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曾经吊儿郎当,一度靠写官能为生的团鬼士郎现在颇知名作家的风范,北川秀欣慰的笑了。
三名弟子中,他最担心的就是笔力相对较差,私生活还有些混乱的团鬼士郎。
不过在写作指导中,团鬼士郎又是最好处理的那个。
因为他的文风偏青春中二,又喜欢带一丝丝的猎奇感,所以很适合写那种青少年们爱看的中二。
只要引导他不断朝这个方向去,未来肯定可以在青少年文学中占据一席之地。
见北川老师的目光扫来,忐忑不安的团鬼士郎坐得更加笔直,像极了刚进学校,对老师还十分畏惧的小学生。
“团鬼,有没有兴趣尝试一下短篇?”北川秀问道。
“短篇.?老师您是说像您写的《伊豆的舞女》那样的吗?”团鬼士郎愣了下,低声试探着问道。
短篇是所有类型里最不好出成绩,最考究功底的那类,也是成功后对自身名气地位加持最高的一类。
他倒是想学,可他能力不够啊!
《伊豆的舞女》是因为写的太出色,所以才能引起如此大的社会轰动,反观百田尚树的《永远的24号》,一旦出现高开低走的情况,立即风评转变,被读者们喷得死去活来。
这可是一把能够杀人剖心的双刃剑!
“类似,但风格会和我写的短篇完全不同。”北川秀点了点头,刚才看团鬼士郎时想到了“猎奇”,加上最近一直在钻研短篇,他忽然想起一部非常适合团鬼士郎来写的短篇集——
《盛开的樱花树下》。
“这我、我想和北川老师一样写出优秀的短篇,可.我的写作能力”
三人中,团鬼士郎其实是最没自信的那个。
麻生真由美是拿了群像新人赏后正儿八经出道的,虽然中间历经波折,但怎么说都是实打实的出道作家,功底绝对够用。
东野圭吾虽说屡屡折戟在纯文学赛道上,但后面也凭借《放学后》拿了江户川乱步奖出道,也是公认的“科班”出身作家。
唯有他,多年来从未入围过任何文学新人赏,一直靠写不入流的官能维持梦想。
连续几次的爆火,团鬼士郎始终觉得是北川老师的功劳,他就是个代笔的而已。
这次让他硬顶着去写最高难度的短篇,他真害怕直接砸了北川老师的招牌。
因为他们三人已经是北川秀的公开入室弟子,他们出书时北川秀都会帮忙作序和宣传,读者也默认这些书是在北川老师的指导下所写。
要是搞砸了,丢脸的肯定是北川秀。
“没关系,写作就是一件需要不断尝试的事,你不去试试,又怎么知道自己能不能行呢?”
北川秀从不在意弟子们失利导致自己名声受损,那是那些以师徒名分纠集起来的写作工作室才会在乎的东西。
如果三名弟子最后能在自己的教导下成材,过程曲折点,艰辛点,他付出得多点,又能如何?
“我我明白了!谢谢老师!请您指教!我一定会尽最大努力去尝试的!”
团鬼士郎感动的起身九十度鞠躬,大动静吓了那边的麻生真由美三人一跳。
“好了好了,坐下吧,我们先聊书。”北川秀把他按回了位置上。
《盛开的樱花树下》是无赖派代表作家坂口安吾的成名短篇集,其中收录了《盛开的樱花树下》、《禅僧》、《夜长姬与耳男》、《闲山》、《紫大纳言》这五部富有怪诞色彩的短篇。
坂口安吾也是新戏作派的代表人物之一,虽然年仅四十九岁就因脑溢血去世,但他在日本文坛的名气很大,一度与太宰治、石川淳、织田作之助等人齐名。
他笔下的世界,表面如同樱花盛放般浪漫而迷醉,实际上充斥着颓废与绝望,艳丽的外表下全是鲜血淋漓的尸骨,看起来非常猎奇。
团鬼士郎一听几个书名就知道这是一些主猎奇和志怪风的,顿时来了兴致——这可都是他的拿手好戏!
