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时间快到了。”副官对负手站立的将军恭敬说道。
城寨上空密如过江之鲫的浮空车,三分之二都印着国防军的麦穗剑盾徽章。以标准的地下城低空镇暴形式联结,严密封控着金三角城寨小的可怜的空域,在蓝光检录摄像头的高空扫描下,没有任何生物能逃过浮空车的法眼,一切胆敢逃出的黑户贱民疯子都必将坚决毁灭。
这是必要的牺牲,为了紫霞区三百万民众,为了龙山两千万军民。
浮空指挥车里的国防军将军,正是赵成钢,这个与温月有一面之缘的国防军紫霞区驻军代,是城寨周围全部军队的最高指挥官。
一言可决三十万人生死。
坚毅面容如铁石般,看不到任何表情波动,身下是万千生灵哀嚎的修罗地狱也无碍其意志,因为这样的惨状,在地表,并不稀奇。
这儿是一个巨大的温室,每个幼苗在这里受到如何的历练,都不值一提,都是没受过曝晒没经过风雨,没经过自然物竞天择的残次品。只有地表,那里,才是龙山的未来。
是地表,而不是地表特区。
赵成钢抬起手,左手是一只如今很少见到的老式机械腕表,用它并非凸显身份或是其他,就是纯粹的计时,不会因为任何电磁外力干扰而停摆的机械表。某种意义上,将军很欣赏这块历史快有一个世纪长的表,它某种程度代表着战前时代那支国防军的底色。
不受干扰,永远中立,永远保持底色。
但时移世易,现在是全面战争后八十年,战前的黄金时代只会存在于垂垂老矣的那一拨人衰朽的大脑里,和中学课本上。而且,那个时代,无非是因为过去的滤镜,才加上了一层金色,能引发全面毁灭核战的时代,又能是什么好时代?
社会浮躁,人心思异,穷者愈穷,富者愈富,民粹燎原,一切的矛盾解决办法都通向战争一途。
最不愿意开战的,或许并非民众,而是真正明白战争将带来什么的将军们。
但如果无法避免,那就要以最低的成本,取得最大的优势!
时针分针交汇着,随后到了该到的那个时间。
赵成钢脱下了这块老腕表,摘下了帽子,夹在腋下,坐回原位闭目养神。于是副官们知道,时间到了。
“封锁令转为戒严令!”
“全部单位,按预案行动……”
“摧毁目标!”
指挥车的通讯电波瞬息抵达了所有的空中载具,浮空车、空中炮艇、相邻高楼的火力巢,旋即响应,无数轻重火力在空中交织成了一张华美至极的死亡火网,火箭弹巢顷刻间射出数千上万枚,白磷弹、凝固汽油弹……腾空而起的火焰将没有太阳的地下城照的通亮。
雨终于停了,那是因为增雨弹打去了紫霞区其他空域,地下城的空气交互系统全功率运行,全部的空气管道打开,精准地在城寨周遭形成了风墙,分毫不差地控制住城寨火势的大小。
刚刚好,能烧毁这个地方,这个没有得到任何合法合规程序批准建立的铁皮窝棚城寨,结局早已注定。
……
走私密道中。
地面猛烈的空袭轰炸震撼着密道,知道最后关头到来了,黑帮众们索性扛起孩子们,稍大一些的,则抱起了更小的惊惶同伴,就是喜鹊朵朵,也松开了冯小蕾的手,带上了一个承受不住号哭起来的小玩伴。
黑帮众开路在前,黑杰克帮活下来的A34他们,守在后边,像是夹心饼干一样推着孩子们走。
“快到了!快到了!到终点以后,不要擅自打开!”冯小蕾高喊道。
密道里也跟着崩溃了,这条修在城寨下几米深的土工隧道远没想象的那么结实,不少地段被轰塌,裹挟着疯子尸体的积水涌入其中,不被水熄灭的凝固汽油顺势流淌起来,粘者必是烧到骨肉不存的结局。
烈火、洪水、黑海,外在的一切,在温月意识跌入的黑色汪洋中,都得到了映照。在时而酷寒时而火焚的意识炼狱里,温月小小的理智体蜷缩着,周围是无数个癫狂的本我意识,放肆狂妄的笑声,无不是在嘲讽温月理智体。
嘲讽她可悲,无知,在不可逆转的结局前苦苦挣扎,平白延长痛苦,平白缩短了步入极乐的时间。
癫狂的“温月们”挨个挤上前来,拷问起理智体温月。
扎着马尾辫的温月跳上来,提着一个少年的人头,唾骂道就是因为她的故作清高吊人上当,弄得这个无辜少年被人打断了腿,一气之下夺了军械库枪,自杀身亡。
“你小时候就是这样的贱人,装什么清高?”马尾辫嘻嘻笑道,她倏忽一变,浑身**地依偎进憧憧虚影间,一边高亢呻吟,一边大声叫道:
“看啊,这不都是你爱而不得的人吗!有什么好忌讳的!”
鬓发散乱,额发挡住了眼睛,无人注意到温月咬唇咬得鲜血淋漓,到了尽头的地道,每个人让开道,供冯小蕾搀扶着温月去往出口。
推开盖板,强劲的热浪气流把人吹得身形不稳,温月艰难地爬了出来,摔倒在地又站起,旋即,探照灯打到了她身上,敌我识别码通过,火力并未第一时间倾泻而来,城寨附近守着的士兵和探员们没来得及低下枪口,底下又钻出了一个个衣衫破烂的城寨黑户。
命令是杀死任何一个没有身份认证的城寨黑户,不允许任何潜在感染源流出。
“温月!!!”有人高声喊叫着温月的名字,是二组,林泽星、孙柚可、宁晴他们都来了,温月恍惚间,似乎看见了沈叙也在其中。
“快过来!温月!”他们高喊着。
温月心灵中,恶意之海中的“温月们”,此时安静了下来,她们不再诱惑温月变成疯子,而是一起劝告着她过去,走到咫尺之遥外的国防军、保卫局队列中。
“并不晚。”马尾辫说道,她又变成了端庄的女学生模样,她抚着理智体温月的脸庞,呢喃道:“你才是希望,才是未来,什么时候都不晚,过去吧,过去,你就自由了。”
双唇咬破,唇瓣血迹斑斑,温月扶着膝头喘着恶气,所有人都在呼唤着她走过去。
一步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