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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博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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卒子 第一百七十六章、广厦万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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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卫局大厦的电梯是坐不成了,全给输送武装人员去了。于是温月一批人就能爬楼梯。

好在温月的皂绢甲还没坏,就是微型液压系统有点故障了,让惯性骨骼机制运作时翘起外板,于是乎温月有点像及拉着拖鞋刚睡醒一样慵懒慢走。

但其实温月累的要死,连续的激战和劳心劳力,将每个人的体力都压榨到极限。若是从前,累了大不了往赛博卡车一躺,自然有浮空车来接回去,保卫局大厦要什么有什么。会有维护人员把人送进整备仓,全自动卸除外骨骼皮下挂载点,泡进电解液中就当做了个全身美白,之后会有按摩师医疗师过来一对一服务。

考虑到保卫局探员高的惊人的薪资,本着局里赚钱局里花,一分别想带回家的想法,保卫局内部的一应服务齐全得很,就是其他有损名声不能开局里的,局里围墙外就是繁盛的的很合法夜店。赛博舞姬,纯血少女一应俱全,能在这儿开店无不与保卫局实权高层沾亲带故。

所以说,出外勤任务出杀人任务回来,实际上探员们很高兴,因为这意味着到了潇洒的时分了。

局里的女文职们都是劳务派遣,可没探员这么丰厚的收入,但偏偏这些女文职工作放在外边也是极抢手的岗位,于是,这些穿白公关套装的职场丽人对于探员们来说,就是一种随时撷取的不带刺玫瑰。

保卫局是一个安乐窝,出去了就是百鬼夜行的紫霞区,而此时温月回到这里,没有往常的放松感与享乐感,而是茫然感与深到骨子里的疲惫感。

之前硬仗恶仗都打过,艳粉街九死一生回来,立刻就有医务人员迎上来,二组布置任务,期待再战,将行动局的朱砂分销网络一网打尽。金三角城寨是被人抬着回来的,在人造子宫里泡了几周,手脚也换成了义体,不再是纯血人,但温月没气馁,局里上下也不会因为三十万人旦夕完蛋而多么痛惜,反而理所当然认为这是稳中求进里稍微冒进的一步,秩序依然会好转。

可现在呢,一步步的努力,一步步的流血,杀了许多人,最后是看见紫霞区皆反,合众会举旗暴动,七大家族反目,保卫局忽然间陷入举世皆敌的局面,而五分处更是众矢之的。再出外勤一趟,就不是绝对武力碾压赛博疯子,去暗杀几个心坏不满的记者之类的了。

这会儿再出去,就是面临五十万工人,保卫局全部的武力动员起来,能过一万人吗?而,真能对这些五十万人开枪么?

他们不是无所谓的浪费空气食物的城寨黑户,是正儿八经在册登记的地下城公民,是光荣的,享有完全权利的龙山公民。

许多人,是与温月一样,在地表服役了四五六七年,血流在地表上,流在太阳下,拖着一身伤病,默然接受了分配安排,去到最苦最累的工厂里。

他们能有什么错?

温月拖着沉重的身子回到了军械间,躺进了充斥着淡黄色电解液中,机械臂开始摘除她损坏的皂绢甲。

温暖的水流让她昏昏欲睡,偶然触及坏处时不时让她一阵刺痛。

温月不知怎的,又想到了艳粉街时,李皓对她厉声嘶吼出的恶毒诅咒。

“如果不是你运气好,还不是要去艳粉街卖肉,能站在干岸上说三道四么?”

这话能有几分错?温月一直以良家字自认,父亲是牺牲在异兽战争的少校军官,母亲是市政工程办公室主任,自己是精锐部队的英雄。再沦落,又能沦落去卖肉?就算没去保卫局,去治安警察系统当一个特警,不是应有之义么?

