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天平
巨龙带着狂风降落在地。
克里斯·曼恩三步并两步走上前去，小心地扶着夏侯炎爬下辛达苟萨的龙背，然后伸手接过了老板的防风墨镜。
“领主大人，已经确定过周围的情况了，所有敌军都已消灭，而沦陷区里最近的联邦据点离这里也有三十分钟以上的路程。”克里斯敬了个礼，大声禀告道，“而兽人正规军要对我们的突袭做出反应，恐怕还要花费更长时间。”
“三十分钟就足够了。”夏侯炎哈哈一笑，拍拍克里斯的肩膀，扶着指挥刀向前方走去。
只消一眼，他就发现了霜枫岭此次行动的目标：
光荣联邦大统领道尔顿·威克玛，此时就盘膝坐在他那辆改装版“血肉之灾”座驾旁边的土地上。他沾满鲜血的钢盔，此刻就放在一旁，他身上的联邦军服也沾满了尘土。
不过，道尔顿·威克玛的神情似乎仍然平静得可怕——他沉默地注视着远方的天空，嘴里叼着一根点燃的裂魂之地特产雪茄——这兴许是在被俘以后，找某位霜枫岭士兵要来的。
根据夏侯炎的第一印象，这位联邦兽人的军事最高统帅，外表或许有些过于普通了：
道尔顿·威克玛并不是那种十分强壮的兽人猛汉，他身材只能算是中等，容貌相当普通，就连绿油油的皮肤，也似乎和其他兽人平民别无二致。
来到异界以后，夏侯炎已经见识过不少名垂大陆的英雄名将，但比起罗萨里奥大公和格兰特侯爵之类的三军统帅，统领着名义上大陆最强的国家武装的道尔顿·威克玛，反而却似乎缺少了一些指挥官应有的英伟霸气。
在道尔顿·威克玛身边，还有五六个身穿军服的联邦军官，想必是和他同乘战车的幕僚或副官之流。虽然身份高贵的道尔顿·威克玛并未遭到任何绑缚，但这群下级军官无疑不配受到如此优待，一个个全都被霜枫岭暴徒绑成粽子扔在了地上。
除了这一小群联邦军官以外，整条土路上就再没有一个活着的兽人。
自打拿到联邦大统领的行程情报后，霜枫岭其实就一直在秘密策划着这次以道尔顿·威克玛为目标的斩首行动。
深入敌方占领区袭击敌国最高指挥官，这个任务并不轻松，要的就是一个袭击的突然性和隐蔽性，霜枫岭当然不可能冒放走几个车队护卫、让他们给周围的兽人据点报信、引来救援的风险。
前三辆、后三辆，总共出动六辆“天启”战车形成的合围，再加上辛达苟萨和霜枫岭精锐的策应——这支区区三百步兵、一百狼骑组成的护送队伍中，不会有任何一个兽人士兵能从霜枫岭精心准备的小型伏击圈中逃出生天。
确认了所有敌方有生力量都已经伏诛以后，负责执行此次行动的霜枫岭精锐，目前已经围绕着道尔顿·威克玛那辆业已报废的座驾构建了一个小型防御圈。
总共六辆“天启”战车和三辆“伊戈尔人”装甲运兵车，此刻就横着停放在周围，用它们坚不可摧的车身构造起一圈临时工事。手端“海马斯”劲弩的霜枫岭射手就匍匐在车身之后，警惕着可能从任何一个方向来袭的联邦敌人。
原先还风平浪静的占领区道路，转瞬之间，就变成了一座将被俘的道尔顿·威克玛禁锢在中央的圆形囚室——就连原先正在两侧草场上放牧的人类农夫，此时也被霜枫岭士兵镇压控制起来。
夏侯炎确认周围布置无误、发足向道尔顿·威克玛大踏步走去的同时，这位联邦大统领也注意到了他。
道尔顿·威克玛的目光，先是在夏侯炎背后那只巨大的钢铁冥龙上停顿片刻，然后才略带苦涩地扫过霜枫岭领主那过分年轻的脸庞、以及他身上流苏飘扬的华美红服。
“艾略特·伊戈尔。霜枫岭公爵。“夏侯炎离道尔顿·威克玛还有三步远的时候，这位兽人大统领率先开口，用低沉的帝国通用语说出了夏侯大官人的名字和身份。
“而您，亲爱的兽人先生，想必是光荣联邦的道尔顿·威克玛大统领阁下。”夏侯炎停下脚步，煞有介事地朝着道尔顿·威克玛鞠了一躬，道出了一句圣神信徒常用的祝福问候语，“愿圣光永远照耀您的道路。”
“‘愿圣光永远照耀我的道路’……”道尔顿·威克玛有些讥讽地道，“我倒不知道您还是一位狂热的虔信者。”
“威克玛大统领，我们每个人对自己的信仰都是很虔诚的——只不过每个人信仰的东西各有不同。”夏侯炎扶着腰间的“总裁南方军务”指挥刀微笑答道，“正因为每个人的信仰都有所不同，这个世界上才会有这么多的冲突、毁灭与伟大，不是吗？”
