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草。”温月说道,双手虽说握着方向盘,脚也搁着油门,但他却是一动不动,顷刻间游击摩托和尖刺越野车等就把他团团围困,几十把形状各异的枪支架好。
温月倒不是虚这点多半是打7.62子弹的步枪气枪,能令他怂地不是别的玩意,正是全地形车上的20mm机炮。没错,此刻放低了炮管,乌洞洞的对着温月。
被自己的大杀器指着脑袋,这滋味很难受,但温月很清楚自己脑袋着实硬不过一发粗有二指地机炮炮弹。他也没本事秒杀周围一干人等,他的确是一名骄傲到很狂妄的轨道伞兵,但他也没超脱出**凡胎。
不怂不行。
铁皮喇叭传来志得意满的吼叫,不需要耳机同声传译,温月也猜出土著首领在说什么。炮塔仍在严密监视着温月,只待一句话就把这辆卡车打回零件状态。
攥方向盘攥得青筋毕露,温月脑子里转过无数个念头,但都逃不过一死。说真的,他这会儿真不想死,不甘心死在这么个地方,不甘心死在一群土著手里。很丢份儿,感觉下去了也绝对挨嘲讽。
苟活是有代价的。
铁皮喇叭的声音明显不耐烦了,温月嘴角不停抽着,脑海里飘过日冕号里那几百封等着他亲手送出去的阵亡通知书。
温月长叹了口气,双手离开方向盘,举起,按着耳机翻译,喊道:“别开枪,我出来!”
他双手高举着走下车,刚落地,立时走来四个个土著,照着温月后背就是枪托招呼。打得温月身子踉跄,紧跟着就是一阵狂暴的殴打,招招皆是往温月软肋打来,温月只得抱住脑袋,尽量蜷成团,默默忍受着围殴。
一声啸叫响过,落在温月身上的拳脚终于停住,土著随即架起灰头土脸的温月,两人踩直膝弯迫使他跪下,枪口顶着后脑勺,一人抓住温月头发,逼着他看向全地形车顶。
温月吐出嘴中尘土,咳嗽着仰起脖子,眼见车顶上有个身穿黑皮夹克,单脚踩住车顶,双手压在膝盖的褐发土著,背后还有两人持枪警卫,应是首领无疑。
甫一与这土著首领眼神交汇,温月便觉这人与脸盘极无比例的小眼里暴虐之感简直要满溢出来,一张脸沟壑纵横,似是癜痕疤痕烧伤盖住任何一块好皮。
土著首领认真端详了温月一会儿,戟指吼道,说话鼻音极重,温月的翻译耳机难得运算半晌才传来了内容。
“你!归属哪一个狩猎队伍!”
温月眯眼盯着土著首领,暗想到也许地球人类社会组织已经退化到部族酋长结构了么?若真的跟狮子猎豹样见到入侵领地者就竭力捕杀,那么方才交火,温月至少打死打伤对面快十个人,怕是稍有不慎激怒了对方,剥皮抽筋恐怕不是妄语。
温月扭了扭身子,一副凛然无惧样子,叫道:“我是日冕狩猎队的猎手!统治天空,狩猎利维坦的强大队伍!”
通用语一出口,温月又赶紧跟着耳机传声,极度别扭地又喊了一遍。此话一出,温月立时发现土著首领似是疑惑地转头询问护卫,但显然没得出任何有用信息,首领跺了跺脚,全地形车顶却一点声响没有。他又微微偏头扫了一圈手下,扬声吼道。
“日冕!日冕队的领地在哪儿?!说!否则我要把你炖成肉汤,送还给你的首领!”
温月心说不至于退化到食人这份上吧,于是他不得不以喊一遍原话翻译一遍土著话地方式回答道:“天空!太阳照耀的地方就是我们的领地!保证我不受到伤害,我会传话给我的首领,首领会为了我送给你们子弹!战车!飞机!”
