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儿,我总算找到你了,你让哥哥找得好苦啊……”
夏宇龙惊喜交加,在洞中放声大哭起来,又道:“此生我会好好保护你,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伤害了,我一定要杀了天魔战神,替你报仇。”
过得片刻,夏宇龙从恍恍迷梦中醒了过来。
他摇了摇昏沉沉的头,来到洞边,望着逐渐当空的烈日……
自问道:“你的意中人真的是岚儿吗?她只不过是你梦中的一个女子,如果她真的存在,那也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夏宇龙疾奔到巨石旁边,拿起那卷黄纸,又念了几遍。
他在洞中四下寻找,喊道:“狐妹,你在哪里,你快出来,你为何这么傻,把自己变成了金莲子,你快告诉我,你的前身是不是青岚?”
突然,那卷黄纸幻化成了一片绿油油的荷叶。
荷叶自夏宇龙掌中腾空飘起,“呼”的一声在半空中燃成了一团火焰。
青岚那张忧郁凄美的脸庞,在火焰中隐隐显现。
她看着夏宇龙笑了,说道:“哥哥,岚儿走了,勿念,我们下个轮回再见,岚儿永远爱着哥哥。”
夏宇龙哭着喊道:“不,岚儿,你不能走,哥哥要带你回九重天去,哥哥一定要把你救活。”
火焰很快燃烧殆尽,灰烬随风四处散落,青岚含泪微笑的脸庞也随之消失不见了。
夏宇龙惊慌失措,四下寻找均不见踪迹。
“扑通”一声,他跪在了地上,双拳紧握,使劲地捶打着地面。
他已哭得不成样子,口中喃喃自语,“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上天为什么要捉弄我,你们到底谁才是青岚,谁才是真正的青岚……”
过得片刻,夏宇龙又从迷迷幻幻的梦中醒了过来。
他不能就此沉沦,他一定要弄清楚这背后真相,他扯下衣襟上一块布匹,小心翼翼地将金莲子包裹起来。
并把两边的布匹搓成丝线,系在了脖子上。
前世悲梦中的金莲子,已照进现实,无论谁是青岚,他都会倍加珍惜。
他抹掉眼泪,往洞外阔步而去,出了洞口,他凭借着自己的记忆,往望月山那方奔去了。
……
狼人与左天阳率领的夜明蜘蛛军团,在林中一直缠斗到了天色破晓。
他本想早些甩开蜘蛛军团,尽快找到主人。
可是千面蜘蛛精,早就在路上布下了天罗地网,他重重受阻,一路上奋力突围。
甩开夜明蜘蛛军团时,他身上已经多处挂彩,但他有仙气护身,伤口很快就愈合。
他马不停蹄,后腿猛蹬、前爪助力,向茫茫群山中奔跑,循着夏宇龙的气味,一路追踪而去。
待他来到思龙洞时,夏宇龙早已不在山洞中了。
天色渐晚,狼人已是困乏交加,他倚在洞口呼呼大睡起来。
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狼人被微凉的夜风唤醒了,他抬头望向夜空。
正值月明星稀,狐山上亦是死一般的沉寂,只有蛐蛐偶尔发出欢快的歌唱声。
东边天际上的圆月亮锃锃的,煞是好看。
但又让人觉得冷冷清清的,不知不觉地勾起了狼人对过往的回忆。
他昂着头,张开嘴,对着挂在头顶上的圆盘,呜呜呜地嚎叫起来,叫声甚是凄厉,传遍了整个山谷。
过得片刻,狼人望着苍茫的群山,含泪说道:“主人,你知道老二在寻你吗?我何时才能寻找到你,老二太想念主人了,老二一定要回到主人的身边!”
嚎叫声又引来了蜘蛛军团,左天阳率领三千只夜明蜘蛛,出现在了狐山脚下,它们争先恐后地爬向山顶。
千面蜘蛛精则率领其余蜘蛛军团,漫山遍野地围捕夏宇龙去了。
还沉寂在悲恸中的狼人,嗅到了空气中那熟悉的邪恶气息。
他往山下看去时,漫山遍野的幽蓝之光,正向他这里快速移动。
“嗷呜!”
他龇牙咧嘴,朝山下怒吼。
夜风中,他头上那油光可鉴的毛发,向后直立。
他面目狰狞可怕,眼神寒光如刀,充斥着可怕的杀气。
狼的本性在此刻暴露无遗。
他弯着腰,双手撑在巨石上,看似一张蓄势待发的长弓,箭已在弦上。
是的,这又将是一场恶战。
突然,他扭头向身后那空荡荡的洞中看去……
心念一动,此刻恋战,岂不消磨时间,得尽快寻到主人才是。
思索间,他已窜出洞中,向上一跃,风一般速度跳到了另外一座山头的山峰。
他对着圆月,发出了呜呜的哀嚎声,便又纵身跳起,一头扎进了山峰下边的古树林中,搜寻着夏宇龙的气味而去了。
……
在清淡的月色下,夏宇龙顺着山谷向前奔跑。
他受过严重刺激,思绪很不稳定。
时而陷入迷迷晃晃的幻想,绝望地呼喊着“岚儿”,时而又回到了清醒状态,却又在叨念蓝芯和张仙的名字。
群山之大,他无处落脚,他的灵魂无处安放,只能一路狂奔。
他被满山的荆棘,伤得体无完肤,血液染红了衣服,往地上流淌。
圆月高悬于群山之上,南方的冬天不算太寒冷,但一到了深夜,山上依旧会蒙上一层厚厚的冰霜。
夏宇龙衣着单薄,加之血液已在衣服上结成了冰块,他哆嗦不止,已被冻得不成样子。
神志时好时坏的他,在大山中迷了路,他跟随圆月,往西折行而去。
到了第二天傍晚,夏宇龙走出了大山,进入了中西平原。
说是平原,其实就是一个四面环山的盆地,只是当地人习惯把中西盆地称呼为平原罢了。
盆地中间坐落着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庄,叫西中古村。
村中均是土墙茅草房,村子不大,约五十来户,零零星星地散落于田间地头。
村庄里炊烟袅袅,飘来阵阵饭菜香味。
由于此处四面环山、交通不便,而且连年的战争,西中古村几乎不与外界来往,各种信息十分闭塞。
村里的人自然是过着恬静安逸的生活。
但万事都有好坏两个方面,由于长期与外界断绝关系,村里的人目光短浅、愚昧无知。
天色逐渐暗沉下来,夏宇龙拖着饥寒交迫的身子,缓步进了村子。
他有好几天没有进食了,已饿得前肚贴到了后背。
此时,村里正有四五个毛头小伙挨家挨户串门,调戏村里姑娘,看见衣衫褴褛的夏宇龙出现在村头,他们全都围了上来。
领头的那人嘴里叼着一根稻草,他抱着双手,身子一抖一抖地走在前边,很是嘚瑟。
他使劲地推了夏宇龙一把,轻蔑道:“哪里来的小乞丐,我们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夏宇龙往后踉跄几步,仰面摔倒在了地上。
他撑着双手,欲要爬起身来,那领头的小子抢上一步,一脚踩在了他胸口上……
喝道:“我在问你话呢,你哑巴了吗?来到我们村,就得守我们的规矩!”
