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逸的生活,乃至于富贵,这些都不是理所当然的,尤其是在南疆通玄界这种邪修远远比正道修士还要多的地方。
正道修士,吞纳天地元气,采药炼丹,淬炼内腑筋骨,克己苦持,求一线突破之机。
邪道修士,养阴豢蛊,饮血食魂,借此获得一定法力法术后为所欲为,肆尽私欲。
若不是南疆邪修数量太多彼此互制,只有少量邪修统治割据此地的话,他们每一个都是后宫佳丽三千人的土皇帝。
中土的练气士也有很多三妻四妾的,但只要尚且克己自制、未到肆欲这一步,就只算私德有亏,不算步入邪道。
有关于赤心神君,当年有一个小故事流传,据说当年赤君未入善道时,名为王恶,乃是湘阴鬼神,虽然护佑一方,但也要当地百姓以童男童女作为血食供奉。
后因此被萨法师飞符火焚,元气大伤。王恶不服,奏告于天庭……王恶自己吞食童男童女,却敢于奏告于天庭,可见,就算是在东方神话体系中,只要你是功远远大于过的,那么就算吞食童男童女满足私欲,也可以位于正神之列。
玉帝即赐其慧眼与金鞭,准其阴随萨真人,察有过错,即可报复前仇。
以后十二年间,王恶以慧眼观察无遗,竟无过错可归咎于萨真人后拜萨真人为师,萨真人乃以“善”易其名,改王恶为王善。
萨真人道德无缺,固然是无愧其真人之名,但若世人以其作为正道标准,那诸天世界,皆是混沌恶道,黑暗浊世了。
允许自己与他人有行差踏错的时候,就像陆城,虽然他夜夜与薛玉真研究《太乙天遁阴阳妙算》,但他没有耽误自己的功课修行,同时以赤心观为中心剑镇一方,为几十万百姓带来安居乐业、祥和生活。
那么就算闺房之乐荒唐一些,花式稍多一些,他也仍然是正道修士:
虽然嗜杀,虽然好色,但我知道我是一个好道士;以前我没得选,但我以后也想当一个好道士。
相比那册《诸天秘魔元道解》,薛玉真所带来的这册《太乙天遁阴阳妙算》对陆城的帮助暂时更大。
这道人道法根基雄浑深湛、一身法力时时增长日日精进,但《太乙天遁阴阳妙算》并不是双修增长法力的,而是:“以道心为盘,筮以阴阳,演化万物之理。”
修士习之,可启迪智慧,增加对于所修道法的理解。
再加上有薛玉真这上好的鼎炉,那还不日夜研习?
只是,陆城这一日书写笔记的时候敏锐发现,自己对于五腑锻元法诀的理解渐渐转入偏狭阴狠,这一刻他才反应过来,这套太乙妙算虽然看起来正大堂皇但也是魔功。
或者说,这类功法极易练入邪道。
“玉真当年的夫君,怕是某个魔门大派出身,并且地位不低,不然也不可能让她一个妾室,可以阅览这样多的典籍秘藏。”
薛玉真前一段出身,陆城并没有过多询问,她成为自己的妾室后,陆城也只是大幅提升她的供奉,以及其在赤心观的权柄。在自身能力范围内,自会护她母女富贵周全。
赤心观家大业大,陆城更是财大气粗的富贵修士。
如此,平安的日子又过去数年。
陆城镇守南疆赤心观,修炼法力,诸事顺遂,唯一一件让他比较不顺心的事,却是百毒金蚕蛊死死盯着那株湖中异果不放。
陆城数次元识进入九黎世界,附在百毒金蚕蛊身上,其实他是有几次机会,帮助金蚕蛊取到那株湖中异果的。
但是陆城却没有这样做,因为通过薛玉真带来的灵虫典籍,陆城已经知道那是什么灵果了,也明白金蚕蛊为什么会对其这样渴求:
霓裳果,灵虫类妖物服后,会迅速成熟、繁衍血脉。
可是这头金蚕蛊陆城已经养得颇久,陆城更想把这头金蚕蛊往强大妖虫的方向培养,而并不想它繁衍出大量血脉来。
因此这几年,陆城不但不帮忙,还有意无意的拖此虫的后腿,同时给金蚕蛊念诵各种道法仙经,希望能够帮它启迪智慧,领悟道法超脱之理,不要再受到自身本能的束缚。
目前来看,却是没有什么效果。
是日清晨惠风和畅,赤心观外。
于东方半空当中,有人腾云驾雾携众而来。
为首之人是一位羽衣高冠、双眉入鬓颇为俊朗的中年修士,在他身后则跟着十二位道童,六男六女分列左右,有捧拂尘的,有拿宝剑的,有拿桃木令牌的,有拿香炉的,有拿蒲团的,气派极大。
“唐大哥,别来无恙。”
“哈哈哈哈,多年不见,陆老弟的风采更胜从前,当真可喜可贺。”
随着唐石道人落地,他身后左右的那六男六女上前,从乾坤袋中取出大量的灵酒灵肉以及山中产物,由赤心观的道童运输回观并且妥善储藏起来。
“大哥来便来,每次都是这般破费。”
“唉,你我兄弟不说这些。”
陆城与唐石寒暄着,两人共同走入赤心观内。
“奴家见过叔叔。”
抵达庭院,一身端庄得体打扮的薛玉真上前行礼。
在成为陆家妾妇之后,薛玉真的衣饰打扮越发走端庄严谨路子,只是这女修体态丰韵,曲线收束起伏近乎夸张,越是有经验,越是能体会到这里面惊心动魄之处……
只是思及身旁的陆城,唐石立时收束心绪,略一回礼。
火云府是天下一流的正道玄门,就算是自己师尊也要勾搭试图留下一些交情。
更何况就算不计火云府,唐石道人也是知道陆城的手段的。
化名林烈,潜入不夜城,创立问剑斋,几年之间就几乎有“练气境第一剑术”的称谓,其后在南疆兽潮中神秘失踪。
旁人以为是失踪,但那个林烈现在在哪,是谁,唐石可能不知道?
仅仅只是陆城这个人物,就让唐石全心结交,未来遇到事情遇到劫数时,也许就是救命的稻草,想到这里,便是薛玉真这般绝色的女修,也对唐石没有什么诱惑了。
唐石入席之后与陆城交谈道法,言说近期通玄界的大小事情、诸多逸闻趣事:
“两年前,西域天河正教与万兽化身宫再起冲突,天河派的一位钟姓长老中计,轻易闯入阵法当中,身死道消,还附带数位真传弟子。掌教焦真人宣布封山百年,不涉外事。”
“六个月前,藏剑宫的修士与东阳正教发起冲突,双方相约斗剑斗法数场,互有胜负皆是损失不小,现在还在僵持,不知最后结果如何。”
“两个月前,有东海三仙岛的修士涉足中土,有人猜测他们是加入这次藏剑宫与东阳正教冲突的,也有人说是中土隐秘之地有前人遗府开启,为东海三仙岛的修士获知。”
“说起来,这通玄界虽然是中土繁华鼎盛修士众多,但要是论及安定,还远不及咱们南疆,有老师坐镇十万大山,威震天南,无论是道魔两脉都不敢轻易涉足此地,也算得上是一处上好修行之地。”
“的确如此,唐大哥,同饮此杯。”陆城举杯敬酒。
“哈哈哈,你我饮胜。”
推杯换盏,酒宴酣畅处,唐石兴起,自己亲自走入场中,唤出自己的千翅飞蜈,然后一边吹奏长笛,一边同千翅飞蜈共舞。
唐石自己跳舞也就罢了,那头巨大凶恶的黑壳蜈蚣,也随着舞曲笛音摇摆身躯、居然显得憨态可掬,让宴席上的薛玉真、云灵儿等人皆是捂口轻笑难以自制。
一曲一舞作罢,全场喝彩。
然后由唐石随身的童子,取出十几樽虫缸。