土著首领收回了脚,叉腰站好,面色微有犹疑。温月顿感这一通坑蒙拐骗有点效果,毕竟任何土著都习惯性敬仰太阳,加上他的面相装束的确完全不同土著,理解歪了也属正常。
正当首领犹疑间,旁边一辆挂有蝎子战旗的卡车里探身出一个头发梳成脏辫的家伙,双手划圆,又斜了两杠,比划着连叫了几声相同地话。温月的耳机翻译为:“天国。”
但首领却是“哈哈”干笑几声,颇有不屑之意,夺过警卫的枪,对着温月身前就是乱射一通,朝着温月张嘴呲牙咆哮道,温月有啥可说的?只得做小,微微垂下了头颅。
温月这个动作像是拧到了什么开关,首领陡然捧腹大笑,翻下全地形车顶,走到刚才说话的卡车那人哪儿,挥拳给他来了一下,打了个响指,几名土著爬上这辆卡车,拔下蝎子战旗,双手献给首领,而首领带着旗子,让手下给一捧一抬,重新站上全地形车顶,旗子一顿,拉开嗓子吼叫起来。
“呼啊!呼啊!呼啊!”这些土著突然间像打了一场大胜仗,纷纷扯下防尘巾,露出晒得通红的脸颊,举枪欢呼着,那面张牙舞爪的蝎子战旗插住全地形车炮塔,毫无疑问,这是在宣示主权。
声浪逐渐平息,首领张开双臂,意味难明的叫着,耳机识别得很吃力,不过温月依然辨出了一句话。
“天国的使者,也必须匍匐在毒蝎脚下!”
温月心说完了,果然,踩着膝弯的两个土著立刻抬脚踹翻了温月,里里外外搜查了个遍,枪甩到背后,拔出砍刀不断试着温月脖子究竟硬不硬。
“慢着!”情急之下,温月喊道,他也来不及按翻译腔说话了,通用语喊道:“我能带你们找到天国!”
土著首领愣了愣,旋即,整个土著队伍都哄笑起来,首领轻蔑喊道:“天国!天国在天上!没有路开向天国!”
“把这个天国的人绑在后边!叫天上的人,知道在地上该怎么存活!”
温月当即双手被捆上铁索,一边就练到全地形车后车厢,土著们翻身上车,拍打着车门兴奋雀跃,吼道:“让他跑!让他跑!”
首领蹲在车厢上,俯视着温月,那双小眼满是戏谑嘲弄,他反手朝太阳晃着手指,说道。
“你的天国,把你丢下来了!”
“现在!你跑着回你的天国!”
坦言之,温月从小到大就没尝过什么叫做追着人跑的感觉。
温月虽然说不是纯正的宙神星家族,但比起不少历经千辛万苦才能从偏远星域、资源星球空间站调到首都星入籍的同学、战友,温月父亲的运输舰舰长职务就足以令他们羡慕。在宙神星进行的18年基础学业就远远甩开了一众不得不随舰生活的水兵子弟,特别是有了一层三一学院军校生光环,温月在哪儿都算有点薄面。
起码不用像现在吊在车后边跑。
太阳行将落山前的日头尤为毒辣,傍晚逐渐扬起的荒漠大风卷着沙尘一股脑扑到温月脸上。叫他一点没法躲开。
全地形车轮胎缓缓压过干涸日久的废土,车辙印浅浅,又踩上一道道沉重杂乱的步履。温月疲惫欲死地跟在全地形车后,一根铁索把他与车尾挂钩联系住,速度就保持在温月必须竭尽全力快跑,却又不至于令他支撑不住跌倒以至于活活拖死。
酸痛疲乏像一碗放在车引擎盖上的水,来回晃荡,溢出又晃回去,双手被拽直着,算是省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力气,靴子炙烤样的疼痛摩擦着脚板,温月仅剩的理智告诉他决不能图那仿佛触手可及的轻松,每当他拖步奔跑地疲劳不堪,身子耷拉下去,他便会猛打一个激灵,生生从骨髓里榨出一丝力气。
先是肌肉困倦,每一个细胞都在渴求着停歇,空气挤进不能停歇的肺里,每一次呼吸也跟吸入一氧化碳般难受。渐渐地,就成了一种麻木的痛,只有机械重复的踏步拖步踏步拖步。倾斜于地平线外的日头,化作了边缘钝化模糊的橘色气球,慢慢沉浮,坠下。
