邺城。
阴云密布,黑云压城。
整个城池阴冷的可怕,似是带上了一层阴暗的滤镜。
一条长长的台阶通往远处大殿,高湛穿着冕服,气宇轩昂,大步向前,气势无双,远比高演要霸气的多。
祖珽狼狈的跟在他的身边,小跑着才能跟上他,手里拿着诸多文书,低着头禀告了起来。
“徐之才派人将药方送了过来,他还说,往后陛下得少吃些酒水.”
高湛继续向前,不屑的说道:“治病那是他的差事,与我吃酒有什么干系?”
“况且,他的药颇有效,朕吃过后,即刻痊愈,多备好药,定时服用就是了!”
“药方找人看过了吗?可有不妥?”
“陛下,不必请外人,臣就懂些医术,臣亲自看过了,都是些宁神之药,虽无大害,却不是解决根本的办法,只是压制”
“足够了!那你来负责这件事就好了!”
“唯!!”
祖珽再次拿出了一封文书,“陛下,臣已经准备好了济南王的祭祀事,宗室对济南王多为怜悯,请陛下将他隆重安葬,令人商议美谥.”
“你懂五行风水吗?”
“臣懂一些。”
“那你就自己为他找个好点的地方去安葬。”
“唯。”
“还有文宣皇后这里,陛下也得劝慰几句,要让宗室们知道,您与先帝是不同的。”
高湛这才停下了脚步,祖珽险些一头撞在他的身上,匆忙停住脚步,踉踉跄跄,发出怪叫。
高湛不悦的瞪了他一眼,“你长眼睛是做什么用的?”
祖珽低下头来,赶忙请罪。
高湛看向了远处,沉思了片刻,“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安葬之事,就由你来决定吧。”
“文宣皇后就住在文宣殿?”
“是的。”
“嗯,朕去劝慰。”
高湛换了个方向,祖珽依旧跟在他的身后,讲述着其余各地的要事,高湛登基后,即刻就提拔著作郎祖珽升为中书侍郎,跟随在自己的左右,陪自己玩,为自己出谋划策。
两人就这么一路登上了高阶,走过了诸多长廊和外殿,来到了文宣皇后的位置,在女官禀告之后,高湛带着祖珽走进了大殿,高湛让祖珽在外殿等着,自己则是走进了内殿。
祖珽站在原地,左右打量着。
殿内金碧辉煌,就看到门口两旁放着小床,上头摆放着一个小铜碟,那是用以摆放蜡烛,做工还算不错。
祖珽看了看周围,趁着无人在意,衣袖猛地一挥。
下一刻,那小物件便消失不见了。
祖珽抬起头来,嘴里低声哼着什么,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李祖娥穿着丧服,擦拭着眼泪,站在一旁,楚楚动人。
高湛面色沉重,看着她,长叹了一声。
“阿殷的事情,皆是兄长的过错,也怪我,没能护住他。”
“阿嫂勿怪。”
李祖娥摇着头,眼眶泛红,“岂敢怪罪陛下。”
高湛认真的说道:“你失去了一个儿子,我准备再给你一个。”
他站起身来,当即脱掉了衣裳。
李祖娥看着这一幕,吓得大叫了起来,高湛快步走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脸色狰狞,愤怒的质问道:“你现在就剩下一个儿子了,难道连他也想失去吗?!”
祖珽站在外头,正等着皇帝出来。
忽然,殿内传出了尖叫声,又是高亢的惨叫声和哭嚎声。
祖珽一颤,惊愕的看向了内殿,这一刻,祖珽目瞪口呆,铜碟从他的衣袖处直接掉落在地上,发出了好大的声响。
祖珽急忙将其捡起来,藏在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高湛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穿着衣裳,他看着守在外头的祖珽,示意他跟上自己,“朕已经劝慰好了。”
祖珽呆滞了片刻,方才点点头。
高湛板着脸,眼里满是凶光,“那些琐碎的小事,你自己去办就是,而现在有一件大事,让朕寝食不安,无法享乐,你非要为我解决这件事才好!”
