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可眼前的男生却并没有穿二中的蓝白校服。
他穿着灰色连帽卫衣、黑色运动裤,个子好像比之前又高了几分,眉眼间的青涩也少了些,轮廓线条比之前分明锋利,于是那张脸看上去也比之前更加夺人眼球。
不知是不是灯光昏暗的缘故,他气质好像也沉稳了少许。
冷白修长的手抓着门把,腕骨上那颗小痣被距离和灯光模糊。
周安然大脑也是一片模糊。
陈洛白怎么来了?
周安然幻想过很多再见他的场景。
可能是在图书馆、食堂、体育馆、哪条常经的小路,又或者是某个选修课的教室,她会不经意间偶遇到他。
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今天。
是这么猝不及防的一个情况下。
她手里还抓着学姐塞给她的乌梅罐子,却好像怎么也抓不到一丝真实感。
直到不知哪个学姐的声音响起:“我们校草终于来啦,快进来坐,你姐刚出去了。"
门口的男生松开门把手,像是以前在二中的无数次遇见一样,他像是完全没注意到角落里的她,抬脚往里面走去。
门在他身后缓缓转回去,周安然低下头,看见他在离她不算太远的位置上坐下。
大概是她旁边的小情侣学长学姐旁边的旁边。
唱歌的人不知怎么刚好停下了,于是另一个学姐的声音格外清晰地传了过来:“你怎么没说我们另一个新人就是他啊。”
“你现在这不是知道了吗。”前一个学姐回。
“我这段时间可没少听说你的事,都说你微信特别难加。”后面那一位学姐像是又转去跟他说话了,声音带着笑,“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
周安然感觉刚塞进嘴里的这颗乌梅好像格外酸。
隔了一秒,或者更久,那道久违的声音终于响起,也带着笑,明明有两年没再听过他声音,却还是熟悉无比。
“加我微信算什么荣幸。”
“那什么算荣幸?”那位学姐顺着他的话问。
他声音多了点熟悉的散漫劲儿:“对国家做贡献?”
唱歌的学长像是被他突然逗笑了,“噗嗤”一声透过话筒传出来,格外大声。
“这格局一下拉大了。"
那位学姐不知是随口开个玩笑,还是真想加他微信,但也没纠缠,顺着这个台阶漂亮地下来了:“那学姐就借你吉言了,希望以后能有幸给国家做点贡献。”
周安然慢吞吞把嘴里那颗乌梅嚼碎咽下,酸涩一点点由嘴里蔓延至心底。
她以为过了两年,再见到他,她多少能比以前坦然些,但缠在心脏上的透明长线原来始终没消失过,而那些长线的控制权也始终在他手上。
这个话题过去,包厢里又恢复之前的热闹,唱歌的唱歌,聊天的聊天,那道声音也没再响起。
就好像和刚才一样。
但周安然却觉得四周空气似乎都变稀薄了,闷得人透不过气。
包厢其实挺宽敞,但再宽敞也有限。
周安然有点怕被他发现,怕看见他发现她后的反应,怕知道他不想见她,更怕他已经完全不记得她。
她有些坐不下去。
周安然把手机拿出来,低头给俞冰沁发了条消息:【学姐,我忽然有点急事,能不能先回去?】
俞冰沁没立即回她。
周安然抿抿唇,又伸手轻轻戳了戳旁边的学姐。
学姐转过头。
周安然往她边上靠近一点,把乌梅塞回去给她,压着声跟她说:“学姐,我有点事要先走,你等下帮我跟俞学姐说一声。”
学姐点点头:“那你路上注意啊。”
周安然拿着包包起身时,感觉身后像是有目光朝她落了过来,不知有没有一道是属于他的。
她也不敢回头看。
从他进门后,她就再没敢往他那边看过。
周安然低着头,快速出了包厢。
等从ktv走出来,被外面的冷风迎面一吹,周安然忽然又有点后悔没再偷偷再多待几分钟。下次再见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冷风又再吹过来。
周安然才过来一个多月,还没太适应这边的天气,南城这时候多半还在穿短袖。
她拢了拢外套,低头往学校走。
心里却还在想着刚才包厢里的情景。
不再跟他同处一个房间,周安然思维从迟钝回归正常,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应该就是俞冰沁口中的另一个新人。
不会弹吉他,嘴挑得厉害原来说的都是他吗?
