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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与天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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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顾家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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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未婚妻之事,顾温被其父亲叫去了大堂,走过幽静廊道,一路而过沿途侍女仆人都让开道路,低头弯腰。

顾温不觉得奇怪,如果房屋变成钢筋混凝土,那么他就会觉得如此做派就很奇怪。

此刻,他心如止水,再无半分波澜。

好似一切七情六欲都消失,一切欲念都化作虚无。

这种感觉很舒服,他不再为了某种事情烦恼,只需要静静地眺望远方。

脑海里开始浮现起一些记忆,好似凭空冒出来一般。

顾家,南水世家,世代为官,经营一郡之地,远离中原纷争,历经四朝五十六帝,传承千年之久。

可谓是流水的王朝,铁打的顾家。

但顾家并不算一个庞然巨物,顶多只是一个地方豪强。传承八百年更多是时刻站在半山腰,就算摔倒了也只能滚两下。

只要不站在山顶,就很难摔死。

过走廊,入大堂。

古色古香的座椅四方排列,明堂之上悬挂牌匾【克己持德】,下方坐着一个蓄着小胡须的中年人,样貌与顾温一般无二。

身边坐着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

余下还有五个样貌6分相,打扮各异,气质不同的年轻男子。

脑海里又是一缕缕思绪泛起。

顾父,德贤皆具的郡贤,被称之为南水大儒,一家之主。

顾母,他的母亲,一个稀松平常的古代妇女。

顾大爱,一个温文尔雅的兄长,一个才艺双全的好大儿,未来顾家的继承人。

顾二怒,身材魁梧,面生横肉,有着一身极高的武艺。时常在嘴巴挂着要考得武状元,当将军。

顾三忧,气质柔弱,时常挂着忧色,却极其聪慧,通读各种书籍。

顾四惧,身材矮小,为人畏畏缩缩。

顾五憎,善妒,幼年被牛车碾了脚,是一个瘸子。

这就是他的家庭,也是他的所有。

见顾温进来,众人目光一瞬间聚焦而至,顾父面容严肃,训斥道:“六儿,你怎么又日上三更才起来,你如今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要游手好闲到什么时候?”

“父亲还请消消气,我听闻修道之人尚清静,六弟如此性情说不定还与那郁家女子比较般配。”

一个面容俊朗的顾大爱站了出来,三言两语便将顾父的火气压下来。

“而且六弟一不好赌,二不染石散,只是游手好闲反而更能守住家业。历来多少家业,不怕懒人,怕勤人。”

一旁顾二怒声如铜钟道:“父亲不如将六弟交予我,我带他练武,打天下。”

顾三优反对道:“天下大势莫测,七分运气,三分本事。二哥有八分的本事,可连一分运气都没有,六弟不能跟你。”

看来我在这个家还蛮受欢迎的。

顾温入座,默不作声,听着周围人讨论朝廷又加征赋税了。

大乾已有两百五十年,如今一副王朝末年的景象,再有连年灾害出了许多民乱。

好在顾家远离中原,不需要参与到其中,又因物产丰富,也不太可能出现非常大规模的饥荒。顶多是发个洪水,粮食欠收,饿死一些人就好了。

唯一的危险反而是朝廷。

这些都不是顾温关心的,可家人却非要让他关心,时常询问他问题。

大哥问天下苍生苦楚,二哥问时势造英雄何不起义争天下,三哥忧愁顾家何去何从,四哥惊恐不定,五哥则一直瞪着眼。

顾温对此的回答都是:

“关我屁事。”

众人无奈,随后又转到了其他话题。

近日有一个恶匪流窜南水,你们以后晚上不要出门。

顾二怒听闻后,兴致勃勃,想要持械出去追寻一番。可奈何顾温不与他一同,只能抱憾摇头道:“六弟不与我一同,某纵然有搬山之力,也不知使向何处。”

“听闻那恶匪身高八尺,虎背熊腰,上百官兵围剿亦能不落下风,看来定是一位武林高手。”

顾温道:“修仙之人取人性命,拈花飞叶皆可,武功再高又有何用?”