“唯!!”
两人来到了寝殿,和士开早已在此处等候着。
寝殿内格外的暖和,又散发着阵阵香味。
高湛坐在上位,祖珽跟和士开就跪坐在两旁。
“刘桃子。”
高湛咬着牙,愤怒的说道:“当初朕还是长广王的时候,这厮对朕颇为无礼,还在皇后宫殿里冒犯了朕!”
“当下朕已继承大位,岂能饶恕了他?你们今日非要想个办法,替朕杀了他才好。”
和士开大喜过望,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当初在武川所遭受到的,他要百倍的报复回去!!
和士开当即说道:“陛下,此事好办,派遣一位天使,以赏赐刘桃子的名义,先到达朔州,让朔州刺史派兵护送,等天使到达武川,就当着众人面,宣读皇帝诏令,当场擒获刘桃子,断其口舌,押解回邺城就可以了!!”
祖珽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高湛却冷笑了起来,“要是这么容易,朕还让你们来想办法??”
“你当那刘桃子是谁?杨愔吗?你派几个人就可以在武川抓住他??要不让你去??”
听到高湛的质问,和士开有些慌乱,“有朔州兵护送,加上陛下诏令,外兵也不会听他调度”
高湛瞪了他一眼,又看向了祖珽,“祖君有什么想法?”
祖珽笑着说道:“陛下,这件事,着实不太好办,就如陛下所说,如果派人去抓他,刘桃子本身勇武超群,只怕没有几个大臣能轻易制服他,便是制服了,他在边塞的威望极高,陛下又刚刚登基,还不曾有军功,只怕边兵会作乱,若是逼的他领着北朔北恒投奔了伪周,那就是天大的祸事了。”
“这些我都知道!说些我不知道的!”
“这第一个办法是召见他前来邺城,提拔他进朝担任重要职位,只要他离开边塞,到了邺城,自然是任由我们宰割。”
“不过,刘桃子先前与陛下有过不和,只怕是不会轻易前来,不过,陛下可以利用他在朝中的亲信骗他过来,如娄睿,高肃,陆杳等人,都能骗他前来。”
“嗯你继续说。”
“第二个办法就是陛下巡视边塞,让他出武川来迎接,如汉高祖与韩信故事.”
“嗯。”
“这第三个办法,就是利用伪周来杀掉他,这不是个好办法,但是如果没有任何办法了,也可以去做,韦孝宽想杀他已经很久了,如果派人跟韦孝宽联系,只要给他的杀手制造点机会,都不用脏了我们的手”
高湛忽反应过来,他冷冷的质问道:“韦孝宽在玉璧城,你如何能与他联系?”
祖珽笑着抚摸着胡须,“陛下有所不知,过去臣在邺城各地游玩,总是发现有些食肆,设立在很偏僻的地方,没有什么客人,却能一直开下去,不受任何灾害影响,臣料定这些食肆都是外贼所设,用以打探交换消息,今年开始,食肆少了许多,可是,臣发现城内又多了些脚夫,说是为人运送,做工,可靠这些,是无法谋生的,这些脚夫,也定然是韦孝宽的人。”
和士开有些急躁,他赶忙质问道:
“你既知道!为何不上奏?!”
“我上奏了啊可先帝不听我的,还说我心术不正,将我赶了出去”
和士开顿时不知该如何言语。
高湛却皱起了眉头,“你说的这些真有用吗?”
祖珽摇着头,“陛下,其实没什么大用,刘桃子真正的威胁是因为他的军队,那才是根本,得瓦解他的势力,分化他的左右,使其孤立.陛下若是信不过他,应当早些做好讨伐叛贼的准备,只有灭了他,才是最稳妥的。”
“不过,当下伪周蠢蠢欲动,宇文护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可他若是知道大行皇帝驾崩,定然会出兵,不会再迟疑。”
“伪周养精蓄锐多年,而边兵溃烂,陛下得早做抉择。”
“你是想让朕留下他?!”
