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炎认为,即使以穿越者的标准来说,他在这短短的异界生涯里,遭遇的爆炸也未免有点太多了。
他躺在一片黑暗中,嗅了嗅鼻端的尘土气:该说岩溪城城堡不愧是古建筑物吗,就连塔楼遭遇爆炸、轰然坍塌后溅起的烟尘气味,都具有一种独特的陈腐年代感。
不过夏侯炎并不是很关心建筑物的命运。
更重要的是,此时此刻,他浑身上下正经历着火辣辣的疼痛,脸颊也明显有好几处擦伤;
当然,这种过于尖锐的痛感,或许反倒能说明,他应该没在刚才的爆炸中受到什么危及性命的严重伤势——如果真的受了致命伤,现在估计早就意识模糊了。
夏侯炎呻吟了一声,忍着疼痛翻了个身,在黑暗里伸出左手一阵摸索,很快就触碰到了一块冰凉的铁甲;他的手顺着铁甲一路上行,又很快触摸到了那触感无比熟悉、丝滑而温暖的面颊肌肤。
爱丽丝·康姆斯托克——爆炸发生时,正是女剑士飞身护住了夏侯炎,为他挡住了不少爆炸的冲击,也让他现在得以保持清醒。
“爱丽丝?你还好吗?”夏侯炎捧着爱丽丝的脸蛋,轻声呼唤道。
女剑士在黑暗中发出了一声含混的呢喃。
显然,她本人已经失去意识,只不过是在听到主人呼唤后,下意识作出了反应。
不过,根据爱丽丝今天身穿的铠甲厚度、以及从她肌肤上传来的温度判断,夏侯炎倾向于认为,刚才那场爆炸对爱丽丝造成的伤害也很有限,自己的女侍卫队长,应该只不过是在爆炸中被砸昏了过去。
夏侯炎咬着牙,勉强坐直身体,随手给身旁的爱丽丝砸了一记“黑暗疗愈”;
然后,他念叨了一句已有些生疏的光系咒语,召唤出了一颗用来照明的魔法光球。
魔法辉光徐徐铺展开来,顿时照亮了他周围的景象。
于是,夏侯炎愈发确信,老旧建筑物果然是存在安全隐患的:
这座岩溪城城堡的主塔楼,已经在刚才那次爆炸中被彻底摧毁了。
在目前的视野范围内,夏侯炎已经看不到任何完整的建筑结构,只有层层叠叠的石渣瓦砾充盈满目,而巴塞洛缪·德·哈希给自己的仪式房间、所精心设计的装潢要素,更是绝大多数都被碎砖掩埋了起来;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座塔楼的承重结构早已年久失修,爆炸发生后,这里甚至压根就没形成建筑物坍塌后常有的空腔——整个塔顶都不翼而飞了,夏侯炎只要抬头向上一望,就能穿过废墟的缝隙看到头顶的璀璨星空。
夏侯炎以手撑地坐在废墟中,用意念操纵着魔法光球在附近环绕了一周——光线掠过之处,他可以发现不少东倒西歪躺在地上的“彩虹六号”小队成员。
令他稍感欣慰的是,这些革命同志大多和爱丽丝的状况一样,只不过是在爆炸中失去了意识——他们的胸腔还在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彰显着余额充足的生命力;
如果夏侯炎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爆炸发生时,应该是有队伍里的某位魔法师,在千钧一发之际撑开了一个防护结界,这才在爆炸和后续的建筑坍塌中,堪堪救下了当时塔楼上众人的小命。
“我要给你发个‘五一’奖章……”夏侯炎嘟囔着,对这位无名英雄致以了敬意。
确认大家基本安全以后,他也大大松了一口气。
作为目前唯一一个醒着的小队成员,夏侯炎郁闷地坐在废墟中间,发出了一声由衷的感慨:
“娘希匹……果然搞死灵魔法的没一个好东西!”
他还依稀记得,在法师学城上学的时候,教魔法史的休·胡塞尼教授曾经告诫见习法师们说,对付禁忌魔法的修习者不能想当然,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当时,领主大人没认真听,结果今夜就被现实狠狠上了一课:
刚才,巴塞洛缪·德·哈希被一箭射穿手掌、彻底失去施法能力的时候,无论是他夏侯大官人自己,还是“彩虹六号”小队的其他队员,都以为这个死灵系高级魔导师已经输得一败涂地、只能引颈受戮、再无反抗之力了;
但他们恰恰忘了一点:
作为探索禁忌领域的死灵魔法师,巴塞洛缪·德·哈希,有着被主系魔法流派遗忘的一个技能:
自爆!