如果放在平时,夏宇龙怎会受得这份窝囊气,他早就将那人扳倒在地了。
奈何他全身已无半点气力。
他咽下一口唾沫,喘着大气,说道:“我不是乞丐,我乃灵山人氏夏宇龙,请你们放开我,我还要赶路。”
“哈哈哈哈!”
那四五个毛头小伙放声大笑起来。
其中一人朝夏宇龙脏兮兮的脸上吐了一口唾沫……
说道:“你如果不是乞丐,那我们岂不成皇帝了吗?你这人烂泥扶不上墙!”
另外一人俯下身子,右掌啪啪啪地打在了夏宇龙的左脸上……
喝道:“还说自己不是乞丐,还说自己不是乞丐,我最讨厌睁眼说瞎话的人,快说,你是哪里人,到我们这里干什么来了,还要到哪里去乞讨,你若不说,我便打死你。”
说着,他又朝夏宇龙脸上扇起了耳光,直到掌心麻木疼痛,才肯罢手。
鲜红的血液,自嘴角流出,夏宇龙咬了咬牙,将嘴里的血液使劲地吞进了肚中。
他压制住了怒火,说道:“你们打够了吗,我不想与你们生事,请你们把路让开,我要回家!”
那领头的小伙把脚抽了回来,又狠狠地踢在了夏宇龙的腹部……
恶狠狠地道:“还敢嘴硬,看我们不打死你,像你这样没爹没妈的乞丐,我们见得多了,打死了也不可惜,大不了扔到荒野里去喂狼!”
“对,今天我们打的就是你,看你还敢到我们村子里来,撒野!”
夏宇龙欲要奋力起身,那几个毛头小伙将他又踩回了地上,一起对他施加了拳脚。
那领头的骂道:“他娘的,你这讨人厌的乞丐,今夜我们非把你打死不可,像你这样装可怜的人,就不值得同情!”
突然“咔嚓”一声轻响,与此同时,夏宇龙发出了“啊”的一声惨叫……
他捂着下腹在地上翻滚哀嚎起来,脸色由白变青,呼吸也变得越发地急促。
又听得“噗呲”一声,他口中喷出了黝黑色的血液。
“爷爷,你在哪里?”
他抬头望着远方,眼神里充满了求生的渴望,他绝望地喊出了这声。
片刻,他双目缓缓地闭上了,头垂落在了地上,晕死了过去。
见状,那几个小伙停下了拳脚。
个头最矮的那小伙颤声道:“他……他不会被我们给打死了吧,方才我听见响声,莫非是肋骨断了吗?”
说着,他蹲下身子,撩开了夏宇龙破烂不堪的衣服。
蛟龙展露胸前,面目狰狞可怕,在清淡的月光下尽显诡异。
“啊!”矮小男子惊叫一声,“妖……妖怪……这里有妖怪!”
其余愣头小伙围拢上来,想看个究竟,均被蛟龙给吓坏了,全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有两个胆小的正要溜之大吉,却被那领头的拽住了……
悻悻骂道:“娘的,都不是男人了吗,你们没见他左下腹在流血吗?他如果妖怪,那我岂不是神仙了,我想,他身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定是给画上去的。”
那领头的不信这个邪,但他还是有些心虚。
他“哼”出一声,为自己打了气,便朝自己掌心上吐了一口唾沫,接着往夏宇龙胸口上的蛟龙抹去……
同时说道:“切,雕虫小技,定是画上去的,这小子故弄玄虚,坏得很咧,待我把这些花纹搓掉了,定让你们心服口服。”
话毕,他突然发出一声惊叫,只感觉掌心炙痛难忍,急忙将手抽回。
随后,难闻的焦糊味自痛处溢出,展开掌心看时,一块皮肉已被鳞片给烙了去。
“啊……啊,怎么会这样,莫非他真的是妖怪么?”
领头的小伙又惊又怒,他看着被吓傻的其他几个伙伴,吼叫道:“此人乃妖孽转世,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叫人,快去叫人!”
“是是是!”
其余几个小伙岂敢怠慢,纷纷转身,慌忙向村子四处跑去……
高声叫喊道:“大家快来帮忙,有妖怪来了,有妖怪来了!”
刹那间,村里的人倾巢而出,他们有的手持棍棒,有的提着涮刀,有的拿着锄头,急冲冲地向夏宇龙这边赶来。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约莫五六十号人。
那领头的毛头小伙涨了气势,接过一老妇人手中的菜刀,欲要朝夏宇龙胸口上削去。
“住手!”
那拄着拐杖的白须老者一边叫喊,一边从人群里疾步走出、
他挡在了那小伙前边,急道:“糊涂,你不见他身上是一条龙吗,万事得考虑三分,可别闯下了大祸啊!”
“你这老鬼,好像什么都懂似的,快给我让开,我们这里人多,怕他作甚?”
那小伙一把推开了老者,向夏宇龙胸口举起了菜刀。
老头经不起这么一推,扑倒在了地上。
他捶胸顿足,嚷道:“造孽啊,天现异象,来了个这么龙纹龙身的人,你们不善待人家,反倒是要谋害人家,恐怕我们都要大难临头了。”
听了老者的话,有一个稍微年长的男子,捏住了那小伙的手……
说道:“年轻人,听老人家一句劝,还是三思为妙!”
“是啊,此人非同寻常,别动了杀气!”
“咱们镇上一直太平,别惹是生非了!”
“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并不是非得动刀子的啊!”
其余年长的男子也纷纷劝说起来。
“你们懂什么,此妖不除,才会祸害我们村!”
那小伙却不依不饶,使劲儿地要挣脱年长男子的手,将夏宇龙大卸八块了才解气。
“杀了他!”
“此人杀不得!”
“此人就是个妖怪,不杀我们就遭殃!”
“没见他身上有一条龙吗,龙是咱们的图腾,杀不得的!”
这件事情僵持了下来,村里的人分成了两派,形成了两种不同的看法。
上了年纪的人都认同老者的意见。
他们担心害人殃己,触怒了天神,引来杀身之祸。
而有十几个年轻人则认为夏宇龙就是灾星,是装神弄鬼的妖孽,如果不将其除去,也会引来杀身之祸。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夏宇龙惊叫着青岚的名字,从噩梦中醒来。
“此妖又在胡说八道了,别让他妖言惑众!”
那几个毛头小伙拳脚齐施,又把夏宇龙打倒在了地上。
夏宇龙口鼻再次流血,腹部的疼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并不反抗,而是将身体卷缩成了一团。
“给我往死里打!”
那几个毛头小伙并未罢手,他们要将夏宇龙置之死地而后快。
“你们造的什么孽啊,赶快住手!”