这是南疆修士酒宴上的余兴节目,斗蛊。
盲选或者挑选两只蛊虫,然后各自压上灵石,让它们出缸而斗,胜生败死,而压赢的修士赚取灵石。
陆城谈不上喜欢这种娱乐,但也不忌讳讨厌,强大的蛊虫本来就是这样炼出来的,入乡随俗也没什么。
“灵儿,这是盲选,只看运气,你去随意挑一个虫缸吧。”
“是,观主。”
云灵儿之前没有玩过这类游戏,小姑娘兴致冲冲地跑过去,然后指定一个虫缸,唐石也指定一个。
“我对灵儿的运气没有什么信心,我压唐大哥选的虫缸。”薛玉真没有选自己女儿的选择,而是嘴角含笑与庄家相同下注。
“那我就跟灵儿一起压好了。”陆城这样言道。 大家都压上两千灵石,薛玉真、云灵儿挺心疼的,但是在陆城与唐石而言,这只是一场游戏而已。
随着买定离手,跟随唐石的道童把两个虫缸推到中央的位置,在这个过程中两个缸内皆发出可怕的敲打、嘶吼之声。
然后他们在四周洒上药粉,最后两名道童在药粉圈外持诀念咒。
随着两个虫缸上的符文浮现、继而消失,砰,砰,两个虫缸内壁被迅速地打破。
随着云灵儿的小声惊呼,两头凶狞可怕的生物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头像是周身覆盖着一层火焰的蜈蚣,眼部有两团金红色的焰光闪烁。
另一头则就像是熊、螳螂、狼以及爬虫的混合体,但这种混乱的形体却是可怕而致命的,它疯狂咆哮着,用两只锋利的爪子和身后螳螂前肢般的镰刀不断撕扯着地面,在注视到火焰蜈蚣的那一刻,猛地跃起震荡螳螂双翼,飞扑上去,凶恶异常。
“我有些喜欢那头火蜈蚣,我能重新压它吗?”
云灵儿有些厌恶后面蛊虫的丑陋,这样问道。
“那可不行,小姑娘买定离手,你必须学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唐石注视着场中的相斗,这样回答。
其实中土各宗派修士酒宴上,也会有门下弟子斗剑相戏,只是除非是魔门,不然斗剑的烈度是会被严格控制的,通常连较重的伤都不会受到。
相比之下,蛊虫相斗却是不死不休。
这场蛊斗最终是以那两只蛊虫的同归于尽作为终结,相比之下,那头具有螳螂形态的蛊虫实力相对更强一些,但是那头火蜈蛊虫最后盘绕着它自爆了,烈火之下两相偕亡。
这些都是血脉相对比较平庸的蛊虫,要么在千毒万蛊的厮杀中取胜,要么死去,不然这两头已然有一定法力的蛊虫,也不会用于这样的游戏。
道童们将两具残尸,重新投入其它虫缸当中,里面很快便传来让人发寒的虫子噬咬声。
“说起来,我这个为人叔叔的还没有送给小侄女什么礼物,这两千灵石,便当作是见面礼物好了,莫让灵儿觉得叔叔为人小气。”
修士之间的交际,也与凡人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交际的一方地位足够高,另一方自然不会吝啬和颜悦色与赠予晚辈的礼物。
薛玉真几番推拒,直到陆城开口让她收下了。
一日饮宴,唐石来的时候是清晨,归去时候,时间已是傍晚。
陆城与唐石来到赤心观前还在扯皮,这时天边有一道符咒飞来,陆城初时以为是唐石的传讯符,但是下一瞬间便发现是自己的。
抬手接下,打开一看,却是一纸空白却浸透鲜血的灵符,这却是生死攸关之意。
“……清风,清云!?”