所谓“自爆”,在魔法史教科书上的学名叫做“燃魔禁咏”,指的是元素力量使用者将体内储藏的所有魔能急速施放、引发剧烈爆炸,从而和周围的所有生物同归于尽的一种技巧;
在野蛮的远古时代,“燃魔禁咏”曾经是大陆上魔法师们压箱底的本领,这种“我肯定得死,你们也别想活着”的玩命狠招,也长期被魔法师们当成保障自身安全的战略威慑;
不过,时代在进步,魔法界也变得愈发文明,至高圣神信仰被正式确立以后,“燃魔禁咏”就因为有悖道德和信仰,遭到了主系魔法师们的摒弃——时至今日,大陆上已经没有什么正经魔法师还记得如何使用“燃魔禁咏”了;
但被主流魔法界排斥在外的禁忌法师们,却又把这门老手艺给拾了起来——毕竟,众所周知,禁忌法师都没什么道德,而多一门自爆技能当威慑,的确有利于他们的生存。
历史上的死灵法师们,有不少都在被宗教裁判所烧死前,选择牺牲得更壮烈一点,使用“燃魔禁咏”一股脑带走了不少火刑现场的围观群众;
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恶劣行为,让宗教裁判所在抓捕死灵法师时变得愈发谨慎,但也使得死灵法师的社会形象愈发恶劣。
而巴塞洛缪·德·哈希,显然继承了死灵魔法学派的光荣传统。
已经由于召唤死神失败而接近精神崩溃的巴塞洛缪·德·哈希,意识到自己今夜绝无生理之后,就毫不犹豫地使用了“燃魔禁咏”——尽管劳瑞大师第一时间意识到了危险,但这位黑祭司仍然成功把自己炸成了一团血肉烟花,连带着用汹涌的魔法冲击波,彻底轰塌了这座岩溪城城堡主塔——
——也导致了夏侯大官人此刻的尴尬处境。
夏侯炎艰难地从废墟中爬起身,借着魔法光球的光线试图寻找一条出路:
被巴塞洛缪·德·哈希的亡命自爆摧毁的,只是城堡主塔楼的顶端部分,也就是说,他和其他昏迷的小队成员所在的这片空间,大约位于城堡塔楼的中部,仍然在几十米高的半空当中;
可问题就在于,这场爆炸引发的砖石崩塌,已经掩埋了他们登上塔楼时所走的那条螺旋阶梯,导致沿原路返回,成为了一个不可能的任务;
而夏侯炎并不觉得,自己有模仿蜘蛛侠、沿着塔楼外墙一路滑下去的身手——而依靠魔力进行短时间的飞行,则是中级魔导师、或是风系魔法师的专利,明显也和夏侯大官人无缘。
于是,他只能选择叫外援。
“梅西!”领主大人大声叫道。
但,有些出乎意料的是,被他安排暗中跟随队伍行动、保驾护航的荒原怨灵球,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出现。
该不会梅西这货也被爆炸给震晕了吧?夏侯炎想了想,总觉得不太可能:
虽说梅西的力量会在离开裂魂之地后急剧衰减,但这只荒原球王满打满算总有个五到六阶、魔导师等级的魔法实力,如果再算上怨灵体质的特殊性,它总不应该因为一次爆炸就销声匿迹了。
夏侯炎试着又呼唤了一次梅西,依然没有回应——这只怨灵明显是已经无故旷工了。
别无他法的领主大人,只得带着魔法光球,在塔楼废墟中艰难地蹒跚了几步,凑到了外墙的一块裂口处,侧着耳朵向外听了听:
帝国南境的夜风,送来了城堡脚下隐隐的嘈杂声。
显然,刚才发生在塔楼上的这场爆炸,已经惊动了包围城堡的南方贵族联军——夏侯炎只能期望,迪米特里伯爵他们能够尽快派一支救援队过来了。
而他在侧耳听着城堡外声响的同时,却又在视野的边缘发现了有趣的东西:
那是两根崩塌的石柱,而石柱脚下则倒着两个人事不省的人——一个,是那个名叫约翰·萨摩宁的倒霉的小伙,另一个,则是霜枫岭的老熟人,休斯顿大公。