“不敢,只有陛下能做出抉择,我又怎么敢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呢?”
“臣只是将情况告知,以便陛下更好的抉择而已。”
“当下刘桃子麾下有城镇四十余座,有精锐的边兵三万余人,算上辅兵,则过五万。”
高湛不屑的笑了起来,“这些都不是他的亲兵,辅兵不必多说,跟民夫无疑,那边兵三万,分散诸镇,戍,不知其中能有多少人是完全服从他,愿意跟随他的,我看,也就只有武川的那数千骑兵才真心跟随他。”
“朕一个诏令,就能让那几万边兵不再听从于他,朕不怕他起兵造反,朕只担心他会开了边关,让伪周进来!”
祖珽再次眨了下眼睛,却笑着点头,“陛下说的是啊。”
“不过,他在边塞经营了许久,若是此刻更换主将,或杀了他,只怕都会影响边兵的战力。”
“这几年里,边兵粮饷不足,军纪涣散,沿路各关戍军官庸碌暴虐,边兵已失了过去的锋芒,刘桃子执掌之后,方才有了些好转,若是此刻换人,就怕有利于伪周。”
高湛有些生气。
他很想现在就派人宰了刘桃子,哪怕骗过来宰了也好。
可伪周不听话,蠢蠢欲动,此刻更换边兵大将,要是被人偷了家,那可就不妙。
高湛什么都知道,高湛什么都明白,可很多时候,他懒得去明白。
不过,有些事是不能偷懒的,就如对抗伪周的这件事。
在这件事上偷懒,容易死。
高湛沉思了起来,祖珽也适当的不做言语,只是笑呵呵的坐在一旁,眼神偷偷打量着摆放在面前的那小酒盏。
看到高湛如此迟疑,和士开急忙说道:“陛下,何不召见巫师来占卜问事呢?”
高湛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祖珽急忙起身,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和士开便不悦的说道:“陛下!祖珽是在大事明确的时候才说您会继承大统,可那位郑道谦郑公,可是在您刚刚到达邺城的时候,就占卜了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而事情也确实如他所说的那样,不动则大吉,为何不找他来占卜呢?”
高湛还是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就让人将郑道谦叫来。
当高湛询问了事情后,郑道谦当即开始施法占卜,祖珽就站在一旁观看。
郑道谦占卜结束,这才告知高湛,“陛下,当下动手大凶,将星若陨,其色泽降晋阳之西,都城将有不祥之兆.”
高湛皱起了眉头,和士开赶忙劝慰道:“陛下,何必着急呢?这肯定是伪周要出兵了,等敌人出兵的时候,只要我们让朔州多等些时日,不让刘桃子死,却又削弱他的实力,让他不输也不赢,此时再出兵收拾了敌人,然后以作战不利的名义抓了刘桃子,事情不就成了吗?”
高湛有些担心,“边兵本就疲软,我怕这么做会耽误军事,使周人白白捡了便宜。”
“况且,朔州的斛律羡,本就跟刘桃子亲近,他会听从命令吗?”
“那就换人便是。”
“换谁??娄睿?斛律光?段韶?高肃?”
“他们之中,有哪个会看着刘桃子死战而不去救呢?”
“而除了他们,谁又能镇守朔州,担任这般要事?”
和士开赶忙笑着说道:“陛下,我可以为您举荐一个人!他绝对可以!”
“哦??”
高湛有些惊讶的看着和士开,和士开急忙说道:“有一人,当真是世之良将,他曾以库直都督的身份跟随神武皇帝作战,战功赫赫,战无不胜,勇猛无敌,无人能挡,此人正是武卫将军高阿那肱!”
