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他们走。”温月回道。
温月看了眼张凯,觉察到他眼神中的赞许意思,她同样回以一个坚定的眼神,然后朗声解释道:
“我认为,冯小蕾具有很高的价值,她与城寨内黑帮过往甚密,在这次事件过后,可以很好协助我们重新掌控金三角,建立起新秩序。”
“根据我掌握的神经通感残余,她应当知晓其他黑帮的秘密库存地、人员名单、生意分销线路,并且控制了黑帮高层的家人。”
“她才是,全城寨黑帮的教母。”
温月脑海浮现着初见冯小蕾时的景象,昏暗的城寨里,白色路灯下,带着一群举红旗的小朋友们的幼儿园女老师,瘦小纤细,脸庞却笼罩着一层乳白色的光晕,无论是谁,见者皆轻轻鞠躬。
“如果想得到她的配合,就需要带走这些孩子。”温月又想到了喜鹊朵朵,这个扎两条小辫子、长得和自己小时候有几分想象的女孩,勇敢又敏感,勇到可以对闯入她家的温月后脑勺来一棒槌,后面又怂到不敢对视她。
“她为何重视这些孩子的原因尚不明确,但可以排除孩子们是潜在朱砂受体或是其他危险因素的可能,但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我可以断定,这些孩子是冯小蕾视之重于本人生命的存在。”
温月双手扶着布道台,微微仰头看着双手抱肩的陈潇湘。此时窗外依然大雨滂沱,侧着头的陈潇湘面容晦暗不清,难见表情。
“所以,我建议,遵守与冯小蕾的约定,尽可能带走活动中心内有行动力的人员,并在成功撤离后,为其担保。”温月说道。
张凯的态度早已表明,他没额外解释的,只补充了一句:
“这可以成为很好的宣传材料。”
温月与张凯又互望了一眼,显然,她们两个很清楚上级的性格与判断是什么样的,在当下情况,与不平级组织的口头约定,对陈潇湘这样的保卫局高级主管来说,不具有任何效力,何况这还不是她做出的约定。
陈潇湘转过头来,一半脸庞照到光线,一半脸庞浸在暗色中。
“你愿意为冯小蕾担保?”陈潇湘问道,她看的是温月。
“你全面分析过其中风险么?”
在温月微微愣神的刹那,陈潇湘猛地逼近过来,近到两人的鼻尖几乎触到了一切,后者压低声线,警告道:“事后,局里会对我们展开全方位检查,从身体到意识,你知道这代表什么。”
温月旋即挣扎了起来。她不清楚陈潇湘是否知道巫术帮与异兽肉瘤团这件事,如果是保卫局意识检查,温月有把握可以蒙混过去,陈潇湘即使知情也不会出卖她。
但冯小蕾?她握着这个足够绝杀温月的把柄,一旦离开城寨,届时国防军接管,恐怕就不是温月能说了算的。
温月攥紧了拳头,指甲尖慢慢刺入到掌心中,她在挣扎,她在犹豫,她在抉择。
带走冯小蕾和其他人,好处太少了。掌控金三角城寨?在这朱砂袭击后,城寨还可能留存么?十有**会被彻底推平,没有这三十万暴民,于谁都是好处。
坏处?一颗不受控的定时炸弹,陈潇湘倒是无所谓,但真正与异兽肉瘤团精神连接的是温月,光这条,冯小蕾一旦主动被动泄露,等待温月的起码是无休无止的检查和记忆删除,如果评估不通过,最坏结果不排除处决。
但……她承诺过。
她承诺过。
“算了。”陈潇湘看出了天人交战的温月,她别过头去,没让温月看清她面上到底做何表情。
“等到我们取得‘朱砂’标本,摧毁朱砂库后,你再告诉我答案。”
陈潇湘又骤然转身,这次,她终于看了张凯一眼,直白道:“张凯想要救,我的意思是不救,但考虑到冯小蕾确实帮忙甚多……”
“加上是你之前做过担保,所以,这次决定权在你手上。”
陈潇湘从自己腰间拔出两个弹匣,装进温月的武装带中,她抓着后者的肩头,附耳说了一句,随后走开。
“记住,你是保卫局的人。”
祷告室的大门打开,外边隐隐的光亮吞没了陈潇湘,温月低着头,并未看到抱着喜鹊朵朵望过来的冯小蕾。
“出去以后,朵朵想让老师帮我一个忙。”喜鹊朵朵仰头看着冯小蕾。
“是什么忙呢?”
“老师带温姐姐去看看医生吧。”喜鹊朵朵两只手绞在一起,很小声道:
“第一次见到姐姐的时候,我以为她是坏人,狠狠打了她脑袋一下,她又淋了很久的雨,淋雨了也没有洗头换衣服,我怕她感冒,怕她脑袋烧坏了,就像我爸爸那样。”
冯小蕾哑然失笑,她摸了摸喜鹊朵朵的后脑勺,蹲下来给她的麻花辫系好头绳,用的正是摘去幽蓝色风铃的缎带,她轻柔说道:“好,老师会的。”
张凯眼角余光看到了这一幕,他把11型破甲步枪交给温月。温月则一边将智能关刀/薙刀最小化,变成枪托卡扣进步枪。
“你和组长在神经通感完以后,我注意到感染的疯子不以你们两个,以及冯小蕾为主要攻击对象。”张凯问道。
“你有清楚其中原因么?”
温月在给弹匣上子弹,双排双进的弹匣装弹需要一些手法,这里又没有上弹器,只能靠手,她戴上胸挂,把弹匣插进去,全副武装着,她简单回答道:
“我不知道,我又不是医护类型。”
张凯没有继续武装自己,而是辅助温月装备,他把附加框架与增容附挂添加到温月的皂绢甲各处,松弛引擎约束,好增加出力功率。
“在神经通感里发生了些什么,你应该接触到了某种事物……”
“有没有可能,你在神经通感时,触及到了疯子的行为思维模式?一定程度与他们通感了?”
温月嗤笑了一声,在深度神经通感强制弹出后,她无从记得完整的通感过程,至于她跌入到集体无意识空间这一层,就更不可能记忆住。这简直是在要求一个人在睡醒后,立刻回想睡眠时的所思所想。
去追寻没有梦的梦。
“老实说,我真的一点都不记得。”温月整装完毕,她给了张凯胸口一下,说道:
“既然疯子不攻击我和组长,那么你就留下吧,好让我后续做决定时多个分量。”
望着温月大步离开的背影,张凯没有言语,他只是阖上了那本,被撕掉了很多页的黑皮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