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日月星辰”这个词不是指代天体,而是四把神兵的合称,它们分别是一口剑、一对匕首、一杆枪和一把刀。
剑,是残阳剑,它的主人是京城巨富濮家的大少爷,人称轻薄公子的濮车侍。残阳剑多年来一直挂在濮车侍的左腰,后者除了洗澡睡觉几乎剑不离身。
枪,乃点星枪,为苍梧派掌门——“断魂枪”马纯所有。
残阳剑和点星枪,就是下落被人们所知的唯二神兵了,至于匕首“弦月”、宝刀“洗辰”,它们的所属就是个迷。
那两件神兵的事儿我待会儿再讲,现在先来说说身为一派掌门的马纯。
这个马纯,论武功,在武林中属于绝对的第一梯队,比之阮丹丹和沃顿居士都要胜上数筹。
不过此人人品……直说吧,不大行。
马纯确实是江湖正道,但歪门邪道的事他也没少干,妙就妙在他对其他正道们的心理底线拿捏的很精准。
比如说吧,偷香窃玉当个采花贼的事他是绝对不会干的,但养很多很多小老婆的事马纯干的出来。后者说白了就是个人品德的问题,犯不着人神共愤,私德不佳成为不了同道武力攻击他的理由,顶多背后骂两句。
至于你问马纯那些小老婆中,有多少是真心实意愿意给他作小妾的……咳,不提也罢。
总之,像这样的正道擦边球行为,马纯做的不少,江湖上因此戏称他有两大神兵,一是“点星枪”,二是“遮羞布”。
所以,苍梧派在马纯以强硬的武力上位掌门后,非但没有得到同武当、少林一样的江湖地位,连原来同在一个水平线的崆峒派和四象门都不如了。
就是这么个人,也在数天前带着苍梧派的一票好手来到京城。马纯的目的倒不是神宝,他有自知之明,再出众的武功也抵不过群殴,夺了神宝又护不住有什么用?所以马纯想的是在神宝现世的几天里,能不能在京城这一摊浑水中摸到大鱼。
…………
天启七年五月初一,京城,亥时三刻,怜香阁。
听这名字大伙儿都知道这是什么地儿,青楼嘛。
然,确切的说,怜香阁是一座大青楼。
有区别吗?有区别。
正因为怜香阁是一座大青楼,所以它规矩多。
什么衣冠不整不得入内啊,什么一晚上最低消费啊,什么消费多少才能享受某些服务啊……都有,倒是白纸黑字,童叟无欺。
不过最重要的规矩有且只有一条:在怜香阁,不是花钱的是大爷,这里的姑娘才是大爷,门口牌匾上那“怜香”二字做到了才准进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进这地儿的客人是真的贱,但换一个角度去看,怜香阁的饥饿营销做的很成功:成功的让顺利进门的客人们体会到了高级感。
也有过不长眼的客人,嫌怜香阁屁事多,嘴里不干不净想强闯的,或者假装斯文装到一半暴露本性的,总之那些坏了怜香阁规矩的人,当时是被阁里的小厮劝走,但要不了几天就无端出事、命丧黄泉……
想想也是,能在京城里开一家这么上档次的青楼,背后人没点能量,谁信?
哪怕是马纯这样习惯于在正道邪道间反复横跳的人,来到怜香阁也得规规矩矩的。他先是在三天前给阁里的某位姑娘写了拜帖,交了定金,昨天收到姑娘回复后又补足了全额,今天才能上怜香阁来与那姑娘见面。
亥时三刻,马纯准时出现在了怜香阁的门口,这会儿他的心情,很难得的紧张了起来。
毕竟,等会儿他要见到的,是怜香阁的头牌,也是名满京城的花魁啊。
…………
子时,“马纯”走出了怜香阁,往下榻的旅店走去了,第二天清晨,人们在巷子里发现了他的尸体。
那尸体除了头部完整,面容清晰可辨外,头部以下整个躯干被破坏的不成样子,刀伤拳伤棍伤一应俱全,以这个世界的仵作验尸水平是无能为力了。
而在苍梧派下榻的旅店也发生了命案,马纯带来的那些门派中人被某个势力或个人血洗了,一个活口也无。并且事发深夜,旅店的其他人却完全没有听到动静,说明屠杀是在无声中进行的。
还有一件事不得不提:马纯的兵器,留在旅店的神兵点星枪,丢了。
…………
我只说一句话大家就知道马纯之死是谁干的了:怜香阁的头牌,京城花魁的艺名,叫作瑶儿……
昨夜,马纯进入瑶儿姑娘的闺房,听了两首曲,喝了几盅酒,他就急不可耐想直奔主题了。