“啪。”靴子踩过一块莫名湿润的泥土,膝盖溅满污泥,放肆笑声遥远地传进温月耳朵,他努力睁大吊了有千斤铅块的眼皮,看向几米外的全地形车顶。
一个刚掏回那话儿,手往腰边褴褛布条擦了擦,正系紧裤裆的土著,见温月披头散发地看来,顿时哈哈大笑,腰腹一挺,做了个撒尿姿势,叽里咕噜地说了一段短句,双手划圆又手一横穿过,然后中指竖起,朝下。
温月毫无情感地瞟了这个明显在侮辱他的土著一眼,之后垂下脑袋,不愿多花一分力气,毕竟这只是一堆土著,若是帝**人俘虏了他,温月倒有无穷力劲破口大骂,从帝国皇帝问候到面前帝国士兵的女性亲属。但既然面前只是一堆土著,温月着实懒得费口水。
这一眼似是恼火了这个土著,骂骂咧咧地举起枪,大有一副开枪架势,不过温月才没兴趣抬头,也就那个土著首领还有点交谈价值。温月研修过人种起源学,如果掠食动物没有当场杀死所有敌手,那么一般而言,要么带回巢穴要么带去求偶。反正不会路上再麻烦一次。
见温月理都不带理,压根不是过往捕住的奴隶一般哭喊求饶,这土著枪口对准了温月脑袋好几次,食指都扣住了扳机,但扣下前,土著脑海里边浮起首领是如何收拾不遵命令的手下,土著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在荒原上,猎手与猎物位置总是变幻无常,做惯了猎手,怎又肯冒一分沦落风险?
这土著悻悻背回枪,大声叫唤几句,要不到几秒钟,车速便快了几码,叫快承受到极限的温月愈发痛苦,原想着这样温月会屈服出声,但依然让土著失望,于是这土著只能嘀咕了几句,盘腿坐下,饶有兴趣地欣赏着这名“天国”俘虏的惨象。
温月小口小口地呼气吸气,让自己始终保持在消耗较低的状态。他是一名接受过铁驭训练的轨道伞兵,忍受乃至无视痛苦是他的基本功。他权当现在两条腿脱离了痛觉神经,不断把思绪转移。
他想起了地狱般的铁驭训练,每天醒来便是负重三十公斤全副武装越野三十公里,光这一项就淘汰了绝大多数自认为够坚韧不拔的应征士兵。温月也不知道那会儿究竟是怎么通过的,或许是在想,一件事情既然她,一个纤细女子都完成了,那么自己有什么理由畏惧。
日头跌入地平线,骤然下降的温度掀起了凛凛夜风,吹过热汗淋漓,犹如冰火两重天,逝去的远方踏过了就是踏过了,温月脑海中一片空白。
忽然间全地形车停住,一直拖拽温月的力道陡然消失,温月再也经受不住,扑倒在泥地,温月连抽搐都没一下,浑身脱力地面朝下瘫倒,明知污泥堵塞住了口鼻,但他实在没有力气翻个身了。
就在温月窒息失去意识前一刻,他又被猛然提起,温月迷糊地眼睛睁开一丝缝,红影憧憧间,一张极丑陋的脸呈在温月面前。
“这人倒是能跑。”土著首领说道,朝看守温月的土扬了扬下巴。
“你两个,不用管这个天国罪人了,看住这辆好车,要是水甲蛇蹭坏了漆,我用你两个的血做漆!”
说罢,土著首领“尤拉尤拉”地拉长音调地喊着,四处皆是尖刺越野车在穿梭,火把掠出一道道赤色残影。
指派看守车辆的土著把温月拖着靠到全地形车车轮前,直接拿他做垫脚爬到炮塔,颇为熟稔地操作起,严密监视起来。
歇息下来的酥麻感一**冲击着,但温月一眼就认出这块地方就是上午激斗过怪蛇的荒原绿洲,那条身披重甲却有点蠢的怪蛇被机炮教训过后,就逃回了水潭,难道这个打着毒蝎旗帜的土著队伍要捕杀这条蛇?
