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一个星期了。
段成良到现在还不是太适应这个世界里1958年北京城的寒冷。
他缩着脖子抄着手,但是身上那身破棉衣棉裤,就好像不挡风一样,丝丝的透着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面钻。
从昨天晚上雪下到现在没停,还在洋洋洒洒的飘着雪花,胡同里积满了厚厚的雪,不好走,他千小心万注意,还时不时的因为路滑而被闪一下。
拐进南锣鼓巷胡同,这儿比刚才的小胡同宽,胡同中间的地势高一点,加上这里来来往往的人多些,当中间早就碾出来了一条方便走的路,更好走,段成良为了怕湿了棉鞋想尽量少踩雪,就挑着路尽量拣中间走。
身后响起一阵自行车铃铛的响声,还伴随着大声吆喝:“唉,唉,哎,前面让路了,路不好走刹不住,撞住你了可不算我的。”
段成良听动静,车子骑的还不慢,而且听声音就在他屁股后头,赶紧瞅准路边的下脚处,一個小跳步蹦了过去,堪堪闪开了。
几乎是同时,一辆自行车敲着铃铛从他身边冲了过去。
许大茂骑着车已经过去了,还扭着头撇着嘴角,笑着对段成良说:“你这走路习惯可不好,谁走路专挑当中间啊。这不是碍事吗?”
段成良看到他那张长脸就膈应,尤其是他的上嘴唇那两撇胡子。现在还没有几年后那么浓密,稀稀拉拉的,总让人感觉跟沾了鸡屎一样。
还别说,这孙子穿的可真是人模狗样。头发梳的整整齐齐,估计雪再下大点儿那头发上都粘不住雪花,身上穿着一件灰蓝色的棉猴儿,关键是这孙子有帽子还不戴,只为了显示他的美丽冻人。脖子里围着灰毛线围脖,手上戴着大棉手套,脚上是五个眼儿的黑棉鞋。
段成良再瞅瞅自己身上这一身,补丁挨补丁发着亮光的破棉袄,同样打着补丁的破棉裤,脚上是开了口的毛窝子棉鞋,这会儿早就沾满了雪,待会儿到家,说不定就湿透了。他顿时生起,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得扔的感慨。
再抬起头看着撅着屁股,得意洋洋骑着车走在前面的许大茂,心中忍不住想:“下雪路滑,怎么不摔死你个孙子?下雪天骑自行车,真够让你得瑟的。”
他这边念头刚起,只听前面“吧唧”“咣啷”“哗啦”,“哎哟”。
嘿,段成良乐了,莫非我还有当神棍的潜质不成?这岂不是练成了大预言术?
他看着摔在雪地里,被自行车压在下面,拱来拱去,却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的许大茂。不禁乐的捂着肚子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哎呦,摔死我了。孙贼,你笑什么呢,你笑?还不过来帮忙。”
段成良撇撇嘴,我帮伱个头,摔不死你个孙子,就算是轻饶了你。
刚才在寒风中冷的还直哆嗦的段成良,这会儿,仰头挺胸,步子也迈的大了,完全不像刚才捡着路走得小心样。
管他踩不踩雪呢,爷爷的棉鞋反正也湿了,必须得走出气势来。
段成良从哎哟哎哟的许大茂身边走过去,连眼角都没斜他一眼。
甚至从他面前过的时候,心里还微微有点遗憾,这要不是下雪是下雨多好,到时候给他来个齐步走改成正步走,就把地上的泥踩的四溅飞起,给这孙子弄的泥水满身。
不过这天寒地冻的,这一下摔的也够呛,段成良心里已经够爽了。
虽然进进出出已经一个星期了,每次站到南锣鼓巷95号院的这个大门前,段成良还是忍不住嘬着牙花子后悔。
他穿越前,北漂已经六七年,原来的梦想是想当演员。结果混来混去成了道具。就这还是碰见赏识他的师傅,肯带他入行,不然他也没本事从地下室搬出来租住进楼房里,实现了生命质量由负变为正的跨越。
他穿越是因为跟着师傅一块儿进了一个古装戏剧组,主角有一把雪亮的唐刀。