还有他进来的时候,那位学姐说了句什么话来着。
好像是“你姐刚出去了"。
中途出去的人只有俞冰沁学姐一个,“你姐”指的是俞学姐吗?他是俞学姐弟弟?
姓不一样,那是表弟?
又或者是她听错了?
沉浸在这股思绪中,周安然没发现身后的巷子里拐出一辆小电动车来。
骑电动车的人一手握着手把,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低头在看,也没注意到前方有人。
等周安然听见动静,转回头时,那辆电动车几乎已经要撞上她。
电光石火的一瞬间,有只温热的手攥住了她手腕。
下一秒,周安然撞进了一个气息清爽的怀抱中,险险避开了那辆电动车。
她下意识抬起头,想道声谢,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了一张朝思暮想过千百回的脸。
周安然倏然愣住。
直到陈洛白先出声。
男生一只手还握在她手腕上,另一只手虚扶在她后腰上,声音有些低:“吓到了?”
周安然回过神,又像是没全回神,脑中好像有一堆问题,又好像只剩下一个,直到听到自己的声音,她才发现她不假思索问出口了:“你怎么也出来了?”
“没意思。”陈洛白语气浅淡,说完他松了手,退开距离。
@腕间的温度和鼻间清爽的气息一瞬远去,却又好像仍残留着些什么,于是鼻子和手腕都有轻微的痒意。
周安然想伸手去碰一碰被他碰过的地方,又忍住,她低下头,不敢再看他,脑子完全是乱的。
那辆电动车早已经走远。
骑车的人有没有道歉,她刚才都没注意。
这是条小路,本就安静,一时间好像只剩风吹树叶哗啦作响的声音。
过了大概一两秒,周安然听见那道熟悉的嗓音又再响起,语气有些平,像是随口一问,听不出情绪。
“回学校?”
周安然脑子里嗡的一声,乱得更厉害。
他觉得聚会没意思提前出来,她能理解,他路过看到她有危险,顺手帮她一下,她也能理解,他本来就是很有教养的男生。
但在帮完她之后,他怎么还会主动再和她说话?
她那点心思,早在被叫去教导主任办公室那天,就在他面前暴露得一干二净了。
按照他以前的习惯,知道哪个女生喜欢他,只会越发保持好距离,不让对方有一丝多想的可能性。
还是说他其实根本没认出她来,只是刚刚确实在包厢里不经意瞥过一眼,认出她也是社团的人,所以才这样顺口一问?
这样好像就说得通了。
毕竟她现在模样和高中相比还是有些小变化,个子高了点,头发也长了不少,暑假被岑瑜教会了化妆,今天为了给大家留个好印象,她出来前还抽出点时间化了个淡妆。
毕竟他们当初就总共也没说上几句话,是比陌生人根本好不了多少的普通同学。
他认不出她来,实在再正常不过。
确实出这个答案,周安然心忽然像整个泡在了一汪酸水里。
可与此同时,好像在面对他的时候,又终于能够坦然一点了,可能是因为,这已经是她预想中最坏的答案,她也没什么别的好怕的了。
周安然点了点头:“嗯,回学校。”
“我也回学校,一起?”他语气听着像是仍然很淡。
周安然又是一愣,忍不住抬头看他。
男生站在暗处,大半张脸隐在夜色下,像是在垂眸看她,神情却又看不分明。
面前的小路周安然倒是看清了,路灯昏黄半亮,除了他们之外,再没其他行人。
下午过来的时候还是白天,此刻再看,倒确实有些偏僻。
要不是刚才心里想着事,没多想就闷头过来了,周安然估计她都不敢单独走这条路,可能会选择绕去热闹的大路或者坐车。
所以他才会这样提议?