“此人勇武不凡,骑射无双,有关张之勇力,有韩卫之武略,难得可贵的是,此人最陛下忠心耿耿,当初陛下还不曾起事的时候,他就多次找到我,表达了想要投奔您的想法,您还记得吧?他曾来过您的宴会”
高湛思索了片刻,忽醒悟,“哦,朕想起来了,原先在晋阳东郊表演纵马之术的就是他?”
“是他!正是他!”
高湛沉吟了片刻,“此老将也,或可以提拔重用。”
高湛当即让众人离开,只留下了和士开,继续商谈这件事。
奴仆们走上来清扫,有仆从急得团团转,怎么少了个酒盏呢??
郑道谦心事重重的走出了皇宫,刚要上车,却忽有人拽住了他的衣裳。
郑道谦一个踉跄,他愤怒的转过头去,却看到祖珽正笑呵呵的看着他,郑道谦皱起了眉头,不悦的问道:“祖公,有何吩咐?”
祖珽看了看左右,忽靠近了些,“我知道你是什么人。”
郑道谦心里一寒,“祖公这是何意?”
“我只听说过从边塞到邺城来学经的,不曾听过去边塞学的,还是去武川分明就是去投奔刘桃子。”
“这样的大事,若是没有成功,你又岂能活着回来呢?你能回来,那事情便是成了,你已经投靠了刘桃子,是刘桃子让你来这里,打探消息,传播谣言之类的吧?”
郑道谦大笑了起来,“祖公,我知道您急着想要出风头,压过我们,可也不该用这样的手段啊,若是您觉得我不忠,去告知陛下就是了,何必多舌?”
“哎,你这个人怎么不上道呢?”
祖珽搓了搓手。
“什么意思?”
“钱啊.你给点钱,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如何?”
郑道谦瞪圆了双眼,他再次审视着面前的祖珽,看了许久,喃喃道:“疯子.”
说完,他直接钻进了车内,迅速离开了这里。
祖珽看着他走远,脸上依旧是挂着笑容,他再次看向了左右,确定没人,这才从衣袖里拿出了一只精美的酒盏,看着酒盏,他咧嘴笑了起来。
“不亏!”
就在祖珽专心致志的欣赏着手里酒盏的时候,一行人马忽在祖珽面前停下,祖珽都被吓了一跳,赶忙收起了赃物。
抬头一看,就看到一个虎背熊腰的威猛汉子,跳下了战马,领着诸多骑士,大步朝着皇宫走去,他们从祖珽身边走过,那汉子身材高大,便是那手,都几乎跟祖珽的大腿一般粗。
祖珽啧啧称奇,却也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高阿那肱?”
“谋杀刘桃子?”
“嘿嘿嘿,分明是谋杀大齐”
高阿那肱进了皇宫,在武士的带领下,一路来到了高湛的面前。
他毕恭毕敬的朝着高湛大拜,以头重重的磕地,“陛下!!!”
看着如此雄壮的猛士对自己这般恭敬,高湛心情大好,便又问起其他的事情来,高阿那肱对答如流,没有迟疑。
“陛下,臣早就想要为您效力,只是一直都等不到机会,请您放心吧,我去了朔州,定然不会辜负陛下!!无论是伪周,还是那刘桃子,我都会为陛下除之!!”
高湛听着他的话,那是哈哈大笑,连忙给与赏赐,心里也就有了抉择。
高湛很忙,只是跟他说了片刻,就离开了,让和士开送此人离开。
和士开带着高阿那肱走在路上,笑呵呵的说道:“此番能得到重用,知道是谁的功劳吧?”
高阿那肱赶忙低头,“自然不敢忘却和公大恩!!”
他露出了强壮的腱子肉,声音粗犷的说道:“离开之前,定然会好好报答和公!!让您好好享受一番!”
和士开白了他一眼,神色娇羞,柔情似水。
“你这莽夫.”
ps:有个电视剧讲的是高湛的爱情故事,我特意搜出来看了下,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