老者和那几个中年男子看不过去,齐身向前,将这几个愣头青拉开了。
夏宇龙感激万分,看着老者说道:“爷爷,你们赶快离开村子,这里被我的血迹沾染,已经不干净了,魔界的人与我为敌,他们很快就会追杀过来了,我会连累到你们的!”
“啊!”
“是真的吗?”
“有这么严重吗?”
众人你瞧我、我望你,真不敢相信听到的话。
老者见多识广,他知道夏宇龙说的话,并非危言耸听。
他俯下身子,替夏宇龙拭干净了满脸的血迹……
万般心疼地道:“孩子,你已经受伤了,疼吧?先别说这些,走,到爷爷家里治病去。”
说着,他要转身去背夏宇龙,那几个毛头小伙儿上前阻拦,又将老头推开了。
那领头的喝道:“这小子不怀好心,明知自己被什……么……界的人追杀,不远远躲避,却是要将祸端引到我们村子里来,不如把他交给他的仇家,也可保咱们周全。”
“对,我同意。”
“我也没意见!”
村子里那十几个年轻人,纷纷高举双手赞成。
“这该如何是好?”
“咱们总不能遭到灭顶之灾吧!”
“我想,此事得斟酌斟酌了。”
“咱们这里一直太平,别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啊。”
此时,那几个中年人也变得举棋不定的了,他们你一言、我一句发表了各自的看法。
“大哥哥好可怜。”
“不要把他交给那些坏人。”
“那些坏人会杀了大哥哥的。”
老者右手撑着拐棍,左手将夏宇龙吃力地扶起。
那几个小孩合力托着夏宇龙,助了老者一臂之力。
“该死的,这乞丐会带坏咱们的孩子!”
“这几个天杀的,来瞎凑什么热闹!”
“一点也不省心,回去老娘打断你的腿!”
五个泼妇骂骂咧咧地挤进人群,将她们的孩子抱入怀中,各自回家去了。
为了消灾避祸,经村里多数人提议,要将夏宇龙捆绑在村头的古杨树上,让其自生自灭。
老者夺过了那几人手中的绳索,苦劝道:“你们都别犯了糊涂,我们不可逆天道而为之啊,而且魔界的人个个杀人不眨眼,我们岂能与魔界沆瀣一气?”
“你说话不好使了!”那领头的毛头小伙急道。
他推了老者一把,将其手中的绳索夺了回来,把绳索对折几圈后,啪啪几声甩出,打在了夏宇龙身上。
“你快住手,别再干傻事了!”
老者奋力起身,孱弱的身子挡在了夏宇龙身前。
绳索重重地落在了他的右肩上,锥心的疼痛传遍全身,他颤抖不已,双脚发软,差点跪倒在地。
是的,老者八十有余,已是耄耋之年,身体如风雨中烛火,哪经得起这样抽打。
但那领头的小伙并未停歇,对着老头又挥了数下……
喝道:“老东西,你吃里扒外,想随他一同去了,我成全你!”
“你就是这样尊老的吗?”
老者被打倒在地,他转过身去,迅速展开双臂,把夏宇龙护在了身下……
弱声说道:“孩子,爷爷不能护你周全了,他们都疯了,你快跑吧,别被妖精抓了去,这些人助纣为虐,会遭报应的!”
老者痛苦而沧桑的面容,让夏宇龙无所适从,猛然想起了爷爷临死前的样子。
他万般悲痛,哭出了声,喊道:“爷爷,是宇龙不好,宇龙没有保护好您。”
“别在这里煽情了,今天我打死你!”
那毛头小伙又猛地挥出绳索,“啪啪啪”地抽打在了老者身上。
老者身体已抖得不成样子,但他却不吭出一声。
村里的其他人都成了的看客,很多人的脸上是麻木不仁的,也有人幸灾乐祸,甚至还有的拍手叫好的。
他们哪会知道,厄运很快就会降临到他们头上了,因为夏宇龙的血腥味引来了千面蜘蛛精。
夏宇龙怒不可遏,他奋力起身,向那毛头小伙扑去,口中发出了龙吟般的嘶吼。
整个大地随之微微颤抖起来。
村里的人无不惊骇异常,他们捂着双耳,战战兢兢地蹲在了地上。
那毛头小伙被音波震到了十几丈开外,他一脸惊慌失措,脑子里嗡嗡作响,双耳已经失聪。
“我定要杀了这妖孽!”
他心有不服,挣扎着起身,没走出几步,七孔血流如注,又扑倒在了地上。
待所有人反应过来时,夏宇龙已背着老者奔出了村子。
“别让那灾星跑了,魔界的人会杀了我们的!”
“快,把他抓回来!”
村里的男男女女提起棍棒,一窝蜂地追撵了上去。
圆月已经从东边升起,照在山巅之上亮锃锃的,寒光普照之下,大地尽显苍茫。
夏宇龙的身体靠意念支撑,背着老者,吃力地往西边奔跑。
他的腹部疼痛极了,每走出一步,血液便从伤口里涌出,顺着右腿往下流淌。
“他娘的,跑得挺快的!”
“这妖孽受伤了,跑不远的。”
“这回一定活剐了他。”
身后传来了骂咧声,村里的人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准备进山,老者却叫住了夏宇龙……
说道:“孩子,爷爷就送你到这里吧,我得回村子里去了。”
夏宇龙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我不放心爷爷回去,他们会伤害您的。”
“你已经很累了,快休息一会儿,我还有话要和你说。”
“是,爷爷!”
夏宇龙小心翼翼,将老者从背上放了下来。
老者斜躺在枯草边上,望着冷清清的圆月,笑了……
片刻,他叹道:“月是故乡明啊,我这把年纪了还能到哪里去,叶落如果不能归根,岂不是我这一生中最大的遗憾了么,你还很年轻,得闯四海,将来你定大有作为,别因为救爷爷而连累了自己啊。”
“爷爷,我……”
老者慈祥的面容,又勾起了夏宇龙对爷爷的怀念。
他鼻子一酸,热泪又在眼眶里打起了转。
“爷爷,我……”
他嘴唇微微动了动,有很多心里话要向老者倾诉,却不知从何说起。
老者凝视夏宇龙片刻,无不喜爱地说道:“孩子,不管眼下生活多么艰难,一定要好好活着,闯出自己的一片天空来,三界之大,应以四海为家。”
“嗯,宇龙谨记爷爷教诲!”
夏宇龙点着,泪珠子他从眼角滑落了下来,流进了他的嘴里。
老者微笑着伸出干枯的手,替夏宇龙擦拭了脸上的泪水……
又心疼地道:“孩子,不哭,遇到任何事情一定要坚强,你是天底下最纯善的人,你虽是凡人之身,但我看得出,你的魂脉里有三界中最上乘的灵气,这是仙道之家、各路牛鬼蛇神最奢望不到的。”
自从夏宇龙破茧蜕变以来,类似的这些话时常萦绕在他耳边。
他看着老者问道:“爷爷也知道我的身世么?”