北川秀扯过一张空白稿纸,拿起钢笔,索性刷刷刷把五部短篇的故事梗概一口气写了出来。
《盛开的樱花树下》这篇最广为人知,后来还被改编成同名的动漫短剧。
讲述了一群冷静残忍的山贼,他们无恶不作,毫无畏惧,却独独对樱花盛放的某个树林心生怯意。
在那片盛开的樱花树林里,居住着一名绝美的女子,她的美貌让所有山贼为之倾倒,山贼们如同被漫天花雨蛊惑般,一个个不计代价强抢她为妻。
抢到女人的山贼都对女人百般讨好,甚至同意迁居京都来满足她的需求。
但美丽女人的**似乎永无止境,她开始要求山贼们杀死他们的女人,甚至每日为她杀人并带回人头供她凌虐玩乐。
终于有一天,一名叫做繁丸的强大山贼出现在这片樱花树林里,他杀死了所有山贼,并抢走了这名漂亮女人。
然而繁丸并不知道,他的命运也将和那些“前任”们一样,最终陷入女人的无限玩弄之中
《禅僧》说的是在雪国深山的一个无名村落中,有一个年轻好色的禅僧,迷恋着充满野性的农妇阿纲。
但**强烈、水性杨花又喜欢捉弄男人的阿纲并不打算接受禅僧的追求,她对禅僧欲擒故纵,若即若离,而禅僧对阿纲却更加欲罢不能.
这篇的剧情并不复杂,但它极其大胆的将“佛教”元素和“未亡人”元素糅合在一起,充分展现出了坂口安吾的“变态美学”,在当时着实震撼了一把日本文坛。
《夜长姬与耳男》这篇的怪诞风格更加浓郁,里面还夹杂了许多日本的传统民俗故事,读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内容讲的是应召前来雕刻佛像的木匠耳男,被夜长家美丽的大小姐嘲讽作弄,于是下定决心要雕出一尊如怪物般可怕的佛像作为报复。
为了给佛像注入怨念,耳男大量捕蛇,生饮蛇血,终于雕刻出了一尊无比丑陋的马脸兔耳邪神像。
没想到,这可怖的雕像却赢得了大小姐夜长姬的青睐。
故事的最后,城市内爆发了瘟疫,而每天以杀人为乐的夜长姬成了愚民们供奉的神女。
愚民们一边参拜,一边高喊“多亏了大小姐的力量,尊贵的神明栖宿在大小姐的肉身上。”
他们在太阳下跳起舞蹈,虔诚跪拜,希望邪神像和大小姐大显神通,拯救全人类,然而最终的结局是他们和夜长姬以及邪神像一同被瘟疫掩埋,成了一具又一具令人作呕的尸体。
《闲山》这个小故事相对轻松诙谐,在志怪风中加入了一些搞笑元素,向读者们展现出了另一种荒诞的美感。
讲述的是闲山寺的小狸猫团九郎,在主持圆寂后,赶走了粗俗而醉心于享乐的接任者,自己成了闲山寺的新主持。
冬日,一名进行巡回演出的艺伎生了重病,新主持团九郎却任凭艺人团其他人如何哀求,也不肯帮忙治病救人。
在安葬了去世的病人后,这位新主持也变得无精打采起来。
巡回演出艺人团的艺伎们担忧又好奇,便趁着夜色偷偷来到团九郎的屋外,戳破窗纸偷窥,却愕然发现新主持的真身竟然是一只小狸猫!
此时小狸猫正抱着一只小母猫不住耸动
整篇《闲山》没有像之前那几篇般有那么浓郁的猎奇味道,它的核心其实是借鸠占鹊巢的狸花猫团九郎来讽刺日本的某些“佛学大师”。
日本的佛教和外面的佛教不同,自平安时代传入日本后,日本佛教一直致力于消灭其他宗教信仰,包括日本本土的神道教。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他们无所不用其极,几十年来招徕了一批死忠信徒外,也被许多日本国民憎恨。
虽然现在的日本佛教已经把主要产业转向祈福、丧葬、婚宴等项目上,但本土还是有不少像坂口安吾这样的人对他们十分痛恨。
《闲山》一刊登,估计会收获不少好评,至于讽刺佛教这事,如果是其他行业,那佛学会的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但对方是文学界的人时,他们也只能忍气吞声,装作不知道了。
谁让文学家的本职工作就是这个呢?