车灯与火把照地水潭恍如白昼,温月看见一名腰间绑着绳索的精瘦男子从同伴那儿接过了一只木筒,戴上目镜,与同伴交谈了几句便潜入潭水中。周围土著则迅速后退。
约莫过了一支烟时间,土著们发一声喊,越野车当即全速启动,不多时就拽出了水下的精瘦男子,紧跟而来的还有那条水甲蛇,不,是两条好整以暇的蛇!
这两条水甲蛇甫一出水估计还没有知道那边东那边西,数支挠钩就凌空飞出,钩住鳞片。
甲蛇许是察觉到周遭人气极旺,甚至没主动攻击就往水里钻,结果带动挠钩深深刺入血肉。眼见一击得手,射出挠钩的卡车鸣着喇叭开始倒车,真就把这两条蛇钩出水!
但凡是凶物,首上则必定激怒,甲蛇疯狂翻滚着,不顾撕裂出偌大骇人伤口,彼此张口咬下了挠钩,扭动着蛇身极速摆动着,突向仅仅在二三十米外的车队。
温月原以为土著们会慌不择路地跑开,不料他们直到甲蛇杀到几个车位外才挂挡后退,蛇信都要粘上车前挡风了。他们精明的保持着将退不退的阵势。温月瞬间明白,这是在引诱甲蛇退到空旷地!
越野车退后了几十米,甲蛇的尾巴才刚曳出水潭,这时游击摩托轰鸣起来,两人搭乘着一辆摩托,飞驰进前,倏忽间抵近到隐在沙地中,蠕动极快的蛇身,后座持着长杆的土著即是抡直长杆,朝着蛇身中段,狠狠刺下!
“轰!”两团橘色焰火炸开,那条长杆竟然是栓了炸弹的爆弹杆?在如此近的距离刺下压炸,简直就是不折不扣的敢死队!
爆弹杆威力奇大,一下便炸开了甲蛇赖以取胜的鳞甲,奇袭得手,土著队伍不再克制,轻便的越野车与摩托冲锋狂飙,关键是这些疯子居然没有一个带步枪!全是嚎叫着冲到蛇尾受创处,端着霰弹枪开喷,也有不少也是带着犹如自杀攻击地爆弹杆。
甲蛇纵有尖利犄角与血盆大口,但终究也只有一个蛇头,根本应付不了风驰电掣的突击载具,完全可以说当它们被诱出潭水,命运就注定了被猎杀!
“呜轰!”黑暗中响起极低沉有力的发动机咆哮,一辆装有前铲角的牵引车直直地对着甲蛇蛇首处冲去,才转头试图反击的甲蛇哪里应付的住?只听重物压过的“噗嗤”一声,甲蛇的鼓荡鸣叫顷刻告终。
另一条甲蛇也大差不差地这样被碾死。大获全胜,连轻伤都没有一个的土著们欢呼着,在疾驰中就跳车奔向还没死透的甲蛇,剜出浸透鲜血的蛇肉直接吞下,并争抢着个头大卖相好的鳞片,很快就有人动起拳脚,旁边人也不阻拦,坐视着搏斗者分出胜负,胜利者不单拿到了鳞片,还名正言顺地拿走了败者之前割取到的一切蛇肉。
牵引车启开车门,土著首领施施然走到温月面前,很是炫耀地说明是他亲自对甲蛇碾下最后一轮胎。
温月估摸着对方是真的把自己当做了什么“天国”人,鉴于首领的表现跟自卖自夸一样,这“天国”身份或许是个暂时的保命符,于是温月也乐得不点破,装作认真地点头称赞。
首领吧唧吧唧一通,但温月说的星际通用语他没法听懂,但好歹是体会到了温月假装出的“敬佩”之情,心情大好招来了个亲兵,割了块有脸盘那么大的蛇肉扔到温月面前。
“天国人,吃!”首领说道。
温月满面笑容,通用语骂道:“吃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