老者缓了口气,回道:“我不知道你的身世,但你方才的气场,已经震撼了三界,你乃天之蛟龙,是宇宙之子!”
说到这里,老者又抬头看了看圆月,轻叹一声,继续说道:“我在年轻的时候,拜了星光路人为师,与他学了一些占卜及仙家之道法。”
“啊,星光大仙,我也认识他,他在三界来去自如,帮助了很多人。”
夏宇龙兴奋异常,他握着老者的手,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老者点了点头,惋惜地叹了口气,说道:“那时候的我,也如同村里的那些毛头小伙,一点也不上进,认为学那些东西当不了饭吃,拜师学艺也就半途而废了,仅学了一些皮毛。”
他抬头望着进山的路,“我通过星象占卜得知,这东土大地上,西边之地早已变了天日,龙往西行,正邪交替逆转,天玄阵痛巨变,而后会迎来朗朗乾坤,但这一路波折重重,你得多加小心才是啊……”
话说间,十几颗鸡蛋大小的石子,从身后飞将而来,嗖嗖嗖地在老者和夏宇龙身边擦过。
随后便“砰”的一声,老者口吐鲜血,扑倒在了夏宇龙怀中,他的后背已被一颗石子击中。
老者强忍疼痛,说道:“他……他们追上来了,你快走,快走啊!”
“我们一起走,他们会伤害爷爷的!”
夏宇龙蹲下身子,要去背老者。
老者憋足最后一口气力,低沉地嚷道:“糊涂,你再不走,爷爷立刻就死在你面前,我一把年纪了,他们不会拿我怎样,我还得劝他们离开村子呢!”
说着,他推了夏宇龙一把。
夏宇龙向前踉跄几步,便又转过身来,忧郁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舍和心疼。
老者向夏宇龙挥出了拐杖,喝道:“臭小子,快滚,我不需要你怜悯!”
“爷爷您保重!”
夏宇龙抹去了泪水,转身奔向了前方的古树林里。
群山之中,他一路跌跌撞撞,向前奔跑,腹部已经痛得麻木了。
皎洁的月光下,整片大地寂静而凄清。
夏宇龙已深入了群山复地,再也走不动了,双腿一软,昏昏沉沉地倒在了一小土坡上。
“我该怎么办才好,我不会就这样死去了吧?”
他头脑一片空白,似乎一切都停止了下来。
圆月近在咫尺,就挂在夏宇龙的正前方。
在他身旁,矗立着一棵叫不出名字的古树。
树干上那弯弯曲曲的枝条,映照在了圆月上,犹如妖手将圆月死死缠绕。
不知过了多久,夏宇龙从梦中惊醒……
他又梦见了与天魔战神血战时的场景,这已经成了他挥之不去的噩梦。
“我该何去何从?”
他捂着疼痛的腹部,呼喊着青岚和蓝芯的名字,继续在大山里奔跑。
夜风来袭,枯黄的树叶纷纷飘落,山谷之中沙沙声四起。
伴随着呼啦啦的杂乱声,听如野鬼在群山中哭泣,为寂静的黑夜,增添了一抹生动。
这抹生动,让人不寒而栗。
但对于夏宇龙来说,他早就习以为常了。
……
圆月正逐渐靠近西边的群山,层层叠叠的亭台楼阁,在其深处隐隐浮现。
这便是天上的月宫。
仙气丝丝缕缕,自宫中溢出,汇聚于圆月表面,在凡界看来,空中玉盘被缠绕上了一条白丝带。
蓝芯站在月宫中的风月楼上,她双手扶着凭栏,静静地感受拂过脸庞上的轻风。
在她左边的额头上,有一道浅浅的伤口,这是她从望月山悬崖上掉下来时,留下的伤疤。
那天夜里,蓝芯坠落悬崖,被云游四海的圆月仙老救下了。
得知蓝芯正是他苦苦寻找的西丹古国公主时,他惊喜异常,随即化作夜鹰。把蓝芯驮回了月宫。
幸得圆月仙老及时发现,如果时间稍迟,恐怕蓝芯已化作了冥界灯芯。
在两千年前,西丹古国国王率领十万精兵,与各路叛军在茉莉山上鏖战了三天三夜。
后来兵败西域,西丹古国就此灭亡。
国王看见自己的士兵散的散、逃的逃、降的降,已无东山再起的可能。
在走投无路之际,他拔剑自刎,倒在了沙漠边上。
当他醒来时,已身处于月宫之中,圆月仙老忙前忙后,服侍十分周到。
西丹古国国王以炼制丹药为喜好,欲求长生不老之术,导致朝政荒废。
一个富庶的古国,就这样白白断送在了自己的手里,国内的平民百姓被大肆屠杀。
按理说,他是一个不称职的国王,甚至遭人谴责唾弃。
却偏偏被天元始尊重用,安排其掌管月宫,当起了神仙,还统领十万个天兵,着实令人费解。
仙界有传闻说,西丹古国国王,与天元始尊有复杂的不为人知的关系。
有的说他们是远房亲戚,也有的说,国王拜了天元始尊为师。
甚至还有人说,国王就是天元始尊的私生子。
但不管是何等复杂的关系,眼下不是考究的时候,在往后的叙述中会一见分晓。
蓝芯被圆月仙老带回月宫时,其父皇与各路仙家正在大殿中饮酒作乐。
轻快的乐器声,萦绕在月宫上空。
大殿中央有几个舞女,娴熟地舞动着妙曼的身姿。
其父皇面带笑容,不时地捋着下巴上的胡须……
口中一个劲儿第念道:“好好好!”
其母后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右手轻轻地拨动着佛珠。
她早就厌倦了这花天酒地的生活,若非碍于情面,她早就到后堂休息去了。
各路神仙分列两排而坐,从左至右,依次是……
身穿八卦道服、手持拂尘的“太观老君”;
面色黑不溜秋的“灶火大神”;
手摇儒扇的“仕途大仙”;
头顶七彩光环的“风雨仙师”;
面红如枣、头戴巾冠的“东海神君”;
身披红色战袍、面容古板的“天兵统军”;
以及一些还不知名的神仙。
他们面色微醺,目光却炯炯有神,沉迷在了几个舞女身上。
“哈哈哈哈!”
殿堂深处,不时地传来神仙们的欢笑声。
人头攒动中,一熟悉的脸庞,突然出现在了大殿门口,此脸庞,让父皇、母后牵挂了千年。
二人均是心中一惊,不由得互相对视了一眼,便迅速起身,穿过了大殿。
现场的气氛陡然紧张,仙家们都屏住了呼吸。
舞女们会意地退下了,轻快的乐曲也消停了下来。
一切声响戛然而止,殿堂中安静得让人无所适从。
“啊!”
蓝芯轻呼一声,睁大了盲眼,望着走上前来的两个黑影。
她心跳到了嗓子眼,小心翼翼地喊道:“是父皇、母后吗?芯儿回来了……”
那试探性的声音小得可怜,连自己都要听不见了。
“芯儿,是我们的芯儿回来了,是我们宝贝女儿回来了!”