而且在日本国,文学家的地位比一般佛学家高,更受知识分子阶层的亲睐。
北川秀估计《闲山》问世后,佛学会的人不仅不会上门找事,还得发文盛赞团鬼士郎批评的好,他们会引以为戒,下不为例。
最后的《紫大纳言》是一个比较重口和虐心的故事,放在其他国家,北川秀肯定会把这篇从短篇集里删掉。
但在日本,国民崇尚他开辟的“物哀文学”,反而更喜欢这类调调,就没必要删减了。
故事讲的是轻薄好色的紫大纳言,趁着夜色于山间小径漫步时,捡到了月之国公主不慎掉落人间的笛子。
当月之国的公主找上门时,紫大纳言便要挟寻找笛子的公主住在自己家中五天,尔后才肯归还笛子。
公主没有办法,只能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
于是在这五天中,紫大纳言开始对公主各种不可描述,将其彻底视为自己的所有物。
但五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眼看公主就要回到月之国,渴望占有她的紫大纳言怎么都没法挽留住去意已决的公主。
于是他在归还笛子的那天,并没有把公主遗失的笛子还给她,而是把笛子交给了一群山贼.
“嘶这些故事”团鬼士郎一字一句的看完稿纸上的故事梗概,打心底里被北川老师的才华所折服。
两年来,北川老师每月高产,已经写了十几部脍炙人口的,但其中并没有任何一本有这么强烈的猎奇元素。
这部《盛开的樱花树下》显然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作品,无论是故事剧情还是写作风格,都和北川老师以往的作品大相径庭。
但就是这种完全和公众认知相背的“非北川秀风”,北川老师也能信手拈来,随便写写就震撼了他一万年!
如此恐怖的天赋和才华,团鬼士郎现在觉得有马赖义和百田尚树输的一点都不冤。
“怎么样?这些是我仓促写出来的大致梗概,很多细节都不够完善,你先随便看看,之后我再补充一份详细的大纲给你吧。”
北川秀是全凭脑海的记忆硬写出来的,虽然穿越后记忆力远超常人,但很多他没有细读的经典,要让他一字一句复刻,他也做不到。
团鬼士郎毕竟不是坂口安吾本人,要想他尽可能复现《盛开的樱花树下》当初发售时的盛况,只能北川秀这边更加努力一点。
纯文学读者们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能糊弄过去的家伙,他们舍得给心爱的作家和作品花钱,但前提是它们足够优秀!
如果写的不好,别管你是北川秀还是谷崎一郎,不肯买单就是不肯买单!
“啊其实这样就足够了,老师您不用再麻烦了。”团鬼士郎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他不想麻烦老师太多。
毕竟北川秀也要在近期把最重要的《伊豆的舞女》写完,那才是他的头等大事。
“行。那你就先照着我写的这份故事梗概写几份草稿过来吧。”北川秀也不想过多干涉他们的个人创作,便点了点头。
团鬼士郎旋即点头,兴高采烈的拿起那些稿纸往师姐和师兄那儿坐去。
眼看时间都快到晚上十二点了,梦子便悄悄从里屋取出被褥和干净的床垫——今晚就委屈这些大文学家们在外面打一夜地铺吧,总不能大半夜还赶人回家吧?
说的口干舌燥的北川秀喝了一口热茶,感觉一通指导后,自己的灵感也涌现了上来,索性跟着他们三人一起先在大厅整理文稿,看看能不能把《伊豆的舞女》的下半部弄一些出来。
就这样,咖啡馆的大厅陷入了一片寂静中,只能听到一阵阵噼里啪啦的打字声,以及偶尔传来的猫咪“喵喵”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