他跟师傅两个人费尽心思忙活了好几天,做了几把样子货,导演都不满意。非说什么,做出来的刀没有灵魂,在电视剧里边显不出来气势。
你丫,演员都在那儿数着数念台词儿,一把道具刀,你要屁的灵魂,有那功夫不如好好调教调教演员,让他演戏能念台词儿啊。
可惜,小道具在剧组地位低,人家导演嘴皮子一碰,你就得想尽办法解决问题。
最后师傅给联系了一个老铁匠,就在怀柔开铁匠铺,据说已成了非遗,让段成良专程去跟铁匠联系,打造一把像模像样的刀。
他开着剧组的破面包车,一路赶到怀柔,以为只是赴一次平常的约会。没想到却成了一次只有单程票的穿越历程。
刀打得很顺利,段成良和老铁匠相谈甚欢,最后两个人难免弄了两个下酒菜相坐对饮。
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扯着闲篇,倒着苦水,不知不觉段成良就喝醉了。
在醉意朦胧的时候,他似乎听见一直坐在他对面的老铁匠问了他一个问题:“如果现在让你说三个愿望,肯定能实现,你会说什么?”
段成良耷拉着脑袋半趴在桌子上,一只手胡乱的挥舞,嘟嘟囔囔的说道:“那不用想,我张,张口就来。三个愿望,愿望,天天都在我脑子里呢。首先,我就想能成北京城人,有个北京户口。还想,有个铁饭碗,日子过得安稳点。最后,嘿嘿,还有一个我最想的,就是,就是,我想住四合院。”
结果,再一睁眼,三个愿望果然实现了。
同名同姓,还是叫段成良,19岁风华正茂,生活在1958年1月的北京城。
刚实行户口管理,新办出来的户口本上显示着户口所在地,北京城南锣鼓巷95号院前院东厢房。
工作单位,红星轧钢厂煤场装卸工,已经干了两年多,第一年24块,今年是32块。妥妥的铁饭碗。
你说什么?八级工资标准。不好意思,咱这是装卸工,属于壮工系列。不属于8级定级序列。它跟熟练工一样,都没有八级之说,基本上到第2年定了工资以后就很难再涨。
至于梦想中住四合院。还用再说吗?现在已经跟三个大爷,秦淮茹,还有傻柱成邻居了。对了,还有刚才摔在雪里边的那个许大茂。这可不就是住进四合院了吗?
可是,我原来说的意思是住那种方方正正,一个独门独院,十一二间房,过上石榴树、鱼缸、胖丫头的那种幸福生活。
而不是现在被这样一群人虎视眈眈,住在一个家徒四壁的东厢房里,瑟瑟发抖的日子。
哎,每一次站在这个破旧的门洞前,段成良都忍不住叹息一声。
特么的,也不知道当时迷迷糊糊之中,问问题的那人是谁,是不是老铁匠,俩人不是挺对眼的吗?这不是明摆着坑老子吗?
你帮我实现了三个心心念念的愿望,可真是太贴心了,我谢谢你哦。
天空中大雪飘落,有白雪描边的四合院,本来有些破旧的门楼房屋,显得素净了许多,积雪更是遮住了它平时的毛糙脏旧边际,让整个四合院显得错落有致,甚至有了一些古朴的优美韵味。
迈过门槛进院儿,迎面就是一堵影壁,不过现在只是一面大白墙,可能是去年春节贴的福字还在上面呢。红纸早已经褪干净了颜色,显得有一种贫血的凄惨美。
右手是一个大月亮门,进去一间倒座房,一个小院儿,这个在原来是家里私塾先生住的地儿,不过现在这间房早已经半塌不能住人了,院子里也堆满了杂物。
左手边,一溜五间倒座房,有三间住人了,两间还空着。
倒座房进深浅屋子小,而且不见阳光不透风,常年阴暗潮湿,搁从前就是接待客人,给外客偶尔住的地方,或者是家里下人仆役们的住处,自然没什么可太讲究的。
偶尔住住还行,但是长年累月的住,对身体没好处。但是搁现在这年月,住房这么紧张,一间倒座房,想分到手都不容易。
这还得说是前几年私房改公房。已经给普通老百姓带来了很大的住房改善,只要有个正经工作,挤挤,终归一家人,还能有个落脚处。
要放到刚解放那会儿,全北京城80%多的房都是私房,一下子挤进来这么多进城务工或者支援建设的各地人民群众,要不是私房改公房,你说让人住哪儿去?