道尔顿·威克玛苦笑了一声，并没有作答。
他从夏侯大官人脸上移开视线，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远处的霜枫岭士兵们看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
“你们是专门为了抓我来的？”
“当然。除了您以外，我亲爱的道尔顿·威克玛大统领，再没有什么值得霜枫岭儿郎孤身闯入敌境。”夏侯炎嘿嘿一笑。
“我很荣幸。”道尔顿·威克玛哼了一声，朝着停在远方的“阿斯特拉罕号”战车努了努嘴，“你们是怎么潜入到我们联邦占领区的？为什么我没有收到任何——”
“‘默尔索隐形缎布’。”夏侯炎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大小、永恒折射着迷离光线的绸缎，在道尔顿·威克玛眼前晃了晃，“我相信您对于这种材料并不陌生，毕竟三个月前的永日城一战中，这玩意儿才刚刚为贵国立下不朽功勋呢！”
道尔顿·威克玛看着夏侯炎手中的魔法隐形布料，表情阴沉了许多。
“魔族。”他冷冰冰地道，“所以这群南方杂种，果然也把这玩意儿卖给了你们帝国……”
“尊敬的道尔顿·威克玛大统领，没有人能够拒绝一笔战争财，而当我们霜枫岭的出价是伱们联邦兽人的两倍以上时，更是如此。”夏侯炎将“默尔索隐形缎布”收回怀中，抱臂微笑道，“我不认为您有理由指责魔族将这种魔法道具同时提供给战争双方——毕竟，这可是纯粹的市场行为啊……”
道尔顿·威克玛冷冷地道：
“魔族曾经发誓只把‘默尔索隐形缎布’销售给我们联邦。这群杂种会为他们的背叛付出代价的。”
“那么我由衷期待着公义得到伸张的那一天。”夏侯炎义正辞严得仿佛三一五晚会主持人。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最终，还是道尔顿·威克玛寒声道：
“所以，艾略特·伊戈尔，你赢了。你搞到了我的行程，你借着那群魔族杂种的军售潜入我国占领区，你抓住了我。我可以承认我的失败，但我以一个军人的荣誉要求知道，等待着我的结局是什么？”
“尊敬的道尔顿·威克玛大统领，您的结局并不重要。”夏侯炎淡然摇了摇头，“我需要的，是这场战争的结局。”
他伸出手，打了个响指。
早已侍立在侧的肖恩·蒙巴顿连忙打开随身携带的公文包，抽出一沓公文递给领主大人。
“这是我们霜枫岭刚刚拟定的无条件投降书，内容包括贵国——即光荣联邦——正式承认在第六次人类-兽人战争中的失败、完全撤出占领区并割让荆棘城、圣痕地领土，以及为期十年的战争赔款。”夏侯炎抖了抖手里的文件，笑眯眯地递到道尔顿·威克玛面前，“我相信，尊敬的道尔顿·威克玛大统领阁下，您作为联邦军事力量的最高统帅，应该有权为这份投降书签名吧？”
道尔顿·威克玛斜睨着霜枫岭公爵手中的降书，先是嘴角勾出一个讥讽的弧度，然后呵呵轻笑，再是哈哈大笑，最后则是满怀愤懑地仰天长笑道：
“艾略特·伊戈尔大人！你不会幼稚到以为，就凭你们抓住了我，就能让整个光荣联邦举手投降吧？你不会幼稚到以为，你们杀了我之后，光荣联邦不会有另一位大统领继承我的位置吧？你不会幼稚到以为，你的这次斩首行动，就能让你那该死的人类帝国起死回生吧！”
夏侯炎歪着脑袋，一直等到道尔顿·威克玛的悲愤大笑停息下来，方才微微一笑：
“不……道尔顿·威克玛大统领，我不认为自己很幼稚。”
然后，他在道尔顿·威克玛略带惊愕的目光中，伸出另一只手，从掌心喷出一股魔法烈焰，将那沓精心准备的投降文书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在随风飘扬的飞灰中，就连站在一旁的肖恩·蒙巴顿和克里斯·曼恩，都难以掩饰住脸上的讶异之色。
“艾略特·伊戈尔……”道尔顿·威克玛的眼神变得凝重了。他微微直起腰，死死盯着年轻的霜枫岭领主，嘶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道尔顿·威克玛大统领，关于战争这种事，我们永远都充满疑问，不是吗？”夏侯炎拍掉了手上残余的灰烬，然后打了个响指。