二老拥着蓝芯喜极而泣,这一天,他们等了两千年。
三人的心情五味杂陈、百感交集,两老对女儿充满了深深的愧疚之感,千言万语也抵不过两行热泪。
仙月宫宫主寻回女儿,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各路仙家纷纷起身,拱手道贺。
为了不破坏这久别重逢的温馨氛围,各路仙家道别后,要转身离去,但都被仙月宫宫主给叫了回来。
父女久别重逢,他惊喜万分,怎能少得了酒的助兴。
金碧辉煌的宫殿中,宫女的舞步又跳了起来,乐曲也奏得更欢畅了。
母后领着蓝芯,一一向各路仙家请了安,便护着女儿往后堂去了。
来到自己的卧室,母女俩坐在床沿边上,相顾无言泪两行,各自的心酸无从说起。
得知蓝芯双眼已盲,母后的心里又愧又痛。
她即刻叫来圆月仙老,问他可有医治眼睛的仙法。
圆月仙老结合蓝芯的生辰八字,捋着白须,掐指默算起来……
片刻他念道:“菩提结子已半夏,世间爱恨终成沙,渺渺茫茫心镜明,缘起缘灭皆佛花。”
他沉吟片刻,突然舒展了双眉,捋着白须……
又缓缓地道:“公主乃菩提成果之时出生,得需菩提子医治,只是……只是……”他有些犹豫。
“只是什么?”母后追问起来。
圆月仙老眉头一皱,回道:“这菩提子恐怕不太好找啊,相传,西山佛主的一个徒弟在得道成佛时,他身后的菩提树突然开花结果,两颗金色的菩提仙子从树上飘落而下,留给了他的徒子徒孙们,那两颗菩提仙子落入凡间,已是很久的事情了。”
看到母后一脸凝重,圆月仙老轻叹一声,随即话锋一转:“咱先不扯这些没用的,我这就下凡去寻找!”
话毕,他化作清风,消失在了母后房间。
蓝芯睁大盲眼,凝视着模糊不清的母后,只见眼前是一个人影。
她心里一阵酸楚,扑进了母后的怀抱……
尽情地抽泣道:“芯儿看不清母亲慈祥的脸庞,芯儿心里难受,这两千年来,芯儿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母后!”
母后轻轻拍着蓝芯的身体,安慰道:“仙老一定能找到金菩提子,治好我女儿的眼睛,这么多年来,我们也一直在寻找你和你姐姐……”
说到这里,她再次流泪,“仙老已走遍了天涯海角,我们也想往阴界去寻你们,只是灵王与冥王两兄弟不合,推诿扯皮,通关文帖迟迟送不上来,是我们愧对女儿。”
蓝芯摇着头,说道:“芯儿不怪母后,也不怪父皇,芯儿坚信,一定能与母后父皇团圆的。”
“天佑我女儿,能让我们母女在仙界重逢!”
母后点着头,心里充满了感激之情。
此刻,她最想知道,女儿这些年是如何挺过来的?
虽说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在仙界仅过了五个春秋,但对于女儿来说,不知是多少个日夜的煎熬。
“我……”
她嘴唇微动,轻轻地舒了口气,不知如何问起。
是啊,她们母女好不容易重逢,高兴还来不及,她又怎么忍心去揭女儿的伤疤?
蓝芯紧握母后的手,脸上露出甜美而自信的笑容。
她抿了抿嘴,说道:“芯儿知道母后心中所想,多谢母后牵挂惦念,芯儿将这些年的经历,都说给母后听,母后听到芯儿吃苦受难时,千万不可伤心……”
说着,她呵呵笑了,又道:“芯儿不是好好地回到母后身边了吗,那些不开心的事都已经过去了!”
不知不觉的,两行热泪,又从母后的脸庞上滑落了下来。
她强忍着激动的心情,悄悄地拭去了泪水。
蓝芯从小乖巧懂事、善解人意,深得母后喜爱。
两千年后,女儿还是一点也没变,而且还更加懂事,也更善解人意了,这是让母后最为感动的地方。
这两年所经历的每一件事情,蓝芯都历历在目,叙述起来声色动容。
母后竖起了双耳,一字不落地听着。
当讲到冥灯二老时,母后的脸上绽放出了笑容。
她心怀感恩,说道:“冥灯二老的大名我偶有听说,但却从未见过二人,虽然他们生活在阴界,但为人坦率真诚,还将我的女儿照顾得这么好,他日如果见到他们,得好好的感谢他们!”
蓝芯笑道:“二老就如星光大仙一样,在三界来无影去无踪的,很难见到他们。”
母后“哦”了一声,惊奇道:“想不到我女儿也认得星光大仙,见识挺广的嘛!”
蓝芯嘟着嘴,撒娇道:“这两千年来,您的女儿可是没白闯的,也是有一些见识的。”
“是是是……我女儿长大了!”
母后轻轻拍着蓝芯的芊芊细的手,笑得合不拢嘴。
当讲到姐姐被冥王虐待,而后又委身嫁给了冥王时,母后又伤心得掉下了眼泪。
悠声说道:“虽说你们是同胞姐妹,但自小你姐姐的性子与你却是截然相反,她从小任性,听不进去别人的话,不管怎样,她终究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我……我真是对不住她……”
说到这里,母后呜呜呜地放声大哭起来。
蓝芯慌了神,伸出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替母后拭去了脸上的泪水,不知如何是好。
片刻,她才急忙吐出几个字来:“是芯儿不对,芯儿伤了母亲的心!”
母后摇着头,停止了哭泣,长叹一声……
说道:“不关芯儿的事,我心里愧疚,没有保护好你们姐妹俩,让你们遭受了这些苦难!”
过了好长一会儿,母后才缓过神来。
她看着蓝芯,又道:“芯儿,你继续说下去!”
蓝芯“嗯”了一声……
她用了很长时间,着重讲了她与夏宇龙、张仙相识,一路经历坎坷与波折,夏宇龙大战地魔,勇闯冥界天琅山,经历千辛万苦,把她从千年树妖魔掌下救出来等,一系列事情。
从话语里听得出来,芯儿对夏宇龙充满了喜爱和崇拜之情。
母后着急地问道:“那树妖有没有为难你?”
蓝芯知道母后眼泪浅,为了不让母后再次流泪,她摇了摇头……
笑道:“那树妖对我好着呢,她只是骂了我几句。”
“哦!”母后如释重负,也略有所思地点着头,“这就好!”
她沉吟片刻,轻叹一声,又道:“如今三界乱象凸显,西域大部分地方已被异度空间吞噬,看来与魔界之战是不可避免的了……”
“呵呵!”她欣慰地笑出两声,“想不到三界中,竟有如此英勇的少年,还是天龙转世!”