周安在收回目光前,留恋又克制地再多看了男生一眼。
男生单手插兜,锋利的轮廓在夜色中模糊,还是能让人一眼心动的模样。
两年过去,他好像变了一些,又好像没变,依旧是当年那个匆匆跑上楼,看见她差点摔倒,就会顺手扶上一把的少年。
还是很好很好、很值得喜欢的人。
即便他不喜欢她。
即便他们的关系应该已经从叫不出她准确名字的普通同学退回到了见面认不出她来的陌生人。
她也不后悔喜欢上他。
从来没后悔过。
周安然没舍得拒绝他的提议,朝他点了点头。
就再卑劣地利用一次他的好心吧,等陪他走完最后这一段路,她就去跟俞学姐申请退社,之后就真的再不打扰他了。
像是验证了她的猜想,接下来的一路,陈洛白都没开口说话。
周安然心里还是一团乱麻,走到一半,才想起他前段时间腿受伤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全。
有心想问一问他,最终还是没开口。
以她现在的“陌生人”身份,好像并不合适问他这种问题。
周安然还是第一次跟他一起同行。
应该也是最后一次。
男生身高腿长,现在个子看起来应该都超过一八五了,因而即便他好像有刻意照顾着她这个“陌生人”,略微放慢了脚步,步伐仍比她大上不少,周安然还是有点跟不上,时不时会被他落在后面。
这样看来,腿伤应该确实没事了?
周安然跟在他后面仔细又观察了片刻,终于稍稍放下心。
她其实也挺情愿像这样被他落在后面的。
高中时,虽然知道照他们的身高来说几乎不可能,但她偶尔也会盼着也许哪天班主任能把她排到他后面的位置,这样她就不用每天偷偷找机会回头看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看着他的背影。
今天终于有了这样一个不被打扰的机会。
可惜这段路好短好短。
很快就到了头。
校门远远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周安然停下脚步,看见他们的影子有一瞬重叠在一起。
亲密得像一个虚幻的拥抱。
就到这里吧。
从小路转出来的时候,路上人就多了,再进去校门,他被认出的可能性就会更大。
就算看在他今天又帮了她一次的份上,她都不应该再给他造成任何困扰。
许是察觉到身后的人没跟上来,前方的男生也停下脚步,微转过身,大半张脸仍隐在夜色中。
“怎么了?"
周安然胡乱指了指校门另一边:“我要过去帮朋友买点东西,就不跟你一起进去了,谢谢你刚才的帮忙。”
说完她不知怎么,又很没出息地酸了鼻子。
周安然勉强忍住这股酸涩,没敢再看他,也没等他答复,转身闷头朝她刚指的方向走过去。
快走了几步后,她才想起来,刚刚忘了跟他说再见。
但好像应该没什么再见的机会了。
说好了不再打扰他的。
周安然低着头,又往前走了一步,然后听见陈洛白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周安然。”
他声线没怎么变,还是高中偷偷听过千百次的熟悉。
可这三个字从他口中叫出来,却又好像无比陌生。
从报道那天遇见他到现在,上千个日子里,周安然还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
以至于有那么一个瞬间,她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周安然在一片懵然中转过头,看见陈洛白还停在原地没走。
男生单手插着兜,看见她转身后,忽然抬脚朝她大步走过来,最后停在她面前。
“周安然。”他又叫了她一声。
昏黄路灯下,陈洛白那张在夜色中隐了一晚上的脸终于清楚地出现在她眼前。
就像那年九月的小超市里,他站在她面前,垂眸很近地看着她,只是此刻脸上没有带着那股散漫又莫名勾人心动的笑意。
男生下颌线条微微绷紧,于是神情无端多了几分专注的意味,那双眼也显得格外深邃,像能把人吸进去。
周安然在加快的心跳声中,听见他再次开口。
陈洛白插在兜里的那只手伸出来,黑色的手机在他手里随意转了一圈,半抬起来时,腕骨上的那颗小痣在她眼里清晰了一瞬,声音也低沉清晰。
“难得在大学再碰上,加个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