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是你私人的?”
官家正色道:“你是太子,将来整个天下都是你的。再说了,你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你可知这些钱给朝廷能发挥多大的用处?”
“父皇,您说将来天下都是儿臣的,儿臣认同。但是您说这些钱财给朝廷,能发挥出多大的用处,儿臣并不认同。”
古人的家国天下思想,已经根深蒂固。
赵兴也没有去纠正,他要是说什么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估计父皇就该发怒了。
在父皇眼里,天下就是赵家的天下。
不仅是父皇,朝中官员和勋爵,大多数都是家在前国在后这种想法。
真正没有私心,一心为国的肯定有,但是不可能太多。
“父皇,据儿臣所知,前年朝廷赋税收入共一亿三千多万两,支出几乎持平。而去年朝廷赋税收入是一亿零五百多万两,比去年少了近三千万两,结果支出还是几乎持平。即便儿臣把新式琉璃配方给朝廷,让朝廷来经营。父皇觉得朝廷的情况能改善么?”
“更何况,儿臣担心的是,即便交给朝廷,说不定还会亏钱。”
赵兴这话并不是危言耸听,一但交给朝廷,就有大量官员参与其中。
这些官员必然会捞取好处。
不赚钱肯定有些夸张,但是赚到的钱必然会大打折扣。
“胡说八道!”官家呵斥道:“盐铁茶马不都是官营,每年朝廷赋税,大部分都源自于这些。”
“父皇,盐铁茶马这些东西里面的问题儿臣就不说了。您以为朝廷能赚到钱是因为经营的好么?那是因为这些都是独门生意。”
“但是琉璃可不是,一旦交给朝廷,制作方法泄露出去,朝廷还能赚到钱么?”赵兴反问道。
官家眉头一蹙,沉吟了一会,说道:“朕可以禁止民间烧制琉璃。”
“父皇,您应该比儿臣清楚,这件事的难度。您要是这么做,那些言官说不定都要堵宫门死谏了。那些官员上书奏请,想让儿臣把新琉璃制作之法交给朝廷的,只有少数人是为了朝廷着想,大多数都是眼红这其中的利益罢了。”赵兴摇头道。
当年汉朝为了把盐铁和酒水列入官营,费了多大功夫?
盐铁茶马官营,已经是长久形成的观念了,历朝历代基本都是这么做的。
那些官员怎么可能让朝廷把琉璃给定为官营。
这要是同意了,以后朝廷若是看上了别的生意呢?
对于这些上层阶级来说,商业才是他们的命脉。
土地对于他们来说更像是存钱赚利息。
几百上千亩土地一年产出才多少?
根本不够维持他们奢靡的生活。
朝廷清量土地,哪怕是摊丁入亩,对官员的影响根本不大。
对很多人来说,可能就是一家人的几顿饭钱罢了。
就像盛家,盛维每年给盛纮送去不少钱财,用作官场打点。
这些钱得多少土地的收入才能赚到?
光靠土地根本不现实。
但是商业不同,一旦朝廷随意的把一些东西列入官营,断的就是他们的根。
这也是赵兴在开封府清量土地,虽然遇到了阻力,但是阻力并没有那么大的原因。
因为到了汴京这些官员,真正在开封府有田地的不多,更不靠这些过活。
官家闻言沉默了许久,说道:“那你要这么多钱财有何用?”
赵兴说的确实有道理,但是官家还是想不通他要这么多钱财有何用。
“强军、兴邦、富国。”赵兴说道。
“交给朝廷不也是一样?”官家说道:“朕可以答应继续交给你的人来经营,但是所赚之钱财,必须上交国库。”
“父皇,这不一样。钱交到国库,却不一定能用到实处。”赵兴摇头道。
朝廷现在的弊端太多了,完全是个填不满的窟窿。
几百几千万两银子下去,连点水花都没有。
在没有完成变法改革前,赵兴才不会拿这些钱去填窟窿。
“那你留着这些钱,总不能亲自去落到实处吧?”官家皱眉道。
“父皇,您别逼儿臣了,等几年您就知道了。”赵兴说道。
他有很多打算,却不能跟父皇细说,因为父皇不见得会支持。
然而钱他又不可能交出去。
官家深深的看了赵兴一眼,说道:“好,朕就不逼你了。可是百官那边该如何交代?”