她抬头向窗外望去,眼神里充满了坚毅和自信,这是对夏宇龙的自信。
虽然她与夏宇龙从未谋面,但她相信女儿的话。
蓝芯笑出了声,自豪地道:“哥哥为了救我,手刃树妖,好不勇猛!”
母后见蓝芯从未这样开心过,她心中明白,夏宇龙一定是女儿的意中人。
但令她疑惑的是,为何女儿会掉进悬崖,莫非他俩吵架了吗,又或者遭遇了其他事情?
想到这里,母后追问道:“你们自冥界出来后,遇到了什么事情?”
蓝芯回道:“白绫仙姑使诈,与海妖合谋,在船上杀害了哥哥……”
她将接下来的事情,又详细地叙述给了母后听。
听完叙述,母后并未急着说话,她替女儿整理了胸前的衣襟,思绪颇为复杂。
片刻,她试探性地问道:“看来我们家女儿有心上人了?”
“我……我……哪……”
蓝芯的脸红到了耳根子,她咬着上嘴唇,有些不知所措,支支吾吾地吐不出几个字来。
“呵呵!”母后却笑出了声,“我女儿爱他爱得深沉,不然也不会为他哭瞎双眼,既然是自己的幸福,应该大胆地去争取!”
“多谢母后成全。”蓝芯又惊又喜,一把抱住了母后,“等我找到了哥哥,马上禀明母后,让我们成婚!”
母后捏了捏蓝芯的鼻子,笑道:“真是个调皮鬼,你的心上人母后都还没见上一面,怎就这么心急了,而且婚姻大事,也得禀报你父皇不是,等时机成熟,我们一定为女儿风风光光大办一场!”
“是是是!”蓝芯开心极了,她靠上前去,投入了母后的怀抱,“只要能与哥哥在一起,要我怎么办都行!”
回到母后身边,蓝芯有说不出的惬意。
母后搂着自己的女儿也是无比的安心,母女俩总有讲不完的话。
她们累了,便躺在软绵绵的床上说话,直到蓝芯在母亲的怀里沉沉地睡去。
第二日,母后为蓝芯安排了一个贴身丫鬟,名叫小玉。
小玉年芳十五,岁数比蓝芯小两岁,脸上白白净净,长着一张樱桃小嘴。
虽然面容比不上蓝芯这般绝美,但也很讨人喜欢。
刚接触到蓝芯,小玉总是战战兢兢的,恭恭敬敬地呼蓝芯为公主。
蓝芯一直赞同夏宇龙的理念,认为人生来平等,不以尊卑论高低,一定要让小玉改口,喊她一声姐姐。
小玉见蓝芯如此坚定,便不好再推辞了。
月宫中的风月楼,高高矗立于月山之巅,乃俯瞰整个阳界的绝佳之地。
风月楼为八角亭台楼阁,楼阁面积有两个堂屋大小,中央摆放着一张巨大的八仙圆桌。
暗红色圆桌中心,隐隐浮动着一个彩色的八卦图。
楼阁四周,八扇花格窗户大开,丝丝缕缕的乳白色仙气,自月山下边缓缓升起,顺着窗台上飘进了风月楼中。
风月楼乃月宫宫主时常光顾的地方。
特别是在阳界过八月十五的这天,他都会携妻子登上楼阁,借助月山仙镜,探视阳界各地是否在庆祝节日。
同时还能观赏阳界的孔明天灯,是一举两得之事。
是啊,在天上俯瞰各地升腾起来的天灯,还别有一番风味呢。
如果阳界遇到了严重的天灾,月宫宫主也会召集各路仙家,到风月楼的八仙桌旁一聚,商讨应对之策。
有时候,各路仙家为了突显自己的观点立场,在桌旁吵得不可开交,最终不欢而散。
也有时候,仙家们害怕承担责任,出现了推诿扯皮的情形,最终还是月宫宫主,将事情全部给揽了下来。
甚至有些时候,各路仙家只是为了讨口红花美酒尝尝,当提起正事儿时,他们都已酩汀大醉,倒在八仙桌上,呼呼大睡了。
说起“红花美酒”,这可是月宫中乃至整个仙界,最香醇可口的酒。
在这里就不过多赘述了,往后会展开来讲。
……
蓝芯待小玉亲如姐妹,让小玉感动不已,小玉也将之视为自己的亲姐姐,急她所急、想她所想。
“月山仙镜”就悬浮在八仙桌上的八卦图中,随时取之所用。
看着蓝芯整日心事重重,时常还听到她提及宇龙哥哥,竟是这样欢喜,恨不得马上就到凡间去。
小玉心念一动,小心翼翼地将“月山仙镜”取出。
她来到蓝芯身旁,轻声问道:“姐姐,仙镜已取来,姐姐想看什么?除了阴界,镜子里什么都有。”
蓝芯心下大喜,她双手接过仙镜,细细抚摸起来。
仙镜与市面上的铜镜一般大小,只是边缘上刻着一些文字,密密麻麻、稀奇古怪的,没人能看得懂。
而且,镜面也比一般铜镜光滑得多。
蓝芯睁大了盲眼,笑着问道:“玉儿,这仙镜真能看到阳界万物吗?”
小玉“嗯”了一声,回道:“是的,它能看到山川大河,还有房子呢,只要是阳界的事物,都能看见咧!”
说着,她伸出右掌,在镜面上一挥,从镜子里边照射出了万道光波。
月光下的大地,赫然浮现在了镜面上。
小玉笑了,说道:“姐姐,出来了,出来了,群山之中有一个镇子,镇子边上有一个很大的湖泊,湖里还有倒影,正是我们的月宫呢!”
听着小玉这样描述,蓝芯的小心脏“砰砰”地跳了起来。
她有些迫不及待,又接过了铜镜……
脱口说道:“玉儿,快……我要看哥哥,离东海边上,有半月的路程,就在群山中,能看见我宇龙哥哥吗?”
小玉又挥动了右掌,茫茫群山随即展现在了铜镜上,铜镜随心所想,将群山放大,沿着曲折的山道搜寻起来。
“找到我哥哥了吗?”蓝芯焦急地追问起来。
她睁大了盲眼,一刻也没离开过镜面,但在她眼前,只见一道道模糊的弱光闪过,她看不见,只能靠玉儿复述。
突然,清冷的月光下,闪现出一个人的身影,铜镜将目标锁在了此人的身上。
他一脸忧郁、一身褴褛,捂着带血的腹部,在大山中极速奔跑,他往西边而去,但不知要奔向何处?
“啊!”小玉惊呼一声,“姐姐,应该就是他了,他跨越了山川,趟过了河流,应该就是您要找的哥哥了?”
蓝芯的心跳又猛然加速,问道:“他的相貌如何?”
小玉回道:“面目清秀、身材高挑,穿得破破烂烂的,身上还流血,哦,还有,他胸口上有花纹,花纹还延伸到了后背,只是衣服挡着,看不清花纹的样子。”
“啊!”蓝芯喊出了声,“果真是我哥哥!”