但李皓呢?他不是这样么?数代从军的边地良家字,造反的五十万人,有多少人是这样祖祖辈辈是工人军人的后代,他们就因为运气不好,没遴选进保卫局,没考上实在稀少的大学,所以就一定要在厂子打一辈子螺丝,惴惴不安地期望未来不要再来一次改制,让紫霞区无数国企厂子一夜间灰飞烟灭,自己变成界域桥下的义体贱民,靠着施舍过活。

乃至于沦落到金三角城寨中,三十万名活着都招人烦,最后被国防军像喷杀虫剂一样,一天一夜间全给闷死在巴掌大的地方。紫霞区就这么大,穿防护服的工兵,对着每个掘出来的尸体额头都补一枪,洒上石灰拉去集中焚烧。

紫霞区没有很多高楼大厦,但不代表人们看不见,总是有人可以上界域桥,总是有人不怕死起飞无人机去看一眼金三角城寨的废墟。

有人说金三角要推平了做国防军兵工厂,有人说要盖新超级大楼,有人说干脆做成监狱,把赛博精神病与义体贱民都拉进去关进去。每个人都说的若无其事,但任谁都知道,他们与金三角城寨的结局不是很遥远。

“整备完成。”冷漠的中性合成音响起,温月湿漉漉地从电解液中站起来,她看了眼欲言又止的沈叙,然后又躺进了医疗舱里,她的临时血液需要重新抽出去,再做几遍血液循环透析,灌上鲜红的原生血液。

医师启动了大型净血泵,温月体内的淡白黄色人造血液泵出去,另一边血袋的鲜红血泵进去,温月的脸一边红润一边苍白,简直与化了妆一样。

沈叙挥手把医师请了出去,房间里忽然间剩下了他与闭着眼做透析的温月二人。

“你不至于这个时候饿了吧。”温月眼皮也不抬,闷声说道。

沈叙本来摩挲着下巴,摸着野草蔓生起来的胡须,温月这一句话差点没把他呛死。

别说,温月这会儿确实有种别样的战损美,衣衫褴褛,春光隐隐,柔弱与野性兼备,逐渐红润起来的丰盈脸颊让人很有种狠狠咬一口的冲动,而且最重要的是,温月这会儿不太能反抗啊。

不过嘛,熟知温月秉性的沈叙很清楚,温月不是不可能拔了管子抄起输液管把他勒死。

沈叙咳嗽了一声,严肃道:“之前一直没机会,现在事情不太妙,我想还是给你交个底。”

“交什么底?你是二五仔?”

温月不屑道,撇了撇嘴唇,嘲讽道:“我是换了个记忆,神经通感留下的烙印不是那么好清除,我能猜出你的底色。”

“你确实给四分处和国防军做事,我没说错吧。”

沈叙点点头。

“你手上那个伤,是组长给你刺的吧。”

沈叙还是点头。他想解释一下,温月抬手慵懒阻止。

“既然组长没毙了你,那我都猜得出你干了些什么。”

“无非是通风报信,把处里应该晚几天出去的消息提前告诉出去是吗?”

“譬如说我们要去查四分处的站点,譬如说把捺钵区水培农场完蛋的事情告诉合众会?”

温月看着净血泵带出来的数百毫升废血,这些材质在温月的血管走一次,就会带去她几年的寿命,她是没打算活到60岁,但老实说,人还是想活到50岁年富力强的时候。她有点忧伤的说:“我知道你肯定不是为钱去干活的,你出于什么目的,给处里添堵呢?”

“换个说法,什么样的事,能让你觉得处里不如别人?”

沈叙想了想,坦白道:“人应该顺着潮流走。”

“你和外面的疯子一样,觉得处里是反着潮流走?”

沈叙没有回答,代表他默认了这个说法,缓缓说道:“小月,你很聪明,很早就应该看透了这些事,所以你反而懒得去格外想,而我这样没那么聪明绝顶的,就容易内耗,最后做一些自己当年远远想不到的事。”

“保卫局是个裱糊匠,它没法把地下城糊起来,它每试图糊一次,消耗的力量及越大,这笔资源总归是算在所有人的头上,最后,消耗掉的走向地表的力量。”

温月淡淡嗯了声,原生血液在快速灌输,她体内的力量在快速返回。

“所以说,你其实在给地表做事?你想给地表做事?”