陆城朋友不多,会在生死关头来到附近这样向自己求助的,就只有陈清风陈清云兄妹。
再顾不得与唐石寒暄客套,陆城整个人骤然卷入一道剑光冲天而起,向着灵符遁来的方向剑遁而去。
唐石见此也是一拍腰间葫芦,有一股黑烟冲天而起,下一刻他已站在自己本命灵蛊千翅飞蜈背上,跟随而去。
当年他与陈清风陈清云兄妹也是相识,并且交情不浅的。
待到薛玉真反应过来,想要御剑追逐时候,已经不见两人的踪迹,她的遁速比这两人相差太远。
“娘,观主不会有事吧?”
见娘亲飞降而下,云灵儿有些担忧的问道。
“陆观主剑术通神,根脚深厚,灵儿放心,他不会有事的。”将女儿揽入怀中轻声安慰,只是在薛玉真的神色间也隐现担忧之色。
……
南疆瘴江,一条分支溪流。
一男一女两人正在狼狈逃命。
陈清风周身都被鲜血浸透,他拖着脸色苍白的陈清云,顺着溪流边缘行走,终于体力不支砰地跌倒。
已经是到极限了,若非自己当年堪舆过瘴江水网,借助水遁之术逃出一段路程,自己与妹妹早就已死于非命。
甚至,现在这般苟延残喘都是对方刻意留给自己,不然以双方的修为差距,自己与妹妹逃不出这么远。
“哥,别逃了,你逃到赤心观也只是给陆师兄招来灾劫而已,那个人是筑基修士就算是陆师兄……呜”
因为刚刚的跌撞,重伤的陈清云此时也清醒过来,因为身上的剧痛而轻呼。
“陆师兄练气境界就可以击退三阶的蛊王,更何况这么多年不见,也许他已经晋升筑基?或者,刚好唐石大哥也在赤心观,那样就可以救我们一命。”
相比自己妹妹,陈清风的求生意志无疑更强烈。
明知道自己刚刚所说的可能都是极小,但他还是站起身来带着陈清云继续前行。
只是陈清风伤得极重,就算加持神行符,带着陈清云也快不起来。而在这个时候,两人身后高空处有一名灰袍中年道人,持符而立。
“看样子是牵连不出其它什么人了,白费老夫这些时日的跟踪,两个小辈,说起来也算是与我师出同门,就给你们一个痛快!”
灰袍中年道士甩手之间,他手中的纸符就化为一条被挥舞着的长长雷鞭,弹指之间,犹如凝炼蓝刀般斩向陈清风、陈清云两人。
“这么快又追上来了?”
那名筑基道士并没有隐藏,再加上陈清风处于全神戒备状态下,骤然回身向地面溪流打出一纸符咒。
轰。
汇水而起,溪流爆起数道水柱。
地利、法力、符咒,陈清风把自己能够利用上的全部都利用上了,居然硬生生得接下这记雷刀。
只是法力冲撞下他整个人也吐着鲜血身形跌退,砸落于地。
“何必再苦苦挣扎,徒增痛苦而已。”
那名筑基修士对此并不在意,而是自上而下的一挥手,长长雷鞭砸落下去。
这一刻就连陈清风都彻底绝望,但也就是在这一刻,一道璀璨的金色剑虹斜斩掠过,将那雷鞭击散。
陈清风与陈清云见此皆是回首注视,只见远处有一道剑光以一种惊人的极速,迅速飞遁而来。
“这种遁速,这种剑势!”
眼前一幕看得那中年道士右眼皮直跳,并且看着那剑光冲着自己疾速而来,他慌忙扬声道:
“贫道火云府门下南松子,请问道友高姓大名!”
平日里只要他说出这个名头,大多数修士都会给留三分颜面、无往不利。
然而这一次回应而来的,却是锵然剑鸣,一道更加暴烈璀璨的剑光。
正经修道人当戒杀惜命。
陆城决定从明日开始,再好好做一个正经修道人。
“啊!”
伴随着惨叫,那个灰袍中年道人被剑光一掠两段。剑意成势之下,此人连防御法器都未及祭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