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陡峭,石马行走不便,上方又有树枝遮挡,林觉只好下来步行。
渐渐临近山顶红叶观。
刷的一下!
林中闪烁一道白影!
自家狐狸跳了回来,身形变大了几分,口中叼着一坨小石头,放到林觉脚边,又歪头看他。
林觉低头看去,同时用脚翻转着,见是一个全身光滑的石雕,大约巴掌大小,隐约能看出是个猫儿的大致轮廓。
“这什么?”
林觉收回目光,继续往前。
往上几步,就到了铁索桥。
对面便是落雪的红叶观。
记得春夏交际时这里满山青绿,秋冬交际又一片斑斓,如今则是满山雪林,古观的瓦顶也落了雪无疑是另一种风韵。
在铁索桥的对面已经有一只彩狸猫探头探脑的观察他们了,见到是他们,又跑到桥上来迎接。
“就是这里了。”林觉转身对两尊石马说道,“这座宫观虽然没有观星宫那么大,不过山中自有清灵之气,我家师妹虽然还不是神仙,不过也是有道行有修为的真道,加上我们行事向来问心无愧,这里也不会染上任何腌臜之气,是个清修的好地方。”
石马沉默着,一声不吭。
桥上的彩狸仰着头,一声不吭的盯着他们,狐狸则已迈着小碎步朝它跑去了。
两小只隔空蹦跳,舞狮一样。
唯有林觉依然站在原地:“只是这座铁索桥年久失修,恐怕承受不住你们的重量了。若你们愿意在此安身修行,只能在桥的这边。”
话音落地,两尊石马都迈动着脚步,转了个身子,背朝宫观,面朝下山的路,又一左一右,站在了铁索桥的两边。
居然还对得很整齐。
林觉仔细一看——
铁索桥上落了雪,石马背上也落了雪。铁索桥与身后的宫观都有些古旧,而石马身上也有着风霜雨雪的痕迹,看着竟然意外的和谐。不知道的怕还以为这对石马本身就在这里,本身就是这座宫观所有的。
“往这边走!”
小鬼又出现了,指着铁索桥上。
“知道了。”
林觉这才带上行囊,往桥上走,又对身后石马后:“你们就在这里修行吧,平常也可去山中奔跑,风霜雨雪,天地灵气,日月精华,这些东西这里都不缺。不过不可再去城中飞驰。”
石马没有回应,林觉也上了桥。
走过铁索桥林觉才看见,在道观外面的空地上,悬崖的边缘,居然摆了一排石雕,似是当做了栏杆,就连那棵松树下面也摆了一圈石雕,如同圈出了一个种树的花坛。
石雕种类很多,又以猫狗为主,还有云豹猛虎,从左到右,最开始只有大致的轮廓后面便越发像模像样,越发有神韵。
吱呀一声,一间袇房打开了门。
一名穿着厚衣服的女道人站在门口瞄着他们。
“师兄来了?”
林觉闻言才从石雕上收回目光,笑着问道:“师妹什么时候开始做石雕了?”
“山中清寒,除了修行,没有事做,只好弄些石头来玩。”小师妹答道,“不是石雕,是我用手摸出来的。”
林觉一听,忽然笑了下。
一时想起当初在山上,师兄们说的,道人在山上修行,但凡修行入了门后,便会清闲很多,所以除了法术,还得有一样东西来打发时间。
又想起当初师妹问他,为什么别的师兄都有爱好,就她没有。
这不是也找到了吗?
述说时间的最好方式往往是变化,这种场景仿佛是在提醒林觉,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林觉摇了摇头:“正好,师妹爱上了石雕,我也给师妹带来了两位朋友,正是两尊石雕。”
“什么?”
小师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只见天地一片白茫茫,铁索桥的另一边好似有些变化,又好似没什么变化,仔细一看才知,是多了两尊石雕。
只是它们与天地景色融合恰当,浑然一体,乍一看竟没有发现。
“是两匹石马,原先在京城,后来京城待不住了,跑到外面撒野,经常到城里的街上去横冲直撞,前几天被我降伏了。”林觉说道,“如今正好将它们安置在师妹这里。”
“石马?会跑?”
师妹呆呆的指着那边。
“不知是京城灵韵所致,还是时间太长,风霜雨雪淋着,日月精华浸染,它们已经得了灵性,成了精了,不仅会跑,还跑得很快。”林觉说道,“若是师妹哪天要赶路,请它们帮忙,要比纸驴跑得快很多,就是动静大一点,颠簸一点。没事的话,就让它们在此修行,别的不说,哪怕只是站在那里,也是对道观的一种装点。”
“……”
师妹眼睛睁得很大,里头有光彩,一下看林觉,一下又看铁索桥对面的两匹石马,似乎马上就想要去看看石马如何奔跑,又想骑上去体验一下一样。
“还有——”
林觉又对她说道:
“我还结识了一位白鹭道友,以后师妹若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或是要托我在京城买什么东西,懒得亲自跑一趟,又懒得托人带信,就可以请这位白鹭道友帮师妹把信带给我,它会时不时来师妹这里转一圈。我有时也可托它为师妹带信。”
说到这里时,一只白鹭轻飘飘飞下,落在雪松上。
彩狸仰头,目不转睛。
小师妹也仰头看着,不由道:“学了聚兽调禽就是好。”
“以后若是我们去了二师兄那里,让白鹭道友找到路,便也可以请它为我们和二师兄之间带信。”林觉说道。
“师兄想得周到!”