就在瑶儿姑娘跟他半推半就的时候,前者猝不及防的从袍子里抽出一双匕首,一把割喉一把捅胸,瞬间瓦解了马纯的反击之力。
“你…你……”马纯捂着喉咙死死的盯住瑶儿,鲜血从他的手指缝儿里疯狂涌出。
“哈?还能发出声儿啊?看来是割浅了,失手失手。”姜瑶光着脚想跑去拿布团把他嘴堵住,回头一看已经不需要了,马纯没声了,就剩俩眼珠子盯着自己手中的匕首看。
也不知道姜瑶是怎么从马纯的眼神中读出意思来的:“你猜对了,我的武器,神兵弦月。”
姜瑶说完这句,立竿见影,马纯这就死了。
这是死在姜瑶手上,也是弦月的锋刃下,第十一个江湖高手了。
没有人会想到,江湖上下落不明的“弦月”,居然属于一个青楼女子。
姜瑶左手所执,为“上弦”,右手的“下弦”与“上弦”匕身正好相反,刃转一百八十度,上下弦合为神兵弦月。
别看姜瑶身材苗条,力气却不小,马纯的尸体她单手拖着毫不费劲。把死尸移开后,姜瑶正准备更换被鲜血染脏的地毯,窗边有一道声音嘲讽而至:
“我说,下次你就不能学学指挥使,用拳头杀人,流的血少,省的你现在收拾。”
“滚,”姜瑶没好气道:“用拳头打人一点都不淑女。”
闻此言,坐在窗台上的那人差点没惊得摔下去:“喂喂,你这句话开头第一个字就是很不优雅的滚啊,而且用弦月杀人就很淑女嘛?”
“切,对付那些二流三流的江湖客,我自然是可以空手打赢,但这回来的可是苍梧派掌门,断魂枪马纯,像这种高手,我手上没兵刃可有点虚。”
窗台那人翻身进屋:“啊,说道苍梧派,我一会儿就要去城东的八方旅店,马纯带来的人都在那里,想必点星枪也在。”
姜瑶从柜子里抱出一床新地毯:“这么着急?离五月初六不是还有几天吗?”
“不行啊,最近这半个月涌来京城的江湖客太多了,其中不乏像马纯这样的武林翘楚,以我们的人手对付他们恐怕不太够。指挥使下令这几天就开始逐步清理,玩几手祸水东引让这些武林中人互相怀疑和内斗,消耗掉一些。”
“啧,真狠。”姜瑶一边处理尸体一边评论。
“最后几天啦,等这件事情一过,你也不用当这青楼花魁了,干这些脏活累活。”来人安慰道。
“其实还好,不算累,过来帮我搭把手。”姜瑶很诚实:“在床上杀人实在太轻松了,搁在平时,被我杀掉的那些人我不一定能打得过。”
“不过没任务的时候是真的无聊,待在怜香阁没事做,我这个身份又不能随意外出,就很烦。”
来人把地毯铺好,认真想了想:“轻薄公子今天刚绑了个说书先生回府,听说那先生肚子里有点东西,让濮车侍给你送来解闷?”
“去去去,你是怕我身份隐藏的太好了吗?”
两人显然关系极好,玩笑互开的飞起,等房间和尸体都收拾完了,时间也差不多快到子时。姜瑶从枕头边摸出一只铃铛,按特定的长短律摇动。
姜瑶的闺房是有侧门的,铃声过后,一名外貌体型都实属普通的男子打开侧门走了进来。他对屋里的尸体和凭空冒出的大活人都见怪不怪,对着姜瑶两人施了个礼,把马纯的尸体扛在肩上就从侧门退了出去。
这名伙计,他无名无姓,或者可以说对他而言姓名是多余的东西。
他只有一个外号:改面鬼。
人如其名,改面鬼擅长易容术。他把自己变作马纯的相貌,再换上马纯的外衣,搭上一件披风掩盖衣服上的血迹,光明正大的从怜香阁的大门走出来。
行至四下无人处,改面鬼再折返怜香阁,这一回就要确保没人看见了。他把马纯的尸体带走,寻一僻静之地换回衣服,毁尸灭迹,把现场打扫干净,只留完好的头颅证明马纯的身份。
这就是马纯之死的真相。
说回怜香阁这边,待改面鬼离开,从窗户外进屋的那人也准备起身:“好了,这里已经搞定了,我该动身去解决苍梧派的其他人了。”
“掌柜的慢走,祝你马到成功。”姜瑶笑嘻嘻的挥了挥手。
对方都一只脚踏上窗台了,听到这话又扭过头来:“说过多少次了,别喊我掌柜的,你以为我愿意当青楼老板啊?”
“那我怎么称呼?”
“叫官职!”
“好吧好吧。”姜瑶行了一个特别敷衍的拱手礼:“祝锦衣卫副使,徐惜大人马到成功。”
“这还差不多。”
徐惜也不管姜瑶的态度问题了,一个鹞子翻身就攀上房檐,伴随着脚踏瓦片的咔咔清脆声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