沈叙自嘲摸了摸鼻子,手不自觉放到腰包上,否认道:“如果真是这样,我早就被组长打死了。”

“也对,保卫局没这么傻叉,往外勤队伍里找一个地表行动局的人。文职人员我倒是猜的出谁有地表背景,甚至是张凯,多半也有些同情地表的取向。”

沈叙并没有意外温月有点突破订制记忆的趋向,这种灌装记忆的形式并不是非常可靠,依靠朱砂原料形成的固有心理印象,实际上不能穿透经过心理防御训练的保卫局探员内心,尤其是温月在地表经历过多年血战,心智早已坚韧不拔的人。

与温月这样的聪明到懒得使用智商的人,没有必要多弯弯绕。

沈叙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朝着温月伸出手,说道:“小月,和我去地表吧。”

“在地表,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在地下,永远都是卖命。”

温月深深看了沈叙一眼,手懒懒地放在一边,叼着烟没有点上,幽幽说道:“去地表重新服役我可能还有点想法,去堡垒军镇做个新民兵队长也挺好。”

“你没有家人,但是我有。”

“我母亲,我弟弟,他们能和我一起去么?”

“再说了,作为保卫局五分处的探员,我对旗帜和徽章发过誓,务必保障龙山的秩序。”

“你生在龙山,但没有长在龙山,你所看到的,只有这片没有阳光的土地,理所档案觉得未来一定是属于地表的,但我眼里,这里是我的故乡,我不喜欢她,说实话,龙山也没多喜欢我,但,你会放弃你家么?”

温月眼神迷离,吐气如兰,看着朦胧的天花板,耳边仿佛是紫霞区里沸反盈天的工人暴动声,又或者是地表服役时,异兽震天憾地的咆哮声。

继而,她的眼神坚定起来,回答道:“不,我不会去地表的,这是有我守护的东西,不论如何,没有秩序就没有未来,而地下,这里一千多万人,不管后面会不会去地表,但完全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现在去不了。”

温月站起来,披上一件黑风衣,伸手按住沈叙的肩膀,说道:“你其实不是谁的探子,你只是处里亲国防军的人,你想做的,实际上是帮国防军实质上军管。”

沈叙这次终于惊讶了,他的手却从枪带上松开,由衷赞叹道:“小月,你真的,聪明的不像话。”

温月开始重新武装自己,她毫不介怀在沈叙面前脱得赤条条,纤维内衣,武装带,胸挂,马甲,风衣,整备间给她重新钉上外骨骼,不出五分钟,一个神气活现的女探员就出现在了沈叙面前。尽管她的眼线仍是模糊,脸庞带着掩不去的疲色。

“现在的秩序没有人喜欢,保卫局觉得掣肘太多,想要回到保卫委员会的时代,五分处四分处都想要独立出去。集团董事会执委会想灭掉地表,找回黄金岁月的一统天下的感觉,国防军想稳定秩序,回到那个不开放的时代。所有人都不满意现在的秩序。”

“但是,保卫局的使命,是稳定秩序,确保地下在合理的框架下,继续向未来行去,无论这条破船有多少斤钉子。”

温月朝着沈叙伸出手,她的凤目里依然是坚定的神光,她的92式插在腰间,无壳弹步枪背在身后,战术多轴头盔压着她秀丽的紫红色挑染短发。她说道:“既然我们知道内战马上就开打了,那么这样的事,我们不去参合一下,不是很可惜吗?”

“我是猎兵,你是特战兵,都在城市废墟里作战过,都做过对于地下城的战斗模拟吧,现在不是战斗就是战斗了,你不会害怕了吧。”

沈叙叹了口气,他站起身,握住温月的手,感叹道:“你今天说话一点逻辑都没有,但是我知道,你战斗起来,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谁叫我叫做战狂御姐呢。”温月笑着说。她看向门口,孙柚可、林泽星他们都在等候着。

温月举起手,对二组挥了挥,拢着手喊道:“赚福利津贴的时候到了,吃完饭就去街头镇暴了!”

“路上可是有人对我喊,兵姐姐,打死他们,打死他们!”

“现在路上,有五十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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