此时,仙镜中传来了夏宇龙的呼喊声……
“芯儿、岚儿你们在哪里,你们在哪里,你们不要离开我!”
声音绝望而悲凉,蓝芯听得心碎。
她哭出了声,对着仙镜喊道:“哥哥,芯儿在月宫里,芯儿好着呢!”
是啊,他们天地两隔,夏宇龙远在凡界,又怎会听到她的呼喊?
他拖着快要散架的身子骨,继续朝前赶路,蓝芯和青岚的名字,在他口中不知重复了多少遍。
铜镜之中,那圆月异常铮亮,将清寒之光,毫不留情地洒向了东土这片大地上。
蓝芯起身,来到窗边,她睁大盲眼,向广阔无边的九重仙界看去。
她泪流不止,悲悲切切地念出了一首诗……
白月光,
照在天涯两茫茫,
一生伤,
何处能安放凄凉,
白月光,
照路漫漫而悠长,
夜未央,
一曲相思断人肠,
白月光,
照夜空那样透亮,
费思量,
遗忘后却又回想,
月光下,
你一路跌跌撞撞,
想逃亡,
灵魂却还在远方,
泪两行,
心是如此的冰凉,
擦干的泪眼,
拭不去的悲伤……
看到姐姐竟是这般忧伤,小玉的心也碎了一地。
她将仙镜收了起来,抽出腰间丝巾,替蓝芯擦拭了眼泪……
问道:“莫非仙镜里的哥哥,就是姐姐的意中人?”
蓝芯点了点头,回道:“正是我爱的深切的宇龙哥哥。”
小玉不解,又问道:“既是如此,可是他为何还呼喊另一个人的名字,莫非那人也是他的意中人?如是这样,他也太不实诚了,对姐姐也太不好了,我替姐姐感到不平!”
蓝芯眨着盲眼,笑了,说道:“哥哥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那是哥哥梦中的女孩,与我长得一模一样,是哥哥前世的心上人。”
“啊!”小玉惊呼一声,“与姐姐长得一模一样,哦,我知道了,那女孩一定是姐姐的前世,哥哥与姐姐在前世早就结下了姻缘。”
“玉儿,别瞎说,有些事情你我都不知道!”
蓝芯的脸上微微泛红,她抿着嘴笑了。
她虽是这样说,但看得出来,她的心里美滋滋的。
突然,她问道:“玉儿,怎么没听见哥哥的声音了,你帮我看看,哥哥现在怎样了?”
“好的,姐姐您等会儿,我马上看。”
小玉慌了神,她奔至八仙桌旁,将仙镜取出。
待阳界的一草一物浮现在镜面上时,却见夏宇龙扑倒在了一条大河边上,已不省人事了。
“哥哥怎么了,快说啊!”
蓝芯睁大盲眼,着急地追问起来。
小玉支支吾吾地道:“他……他……倒……在河边了!”
“哦……不,我得去救哥哥,哥哥被魔界追杀,千万别再出事了!”
说着,蓝芯猛然起身,摸索着向前走去。
小玉伸出右手,想一把将她拉住,却抓个空,她的右脚踢到了八仙凳,被绊倒在了地上。
“姐姐,摔疼了吗?”
小玉吃力地将她扶起,收好仙镜后,搀扶着她从月山上下来了。
……
夏宇龙迷迷惘惘,深陷梦境与现实的相互交替中。
他不顾万山阻隔,在荆棘密布的丛林中,往西疾行,马不停蹄地奔跑了几天几夜,不知是靠什么力量支撑着。
前方的群山越发地陡峭,路途也越发艰难,他进入了“西莲山脉”腹地。
“西莲山脉”的山体高耸挺拔,是走出中原的第一座大山。
从远处眺望,延绵的山脉上,相互簇拥着十二座山峰。
每座山峰的形体,均一个模样,均一样高大,巅峰均刺破云霄,分不清主与次。
因此,群山聚拢,形似莲花而得名—“西莲山”。
这十二座山峰,每一座均被看成是主峰。
每坐主峰之巅,一年四季覆盖着厚厚的积雪。
积雪融化,沿着六道峡谷流淌,在山底汇集成了一条宽约十几丈的大河。
河的名字随山而起,叫“西莲河”。
宽大的河流,横亘在夏宇龙前方,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困乏交加,已是极致,趴在河边饮下了几口水。
河水冰凉透骨,寒气攻心,他眼前一黑,倒在河边沉沉地睡去了,不知是死是活?
第二日清晨,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妇,从西莲河上游缓缓而来。
老妇人背着背篓,老头子手拄拐杖。
二老脸上布满了皱纹,面目苍老至极,看起来已过了百岁的年纪。
但他们身体健硕,走起路来身姿依旧挺拔。
二老本打算到山下采些草药,却见到了倒在河边的夏宇龙。
老头子“哎呦”一声,赶忙抢上前去,探出拐杖戳了戳夏宇龙的屁股……
轻声喊道:“喂,你是死是活啊,快吭一声啊?”
不见夏宇龙出声,老头转身看了老妇人一眼,示意她也过来看看。
老妇人快步前来,她俯下身子,伸出右手触碰了夏宇龙的额头。
“哦,冰凉透骨,看样子病得不轻啊。”
她从容不迫,又探了探夏宇龙的鼻息,接着,又拿了他的脉象……
过得片刻,说道:“气微脉弱,快,救人要紧!”
说着,便将夏宇龙扶了起来。
老头子二话不说,把夏宇龙放在了背上,与老妇人快步如风,往西莲山上去了。
过得一柱香工夫,二老回到了西莲村。
村子不大,就坐落在西莲山半山腰的一块平地上,全村仅有三十来户人家,男女老少也就一百来号人。
见到二老带人出现在了村口,在家的成年男女,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活儿,前来帮忙。
他们相互簇拥着,合力将夏宇龙抬进了二老的屋内。
一时间,二老的茅草房里忙活开了,有的生火、有的打水、还有的铺被褥……
大伙忙了半会儿,把所有事情安排妥当后,他们才干各自的活儿去了。
送走了乡里乡亲,老妇人进门,来到床沿边上坐下,专心致志地替夏宇龙又把起了脉。
片刻,她自言道:“唉!伤得不轻,先得打通他的奇经八脉。”
老头子提着油灯,从墙上取来了针灸包。
针灸包在长凳上打开,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针灸展露了出来,在暗黄的油灯下,泛着无数道刺眼的金光。
他看着老妇人咧嘴一笑,说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还是老样子,你叫我干什么,我干什么便是了!”
老妇人撇了撇嘴,说道:“一辈子都是这么过来的,还这么多废话,赶快的,别耽搁救人的时间!”
老头气沉丹田,右手一挥,针灸包里那几百支银针,逐一被内力推出。
针灸一支接着一支,整齐地列队,嗖嗖嗖地穿过了油灯上的火焰。
此举做法,是将针灸在火焰上炙烤,以做消毒。
待针灸全都穿过了火焰,老者右掌再次发力,一股暗波自掌心涌出,将针灸全都托在了半空中。
他把夏宇龙扶了起来,让其盘腿而坐。
脱去夏宇龙破烂不堪的上衣时,老头“呀”的一声,惊叫起来……
说道:“夫人,您快看,是龙,是龙啊,这小子竟是龙身!”
