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启有点恍惚。
在他的印象里,他这个倔强的女儿,眼里没有他这个人,更遑论求他?
“为何要做苏家主?”苏明启平视着苏澜,“女子做家主怎么可能呢?”
“正是因为难我才会求你。”
如果不是谢珩中毒,苏澜再想要苏家,也不会来求苏明启。
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可她清楚自己在意什么,她不能让阿舅有闪失,不然她会痛死的。
为了给阿舅解毒,求苏明启算什么?就算给他磕头,她也做得出。
苏明启:“我能知道原因吗?”
“我有一个很喜欢的人中了寒潭映骨,我需要开启古楼,找寻解药。”
苏明启茫然:“很喜欢的人?谁?自梳女不能嫁人的。”
苏澜垂下眼眸:“你不要问我什么,只要回答我,你愿不愿意帮我?”
“你有多喜欢那个人?”
苏澜沉默片刻,才又郑重道:“重逾生命。”
苏明启惊异,他以为女儿铁石心肠,没想到还能这样喜欢一个人。
这是谢婉如给他生的孩子,身上流着他们两个的血,他怎会不愿意帮她?
“你需要我做什么?”
“将家主印鉴传我。”
苏明启摇头:“我就算把印鉴给了你,族老们也不会认的。”
苏澜:“你只需把他们召集过来,我有法子说服他们。”
“不要借势胁迫威逼族老,他们不像我,不会忍你。”
苏澜:“我懂。”
苏明启凝视着她,从她平静的外表下看出内心无助,他眼神充满慈爱:“父亲帮你这回。”
苏家族老门很快被召集到苏宅。
进门就有人指责苏澜不孝,还没听说哪家的女儿,敢囚着自己的父亲。
苏明启坐在主位上,神态平宁:“都是误会,是我要在佛堂清修,与她无关。”
苏明启这么说,自然没人再替他抱不平,只是随着这句话,族老们的脸阴沉下来。
大概是怪苏明启不识抬举。
苏明启平声:“苏氏一直在走下坡路,如今的年轻儿郎们,没有人有胜任家主的资格。”
说起这个族老们的神色也很沉重。
有人叹道:“唉!氏族代代传承都会落寞,更何况我们行医之人?看开吧!”
苏明启摇头:“我看不开,所以想举荐一人,还请族老们定夺。”
族老们互相看看彼此,没人接话,苏明启也沉得住,静静等着。
终于有人撑不住:“你看重谁?”
“我的嫡女苏清念。”
“荒唐!”年纪最大的族老猛然站起,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杵,“我看你是疯了!”
当即有人附和:“明启,你若是想传给儿子,我们还能考虑一下。
你的嫡子被养在外头,于医术上一窍不通,你就把女儿推出来,这叫什么事?”
苏明启:“看样子族老们不信,我是为着家族考虑才让她做家主的。
年轻一辈的医术实在不提气,不管拿出哪个,都担不起苏家世医的称号。
只有苏清念,她虽是女儿身,却出类拔萃,苏家只有交到她手上才有可能复盛。”
还是有人不同意:“她医术高明无可厚非,但女家主闻所未闻。”
苏明启看了苏澜一眼,苏澜出列,朗声道:“大晋是没有女家主,但苏氏家规可没有说不允。”
族老对她很不客气,指责声此起彼伏,苏澜静静听着,直到他们安静下来,才又说:
“苏家既有比试医术选家主的规矩,那便请想做家主的来同我比试。
不管比什么,只要有人能胜过我,我决计不再提做家主之事。”
“呵!”一位看起来比较年轻的族老冷笑,“苏清念,真是好大的口气。”
苏澜同他对视,不急不忙,不慌不乱:“族老若是不服气,也可亲自上场。”
“黄口小儿,好生狂妄!”那族老起身,“老夫同你比针灸。”
苏澜恭敬:“请。”
苏澜知晓自己在同龄人的水平,可以说是一骑绝尘,但和族老们比起来有短板。
不过针灸她擅长,尤其是经药老点拨之后,可以说是有了质的飞跃。
事实证明也是如此。
苏澜对穴位把控之精准,在苏家已无人可及。
接下来的辨药环节,她又是碾压性的胜利,那些古怪药材的药性,她都一清二楚,简直就是行走的药典。
两项比试过后,苏家人看苏澜的眼神都变了,族老们也显得郑重。
第三项是望闻问切,苏澜有两项惜败,但族老也只是险胜。
苏明启在一旁看着,属实心惊。
苏澜对病症的诊治,已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别说苏家,就是放眼整个太医院,也是无人能及。
最后一项比的是急救手术。
这一项在战场上运用较多,除军医外,大晋的其他医者基本不学,但苏家人一直有钻研。
比试项目族老们选的是取箭。
箭伤是战场上最常见的伤,许多军医驾轻就熟,苏澜比他们更会处置。
她打开自己研究打磨的专用工具,取箭、清创、缝合一气呵成。
这次她的对手是同龄人,是在军中历练过的,手法很娴熟,只是输在了工具上。
那人拱手感叹:“没想到还能做出这样的刀具,如此的确更便捷,受教了。”
苏澜回礼。
她今日的比试可以说是完美,但族老们仍不松口,对于女家主,他们还是全力排斥。
苏澜:“我知道族老的顾虑,无非是我做了家主,将来很可能会把苏氏密学带到夫家。
这个顾虑是完全没有必要的,我既做了自梳女,那便是终身不嫁。”
有人反驳:“我们都知道你是被迫做自梳女的,如今威胁已除,你舅父一句话,就能请道圣旨让你婚自由。”
苏澜:“可我已通过家主考核,在座的诸位也明白,于医术上苏家不会有人比我更优秀。
家规从未提过禁止女子做家主,苏氏的女儿也是同男儿一起认药学习。
我们既是世医之家,就该让医术保持在最尖端的水平,而不是纠结男女身份。”
见厅中陷入沉默,苏澜态度凛冽许多:“如此这般拘泥,族老们不觉得是本末倒置吗?”
见族老们又开始互看。
苏澜继续下猛料:“诸位扪心自问,苏家这一辈,有谁比我更适合做家主?”
年纪最长的那个族老最终道:“那你便去祠堂焚香,告知列祖列宗且立下手书,此生守我苏氏一族,终身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