“什么修仙?”顾二怒困惑道:“某闯荡天下那么多年,可未曾见过拈花飞叶取人性命。最了得的莫过于一个老僧,打得我晕头转向。”

“那老僧号称天下第一高手,当世之尊。”

顾温来了一些兴趣,问道:“二哥口中之人如今在何处?”

“就在城外小庙,怎么六弟来了兴趣?”

“一同去看看。”

顾温起身,空荡荡的心境被填入了些许名利。

当世之尊,为何我不能当当?

顾二怒哈哈大笑,如铁塔般的身体站了起来,勾搭着顾温走出府邸。

“万万不可。”顾三忧念叨了一句口头禅,连忙挡在两人身前:“如今正值荒年,出了城到处都是流民。”

“滚开。”

顾二怒一巴掌推开顾三忧,后者重重的摔在地上。其余家人对此视而不见,亲人之间应当和睦相处,兄弟之间不应动手动脚。

可在顾家好似稀松平常一般。

怒火攻心,忧心再多也无用。

“哎,三思而后行,岂能因一些小力而犯险?”顾三忧蹲坐在地上,垂头丧气说道:“有了一些力气,就自以为天下第一,归根结底还是一个莽夫。”

“你知晓那老僧力量几何吗?打赢了他又如何?打赢了又如何?”

“赢了便是赢了,何须那么多道理!”顾二怒铁拳一握,声如铜钟:“我若是天下第一,何事做不得,何事行不得,又何事成不了?”

“成不了,成不了。”

顾四惧忽然开口。

“多做多错,少做不错。二哥你难道忘了,当年你杀了郡官之子,惹下了多大的麻烦吗?”

“那狗草的赵家欺我,我岂能不以血还血?”

“可你为何不徐徐图之,蛰伏到六儿的未婚妻回来。那郁家乃是方外世家,定然有手段降服赵家。”

“伏你姥姥!”

顾二怒破口大骂,十分符合他练武粗人的外形。

“莫说那郁家如何,就是死了又如何,人活争一口气。”

气之一字吐出,顾二怒身形再度膨胀三尺半,如同一个小巨人。

汹汹煞气压住家中其他人,便是顾大喜也无法与之争锋。

“够了!”

顾父起身,霎时间顾二怒气焰被压下。

“吵吵闹闹成何体统?三思而后行无错,若无三儿这份小心,顾家又如何多次化险为夷?争一口气也无错,得来黄金万两岂能继续当乞丐。”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顾温。

“六儿要去便去吧。”

顾二怒拉扯着顾温离开,骑了两匹大马直接闯出了顾家,朝着城外飞驰。

——

城外寺庙。

庙宇简朴,大门只能容一人通行,透过门口可见里边供着一尊泥佛,巴掌大的小香炉只插三根香,贡品不过三个馒头。

古朴的牌匾上书【真如寺】

两匹高大的骏马奔驰而来,将绳一拽,前蹄高高扬起。

顾二怒翻身下马,一身戎装气势如虎,手中持大枪而立,大吼一声道:“老秃驴,出来与我一战!”

一缕清风拂来,吹落些许落叶,只闻一声悠远的钟声传出。

“阿弥陀佛。”

寺庙小门,一个枯瘦如老树一般的和尚走出来,他眼眉苍白,眯着眼睛,嘴角挂着慈祥的笑容。

“施主反反复复来了九万八千三百次,每日来一次,你我已斗了将近千年之久,也输了千年。”

顾家历史千年,恰好顾家出现的第一天,顾二怒就来挑战老和尚。

“我呸!老和尚看着没几两肉,口气倒不小。今日便赢过你,千年何妨,万年何妨!”

顾二怒手中大枪一抖,一步迈出顿时间飞沙走石,将近九尺高的身躯动若狡兔。

一枪出,如猛龙过江。

老和尚笑容不变,微微抬手掐住了枪尖,道:“顾施主杀气有余,可佛气不足。不如进寺中潜修几日,说不准便可成佛陀,让这门杀道之法化作怒目金刚之相。”

“滚!”