他手舞足蹈,有些欣喜若狂。
老妇人也看得傻了眼,但她并不像老头这么夸张。
她只是微微一笑,点着头说道:“很好,很好,我已经知道了,别像个老小孩似的。”
老头伸出了颤抖的右手,轻抚着蛟龙,无不喜爱、无不陶醉。
他嘿嘿一笑,说道:“妇人,货真价实,不是画上去的!”
“啪!”
老妇人的右手打在了老头的手背上……
催促道:“别眼馋了,还不赶快些动手,耽搁了治疗的时间,你我岂不成了三界的罪人!”
老头把手缩了回来,看着老妇人,喜道:“听夫人的便是了!”
老妇人坐直了身子,抬眼望向悬浮于头顶上的针灸。
她目光炯炯有神,口中念道:“百会分走,任督二脉!”
“好咧!”
老头右掌一挥,那支最长的银针,受到真气的搅动,闪电般速度,刺进了夏宇龙的百会穴中。
紧接着,又有十支银针一齐飞出,在夏宇龙头顶旋转数圈后,分成两组,每组五支,刺进了夏宇龙的任督二脉上。
老妇人又道:“任脉,走手太阴肺经!”
“收到!”
老头右手掌极快,幻影般速度挥出。
十一支银针齐发,精准命中夏宇龙手太阴肺经上的每个穴,首起中府穴,末至少商穴。
就这样,老头遵照老妇人的指示,在夏宇龙的每条经络、每个穴位上一一施了针灸。
不多时,他全身都扎满了银针。
老头双掌交叠,再次发力,银针朝着同一个方向,飞速旋转起来。
夏宇龙全身经略充盈了气血,头顶上冒出了白色烟雾,他那冰凉透骨的身体,逐渐变暖起来。
老妇人又道:“天旋地转!”
“遵命!”
老头扎起马步,双掌交替旋转于胸前。
一团暗波已出现在双掌间,他猛然推出,暗波被银针吸收,向夏宇龙体内传到而去。
真气搅动,夏宇龙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突然,他身体腾空,盘着腿,悬浮在了木床上方,体内两股不同的真气在相互交织、缠绕。
半顿饭工夫过去,一团黑色烟雾,夹着着黝黑的血液,自夏宇龙口中涌出。
烟雾很快散尽,那黝黑的血液,喷洒自了木床四周。
老头如释重负,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均匀吐纳,收回了真气……
夏宇龙缓缓落下,平躺在了床上。
老头挥一挥手,银针自夏宇龙身上全部抽出,整整齐齐地插回了针灸袋中。
他开心地笑了,说道:“夫人,还有什么要吩咐的,老公我照办便是了?”
老妇人面带慈笑,快步前来,替夏宇龙又把起了脉。
“知道,这个是我最拿手的活儿!”
老头往屋后边的药房一蹦一跳地奔去。
眨眼的工夫,他便抓来了几十味草药。
将草药放于掌心,施展内力碾碎,投入瓦罐中,放在火上熬制。
片刻间,屋内香气四溢,让人神清气爽。
趁着空闲之余,老妇人到屋后,拿了老头子的一件外衣出来。
却看见,老头又在抚摸夏宇龙身上的蛟龙。
她摇着头,轻叹一声,嗔道:“流口水了吗,看你这副德性,也不掂量掂量自己,这孩子是天龙娇子,是你能比的吗!”
老头从床上蹦跶而起,笑道:“我是在研究,这龙的鳞片是这么的硬和厚,银针是怎么刺进去的?”
老妇人将手中的衣服,扔到了过来……
说道:“有什么好研究的,证明你的医术厉害嘛,快把衣服给他穿上吧,别再贼眉贼眼的了。”
“遵命!”
老头一边给夏宇龙穿衣服,一边又道:“好小子,算你有福气,能穿到我阳……”
“住口!”老妇人打断了他的话。
她疾步前来,要扯老头的耳朵,“你尽管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哪来的那么多的废话!”
“唉唉唉,轻点轻点,疼疼疼!”老头双手捂着左耳,蹲了下来,“夫人,我知错了,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说那话了,再也不敢卖弄了!”
老头子呲着牙,颇为狼狈,惹得老妇人“噗呲”一声笑了……
说道:“哼,下不为例,我不想与你磨嘴皮子,动作放利索些!”
“是是是,老公就是用来差遣的。”
遵照老妇人的旨意,老头又将夏宇龙那脏兮兮的裤子和鞋子给脱了去,找来自己的,给他也换上了。
老妇人打来热水,洗净了夏宇龙满脸的污垢。
夏宇龙五官棱角分明,狂野的线条中又蕴藏着柔美,不免会让人多看上几眼。
老妇人赞不绝口,啧啧两声,说道:“这孩子真俊啊!”
“是啊!”老头点着头,“真看不出来,这小子有如此俊朗的容貌,与我年轻那会儿也差不到哪里去。”
老妇人转头看了老头一眼,呵呵笑了。
她的头靠在了老头肩上,说道:“相公才是我心目中最俊朗的男人,既然与这孩子有缘,这三界他就是咱们唯一的亲孙子,就这么定了。”
老头子欣然点头,乐道:“太好了,夫人竟与我想到一块去了。”
此时,瓦罐里的草药已经熬干,糊味溢出。
老头将瓦罐取下,把里边黑乎乎,且带粘性的药膏用勺子舀了出来。
待药膏冷却,老头便将其搓捏成了拇指大小的药丸。
他看着老妇人笑了,说道:“天底下,只有这小子才有福气吃到我们的阴阳小丸子。”
老妇人白了老头一眼,说道:“你又在胡说八道了,我让你少说话多做事,你总是不听,哪天非得给我惹出祸事来。”
“是是是,不说,不说!”
一切准备就绪后,老妇人与老头在夏宇龙床边盘腿而坐。
二人运气于掌间,合力将药丸子推出,悬浮于头顶上。
蓝红两股不同颜色的真气,分别自老妇人与老头的掌心溢出,把药丸子包裹起来。
老妇人与老头气沉丹田,加大了内力的输出。
片刻间,蓝红两股真气被药丸子吸收殆尽。
老妇人将药丸子接入掌心,她起身前去,将药丸子塞进了夏宇龙嘴里,让其服下。
过得片刻,夏宇龙那惨白如纸的面容恢复了血色。
老妇人又替夏宇龙把起了脉……
她眉头一皱,说道:“唉,不知谁这么不讲良心,把他肋骨给踢断了。”
老头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他服下这药丸,身体已无大碍了,那断了的肋骨,慢慢会接上的,不过要清除他体内的瘀血,还得等上些时日。”
老妇人点了点头,展开被褥盖在了夏宇龙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