立刻便有一位霜枫岭士兵不知从什么地方拉来了两张椅子，并排放在道尔顿·威克玛那辆业已报废的座驾之前。
夏侯炎大喇喇地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然后伸手拍了拍另一张。
道尔顿·威克玛大统领迟疑片刻，从地上站起身，然后与霜枫岭领主大人并肩坐下。
碧空之中，白云高悬。一人类、一兽人，就这么静静地坐在了曾经属于帝国、如今却已沦陷的东境土路上，仿佛战争与毁灭从未存在，末日与死亡无比遥远。
“威克玛大统领，关于这场战争，我一直都有很多疑问。”夏侯炎从肖恩·蒙巴顿手里接过一只雪茄叼到嘴里，有些含混不清地悠然说道，“比如……它到底将如何结束？从第六次战争开始算起，直到现在为止，人类已经死了足足几十万人，而你们兽人也死得半点不少，其中还有不少是我们霜枫岭亲手送走的。可如今呢？没错，你们的确是暂时从燃晶峡谷撤军了，但战争还是没有结束；我抓住了你——联邦的最高军事统帅——但战争还是没有结束。这一切都让我困惑——你们联邦兽人最终是想要把霜狼骑兵的铁蹄踏到帝国疆域的哪个角落？你们最终想要将多大一抔热土纳入战神的荣光？你们最终想要让这片占领区上的人类遗民以什么样的面目繁衍生息？到底要怎样，我们才能给这一整场灾难画上句点？这些问题的答案，我从来都没有找到，于是……我过来找您了，道尔顿·威克玛大统领。您有这些问题的答案吗？”
道尔顿·威克玛扭过头，有些阴郁地看着这个年轻人类贵族漆黑的眸子。
“我是一个战士，而非政治家，尊敬的伊戈尔公爵大人。”这个貌不惊人的兽人大统领沉默了几秒，才缓缓说道，“而您的问题的答案——关于这场战争该当如何结束的答案，即使我心里知道，但荣誉仍然使我不能向您透露分毫。”
“霜枫岭总有办法让人开口的。”夏侯炎眯了眯眼。
“那么您恐怕要失望了，因为即使是我，也并不完全清楚光荣联邦在这场战争中的最终战略目标——要想知道这个，您恐怕得对我们尊敬的大酋长阁下再执行一次斩首行动。”道尔顿·威克玛呵呵笑道。
夏侯炎把身躯往椅背上靠了靠：他心里知道，兽人高级军官是很少撒谎的。
“不过，我可以给您一个建议——一个看在你我同为军事指挥官的份上、而以同僚身份给出的友情提示。”道尔顿·威克玛深吸一口气，然后沉声道，“您瞧，这场战争就好像是一杆天平，天平的西边一端是帝国的永日城，而天平的东边一端是联邦的荆棘城。这两座城市中任何一座的陷落，都意味着平衡的破坏，意味着无可违逆的战争终局……所以，如果你们帝国人类真的想要一个答案的话，那就试着去征服鲜血战线以东的荆棘城吧。您大可以记住：只要荆棘城一日不落，我等战神子民便一日不会承认失败。”
夏侯炎肃容望着道尔顿·威克玛：
“大统领先生，您是在建议我去攻击贵国的城池吗？”
“不——我是在向您发出一个神圣的决斗邀请，尊敬的伊戈尔公爵大人。”道尔顿·威克玛缓缓摇头道，“有时候，如果不知道故事的开始，就是无法抵达故事的结局的，而荆棘城——一切的起点和终点都在那里，而我一直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它们始终都在等待着您。”
夏侯炎默默地嘬了两口雪茄，然后站起身，带着敬意点头道：
“我会认真考虑您的建议的。现在，尊敬的道尔顿·威克玛大统领，恐怕我必须要委屈您，以俘虏的身份去帝国境内走一趟了。”
“不得不承认，你们帝国人比我想象的强大得多。”道尔顿·威克玛满脸无所谓地耸耸肩，跟着霜枫岭领主站了起来。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面前的黑发人类贵族突然略带玩味地轻笑了起来。
“不，威克玛大统领……”夏侯炎摇头纠正道，“我们不是‘帝国’人——我们是‘霜枫岭’人。”
然后，几个膀大腰圆的霜枫岭卫兵走上前来，将若有所思的道尔顿·威克玛大统领押上了辛达苟萨的龙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