“嗯……”
林觉迈步走入道观搬山殿,又给祖师爷上了三炷香,这才回头,果不其然,小师妹就跟在自己的身后,只是正背对着他,探头探脑,往外面看铁索桥对面的石马。
看来她对此是真的很感兴趣。
林觉笑了笑,又关心她道:“师妹一个人在山上过得如何?”
“哦!”
小师妹一听,顿时回过头,一时正色,像是被谁抽查功课一样。
“过得还可以!”
“什么是还可以?”
“就是不错!”
“每天做些什么?”
“每天?修行打坐,练习法术,又练习原来的法术,又练习师兄新教我的木遁之法,喂鸡喂猫,还有种菜。”小师妹细数着回答道。
“没别的了吗?每天吃什么?”
“山上没有事做,冷得很,比浮丘峰上无聊,也没有人煮饭,我天天就吃鸡蛋和稀饭。”小师妹挠了挠头,又反问道,“师兄你在京城呢?”
“也差不多。每天修行,学习法术,感悟法术,雕刻豆兵,和浮丘峰上也差不多。”林觉也是说道,“还好有罗公,我每天闲下来,也煮一两顿饭一起吃,若是没有罗公,我一个人和扶摇,估计也懒得煮饭。”
“哦……”
小师妹松了口气,又提了口气,悄悄瞄着他:“师兄你豆兵雕完了吗?”
“早着呢。”
“那……又学了什么法术?”
“我在感悟御物术。”
“御物术……”
“还没悟出,也快了。”
其实林觉还抽空学了太阳灵火与回风术,因为这两门法术一个是火法的变种,另一个是也与呼风息息相关,他学起来很快。
倒是那门隔墙术,多费了一些时间。
只是他没有说。
师妹比较心重,不甘落后,他怕刺激到她,到时候一个人在山上铆足劲练习,累死在山上都没人知道。
“师兄你给我做的酸菜呢?”
“还没有做。”林觉说道,“快过年了,我正是来叫你去京城过年的,山上太冷了。”
“去京城?好啊!”小师妹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随即又一愣,“那我喂的鸡又怎么办?”
“留好粮食,冻不死的。”
“哦……”
“你给师兄们写了信吗?”
“想写,没写,等师兄一起写。”
“我猜都这样。”林觉又对她说,“樊天师替我找了一只精怪,可以帮我们给几位师兄送信,不过送不到浮丘峰。因此大师兄那边我们就只有等到明年开春后再请一位顺路的徽商送过去了,至于别的师兄,等你把信写了,就可以送去了。”
“师兄写了?”小师妹毫不犹豫的说,“给我看看写的什么!”
“没写。”
“写的时候给我看看!”
“你想写什么就写什么。”
“我先看师兄怎么写!”
“去收拾东西吧。”
“你答应了?”
“没有的事……”
深山道观难得多几句说话声。
没有多久,小师妹便锁了道观,师兄妹二人又下了山。
过了铁索桥,小师妹围着石马转了好几圈,眼中满是好奇,不过二人并没有骑石马,而是骑了纸驴。
林觉降伏石马的消息已经在京城传开了,若是骑着石马回京城,他怕那观星宫来找他讨要,到时候给不给都免不了一番扯皮,懒得麻烦。
便见一条风雪荒山路驴儿摇摇晃晃,两人身着道袍,往京城而去。
“师兄,给。”
小师妹递过来一个煮鸡蛋,已经冷了。
“什么?”
“我和小花的晚饭。”
随即她一边剥着鸡蛋,一边对林觉说:“师兄,你一个人在京城,没有被谁欺负吧?”
“雪大,少说话。”
“哦……”
可是到了京城,事情却明显与小师妹想的不一样。
院中两个邻居,那位樊天师对师兄十分客气也就罢了,那位传言脾气不好的潘公更是毕恭毕敬,甚至一听说这位女道人便是当初魏水河边除掉鼍龙王的一男一女两位道人之一,对她也恭敬起来。
小师妹只感觉……
师兄在京城找了?两个道弟?
就连二人从京城街道上走过时,也有百姓遥遥朝着师兄拱手行礼,口称真人。
小师妹有些呆滞。
知道师兄在京城过得好,不知道师兄在京城过得这么好。
而她算着日子,自己从京城离开,回到枫山上,分明就才过去没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