也就他只有赵兴这一个儿子,不然他都要怀疑赵兴是不是想造反了。
加上赵兴东宫花销虽然不小,却也没有铺张浪费,奢侈享受。
在官家看来,这些钱放在赵兴那里和交给朝廷也没什么区别。
若是朝廷真有需要,他再问赵兴要就是了。
就像赵兴之前说的那样,这两年朝廷税收差了几千万两,但都是收支平衡。
既然如此还不如先把钱放在赵兴那里,等真的需要了,再拿来应急。
“多谢父皇!”赵兴闻言松了一口气。
这些年他赚了不少钱,父皇也知道。
但是酒赚的钱大多都用来换马了,换来的马也给朝廷了。
香水虽然赚了不少钱,但是因为花期的问题,还是有一定的局限性。
而玻璃却是一本万利的生意,他早就做好父皇问他要钱的准备了。
赵兴都想好了,父皇若是非要要,他就死活不给。
父皇总不能废了他这个太子吧。
当然了,任何东西都是以稀为贵。
玻璃也就能赚几年快钱,不过没关系,到时候加大产量,降价就是了。
一样不少赚钱。
现在先当奢侈品卖,等市场饱和了,就降价用来做窗户。
反正只要秘方不泄露,按照赵兴估计,一年靠这玩意,赚个一两千万两完全没问题。
和父皇聊了一会,赵兴就告退离开了。
来到外殿,等在那的三水,连忙送上披风。
“孤不冷。”赵兴摆手道。
如今已经十一月中旬了,天气冷了下来。
他出门穿的有些厚实。
不过内殿有地龙火盆,他一点不冷,还有些热。
“殿下,外面下雪了,还是披上吧。”三水说道。
“下雪了?”
赵兴闻言一愣,几步来到殿门口,只见外面飘着鹅毛大雪,地上已经积了浅浅一层。
“景色挺好的。”赵兴欣赏了一阵,说道:“为孤披上吧,咱们回东宫,一会下大了,路该不好走了。”
“哎。”三水应了上,上前为赵兴披上披风,然后来到正面踮起脚要为他系上。
“孤自己来吧。”
赵兴自己系上了披风,抬步往外走去。
乘坐步辇,出了皇宫,换乘马车。
行了一段,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殿下,前面有个拉碳的老翁,好像是车子坏了,臣已经派人查探去了。”顾廷烨的声音从马车外传了进来。
赵兴闻言第一反应是该不会又是刺客吧?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打消了。
这里可是汴京城,而且他现在的位置距离皇宫都不远。
应该只是一个意外。
东宫虽然在皇宫东边,距离很近。
但是回东宫的路,要经过一个街口,那边居住的都是王公贵族,如今天气寒冷,时常有人给那些人家送炭,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等待了一会,没有出什么意外,马车动了起来。
赵兴打开窗子,冷风袭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街边上,一个年约六旬,皮肤粗糙黝黑的老者,佝偻着身子,站在一辆上面盖子茅草的板车前,一脸的无助。
如今寒冬腊月,天空飘着鹅毛大雪,老者却只穿了一件不怎么厚,打满了补丁的单衣。
莫名的赵兴想到了白居易写的《卖炭翁》。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碳贱愿天寒。
一个身穿单衣的老者,盼着碳能卖个高价,期盼着天越冷越好,把底层人的心酸无奈写的淋漓尽致。
然而白居易诗中的老者真的又那么惨么?
惨是肯定的,但是人家还有牛。
一头牛对于古代普通百姓人家来说价值不菲了。
许多人家,甚至靠着人力来拉犁。
而眼前的老者,只能靠着人力拉着板车卖炭。
赵兴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圣母,看到这一幕心里也不是滋味。
这里是大宋国都,天子脚下,往常他看到的都是繁华,却没想到还有生活这么艰辛的百姓。
“仲怀!”
“殿下!”
骑马护卫一旁的顾廷烨,闻言连忙勒马降低了速度。
“派两个人帮他一把吧。”赵兴说道。
“是!”顾廷烨应了一声,吩咐了下去。
赵兴放下车帘,伸手在火盆上烤着,神色莫名。
天降大雪,文人士子怕是在高兴赏雪,温着酒吟诗作对。
或许会感叹几句瑞雪兆丰年。
但是对于一些普通百姓来说,雪能不能兆丰年,他们不知道。
他们只知道冬天的日子会非常难挨,衣服取暖对他们来说都是大问题。
甚至有人都熬不过冬天。
至于开采煤炭,早就在做了,但是以古代的运输能力,百姓还是用不起。
至于豪门大户为什么不用煤炭呢?
可能是觉得不符合他们的身份吧。
胡思乱想间,马车再次停了下来。
“殿下,东宫到了。”顾廷烨说道。
赵兴深吸了一口气下了马车。
很多事情他现在改变不了,以后能不能改变的了他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