顾二怒收枪,再度逼近与老和尚连番过招三十回合,他只攻不守,和尚只守不攻。

在这个只有拳脚的天地,他们一举一动竟能引动异象。

最终顾二怒落败,耗尽一身气力,也难以伤到老和尚。

只能瘫坐在地上,不断摆手道:“今日作罢,来日再打。”

“你这厮,打累了就停手,也不见入我寺庙半步。”

老和尚冷哼一声,随即把目光投向了一直在旁观毫无反应的顾温。

他笑眯眯说道:“小居士应该是第一次来,不知要不要入老衲的寺庙坐坐。”

顾温漠然回答:“没兴趣。”

“众生皆存欲念,又岂能有没兴趣一说?”老和尚摇头,道:“居士存有一颗混元道心,应修得无上大道。可你又不断凡尘,看看你这些亲人,一个个贪嗔痴全占了。”

“你这二哥怒相如魔,一言一行都能被外物所动。还有你那父亲迂腐得很,人人皆称有大德,可却教出了这一群不像话的儿子。”

老和尚对子骂父,顾二怒勃然大怒,起身再度提枪打来,这一次只坚持了10个回合便落下阵来。

顾温显得平静许多,他打量了一眼寺庙,道:

“你号称世尊,名头如此响亮,如何不算一种贪嗔痴?”

老和尚摇头道:“老衲身得世尊号,身居一所泥佛庙。且若没有世尊之号,又岂能显得我这小庙辉煌?”

“有理。”

顾温点头认同,向前迈出一步,下一刻却被顾二怒拉住。

“这老秃驴不安好心,打进去也是进,没必要现在进。”

二人离开,临别之前顾二怒仍然不忘撂下狠话。

他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笑道:“老秃驴,第一次你一招能打倒我,如今你三十回合拿不下我,千年后又该如何?”

言罢,纵马离开。

老僧站在原地久久无言,忽然一只白皙的手臂从身后缠上他脖子,一缕温润的吐息袭扰耳朵。

千娇百媚的嗓音灌入耳中,闻着皆会陷入无穷无尽的欲念之中。

“真如啊,他说的没有错,千年驯服不了他,反而让他越来越强。谁又能保证千年后,你不会被他拧下脑袋?”

“而且他只是七情六欲之一,如此便已经能与打三十回,你这老秃驴可能真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呵呵。”

老僧笑声低沉,道:“若他无如此能耐,我又为何要驯服他?”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有人言,放下的是心中的屠刀,立的是自己的佛。

可要真如佛祖说,这些都是放屁,不造杀孽如何阿弥陀佛?

城外尼佛寺,寺中供世尊,庙后有艳女。

——

次日。

顾大喜寻来将一封红书交予他,笑盈盈道:“六弟,这是你的婚书,你看看有没有问题,如果没有问题就连同三书一同送去给郁家了。”

“你们都安排好了,还问我有没有问题?”

顾温依旧懒散,只是换了一个姿势继续闭目养神。

其兄也不恼,反而极其贴心解释道:“终归是你的人生大事,就多看两眼,花不了多少时间的。”

顾温睁开眼睛,看到了鲜红的婚书之上,写的一个个工整的字样,以及他与郁华的名字。

【顾郁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呵呵……”

一道不合时宜的笑声传来,瘸着腿的顾五憎走了进来,脸上被牛车碾出的疤痕如同一条蜈蚣。

他语调奇怪的复述了一遍婚书。

“写得挺好的,应该大哥执笔,可写得这么好真能白头偕老吗?”

顾大喜皱眉道:“我又不是月老,自然不能保证。”

“保证不了为何还有写,都是虚情假意罢了。”

顾五憎说话很呛人,家人都不喜欢他,只有顾温会与他说话。

许多时候都是他说,顾温静静听着,听他那些怨天尤人的抱怨。

很蠢,却也是人之常情。

是夜。

顾温正在睡觉,忽然听闻门外传来敲门声。

咚咚咚的不断响,每逢夜里都会有人来敲门,已经持续了很久很久。

有传言,夜里有人敲门别开门,否则……

终于,顾温起身打开了房门,月光照耀下一道娇小的身影映入眼帘,一下子撞入他怀里。

同时一只拳头狠狠打在他肚子上。

“你姥姥的,姑奶奶等了那么久,你终于开门了。”

晚上开门会被打,顾温如此确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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