刚才的爆炸,摧毁了巴塞洛缪·德·哈希绑缚这两位“祭品”的石柱,缠绕在他们身上的锁链也已经断裂开来——不过,这两人显然也被南境法师召唤出的防御结界庇护了下来,此刻睡得正香。
夏侯炎盯着休斯顿大公看了三秒,然后离开墙边缺口,走到休斯顿大公身边,蹲下。
他的手在自己屁股后面摸了摸,结果没找到随身带来的那柄匕首。
就在夏侯大官人拎起地上的铁链、权衡着直接用铁链勒死这老王八蛋的到底够不够爽时,他背后传来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冷笑:
“杀个人都要尼玛找道具,魔法师的脸都被你丫丢光了。”
夏侯炎的动作僵住了。
因为这句话所使用的语言,并非帝国通用语,而是他魂牵梦萦的华夏京片子。
夏侯炎翻着白眼扭过头来,果然发现头戴旒冕、一袭黑袍的阎王爷老哥,正笼着袖子站在一片废墟瓦砾中华,作鸬鹚笑。
不过,今天的阎王爷老哥看起来有点不一样:
以往,无论是被宗师级死灵魔法临时召唤、还是一时兴起专门显灵,阎王爷出现时,丫的身躯总是呈现出半透明的虚影状;
但现在的阎王爷老大哥,身躯虽然仍然并非实体,但透明度已经低得多了,如果不是借着魔法光球的辉光仔细观察,甚至完全有可能把丫当成一个实际存在的生物。
“你干嘛来了?”夏侯炎没好气地问。
阎王爷大概也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遭到地球小老乡如此恶劣的对待,顿时吃了一噎。这位地府公务员瞪着夏侯炎看了片刻,然后尴尬地左右望望,嘀嘀咕咕地道:
“咳!你这说的哪门子话?是我让你来以身犯险的,我能尼玛不给你压阵吗?”
“随您丫的便。”夏侯炎撇撇嘴,因为终于能在异界重新说回汉语而感到一阵轻松舒爽,“总而言之,当初老子在凤凰台灵魂出窍的时候,您老给我布置的任务是‘潜入岩溪城城堡’——喏,我完成了,您还有别的事么,没事老子闪了——对了,您得帮把手——把我这些弟兄们传送到塔下去……”
“别着急啊你!”阎王爷笑呵呵地笼着手,“你们领地的大仇人,你不打算先处理一下?”
夏侯炎歪着头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于是他从阎王爷手中接过一只不知道打哪儿来的铁折凳,照着休斯顿大公的老脸狠狠砸了下去,如此重复了七八遍,成功制造出了一坨肉酱。
“完事了!”夏侯炎喘着气拍了拍手,看着阎王爷接过血迹斑斑的折凳、把它收回了自己的异次元长袍底下——而就在阎王爷撩袍子的时候,夏侯炎恶寒地发现,这厮在那身威风凛凛的黑官袍底下,穿的居然是蓝白条纹短裤和塑料拖鞋。
这一发现让他对于地球老大哥的敬意又少了一分。
阎王爷满是钦佩地看了看小老弟制造出的大公酱,又伸手指了指一旁昏迷不醒的约翰·萨摩宁:
“那个‘黑祭司’抓来的这白皮小洋人,你最好带回你们领地,兴许有用。”
夏侯炎正想问这人到底有啥用,之前千呼万唤不出来的怨灵梅西,突然从塔楼的地面中浮现了出来。
梅西不待领主大人向自己兴师问罪,就满脸谄媚地看向板起面孔的阎王爷老大哥,奴颜婢膝地谄媚道:
“大、大人……您让我去城堡地下找的东西,我给您找来了……”
“找什么东西?”夏侯炎愕然问,随即又转向阎王爷,“您让它找什么去了?”
梅西直接用行动给出了答案:
它大口一张,便从球形的怨灵身躯中,吐出了一根萦绕着黑雾、干干瘪瘪的……
……人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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