只有把原来一个个封闭的单独大院儿,房子零散的分出去,慢慢住成了大杂院,才算是能把那么多人给安排好。
南锣鼓巷95号院就是这样一个大杂院,前后三个院,当然你说他是四个院也行,因为到座房跟二门之间还有个不宽的小院呢。
段成良就住在刚进二门,前院右手边的东厢房,他家对门就是三大爷闫埠贵家。
要只说住的条件,在这95号大杂院儿里,除了中院住三间正房的傻柱之外,也就数段成良。
他一个人住三间格局的东厢房,比后院许大茂的两间西厢房还要宽敞。
段成良边感叹边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心里想着,虽然没住进规规整整的四合院,但是怎么说这也算是北京城有房,最起码不是北漂了。这也算是人生的一大进步,知足常乐吧。
段成良住的东厢房,用隔断隔成了三间布局,每间房大概就是十一二平方,总面积不到40平。
靠北头是卧室,挨着东墙和北墙打了一床炕,炕上放着一个小小的低矮炕桌,炕头是叠叠整整齐齐的一床旧铺盖。到了冬天,数九寒冬,外边冷的很,基本上活动区域就在这个炕上。
一进门,这算是个客厅,显得有点空,只有对着门的东墙放了一张条桌,调出有一个暖水瓶,一个搪瓷缸子。屋中间摆了一个四方小矮木桌,放了三个小板凳,连把椅子都没有。
最南头那间房,放了一张单人木床,以及他家里唯一的一件大件家具,一个掉漆的两开门木柜子。再加上屋角处的那一口面缸。这就是这屋子里的全部了。
段成良一进屋,就先跑到土炕边去看他的炕前炉子。
这个时候的北京城冬季非常寒冷,四合院内的住户有条件的都睡火炕,一般都会在炕前有一个陷入地下的煤炉,炉子里面生火,这个炉子就叫炕前炉子。
土炕是内空的,炉子的火进入炕洞,炕床便被烤热,人睡热炕上,顿觉暖融融的,别提多舒服了。天再冷都不怕。
要是家庭条件好,或者人口多,常常一家会多备有几个炉子。
但是段成良家,就他一个人,所有的用途,一个炕前炉子全包了。
炕前炉火烧水做饭炒菜,再加上烧热火炕,可以称得上是“锅台连着炉”。除了上厕所,回到家后进入猫冬的状态,别说出门了,人都不用下炕。
段成良穿越到这个世界一个星期,熟悉记忆,了解环境,总算是稍微适应了一些现在的生活。
但是,对煤炉子封火的技能,到现在也只能称得上初步掌握,稍不注意,煤炉子就会灭火。
所以,他一进门就担心炉火会不会灭了,从厂里下班一路走回来,浑身都快冻僵了。到时候炕再凉哇哇的,这么冷的天,那才叫凄凉呢。
还好,没灭,摸摸炕也是温乎乎的,顿时有一种叫幸福的感觉从心里涌了出来。
虽然没有胖丫头暖床,但是这火炕照样睡着舒服。
段成良穿越的19岁轧钢厂煤场装卸工,是顶班56年进的轧钢厂。
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
他从十一二岁被过继给在城里轧钢厂上班的大伯。当时他婶子常年卧床是个药罐子。大伯在轧钢厂当锻工,两个人四五十岁了,无儿无女,便想从怀柔乡下堂弟家的四个儿子里过继一个。
乡下堂弟没有犹豫,就把家里最不受待见的老二送了过来,从此段成良就成了他原来大伯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