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夏侯炎如同送孩子上课外班的鸡娃家长一样,把霜枫岭领地的参赛选手们,从家里送到城郊训练场以后,才扭头回城准备忙自己的正事——
——所谓正事,就是和夏多尔会长一起,去见见帝都那位“薄葬教派”悼亡者。
为了避免走漏消息,这些天来,惨遭伊戈尔家族俘虏的夏多尔会长,都是被软禁在伊戈尔家族府邸之中的:
当然啦,好吃好喝的都有在伺候着,说不定这货还胖了两斤。
身为薄葬教派帝都主祭的夏多尔会长,此前和自己顶头上司约定的接头地点也很有趣:
位于独角兽区与狮鹫区交界地带的、帝都最大的妓院“午夜之星”。
——他们之所以把“午夜之星”妓院选为接头地点,不只是因为这里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房门一关就很容易掩人耳目,更是因为夏多尔商会正好是“午夜之星”的大股东之一,夏多尔会长很轻松就可以让妓院的工作人员提供便利。
为了隐蔽身份,霜枫岭领主、劳瑞大师、考辛斯骑士长外加夏多尔会长,一行四人从家门口出发时,都清一色地穿戴上了至高教会的“默客”长袍。
所谓“默客”,就是至高教会中的一群绝不开口说话的僧侣——据这帮宗教疯子认为,只有减少语言的干扰,才能让灵魂更加接近至高圣神;
不管这群被关进藏经阁禁言的秃驴,灵魂到底有没有接近圣神,起码他们的衣服还挺好用的:
深黑色的“默客”长袍,最大的特点就是对身体的遮挡极其严密,只要兜帽往下一拉,你是林志玲还是林志颖,是高圆圆还是高晓松,一概看不出来。
因此这身服饰简直就是地痞流氓、间谍密探、高官富商等各路人士掩盖身份的最佳选择。
其实大家都知道,真正的至高教会“默客”们,大多都幽居在教堂里从不入世;
帝都大街上穿着黑袍子满地乱跑的“默客”们,一百个里有九十九个是装的,剩下一个是装得特别像的。
不过,是个人都需要一点私密空间,“只要你穿上默客长袍,大家就把你当默客看待”,也成了帝都公民们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也正是由于这身黑袍子遮盖身份的意图过于明显,帝都卫兵们也会对穿着这身袍子的人提高百分之二百的警惕,基本杜绝了不法分子伪装默客公然作奸犯科的可能性——就好像现实中把一个刺客扔进水里并不会溶化一样,遮蔽面目的兜帽袍子,也不会像在游戏中那样让你潜伏于茫茫人海,只会让你如白瓷砖上的蟑螂一样引人注目。
如果说帝都有什么地方,能够让默客长袍不太显眼的话,那也就是“午夜之星”所在的妓院一条街了。
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好像很多人在去这种地方的时候,喜欢遮蔽着点面目。
因此,“一群假僧侣去逛真窑子”,也成为了独角兽区与狮鹫区交界地带人尽皆知的、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
夏侯大官人带着三个马仔,如异界版别里科夫般套着宽大的黑袍子,一路忍受着往来路人和巡逻卫兵的炯炯目光,终于捱到了“午夜之星”坐落的妓院一条街上。
街上陡然间增多的黑袍“默客”,终于让一行四人有了重回主流的释然感,大大松了一口气。
不过,或许是因为还没到夜晚的营业高峰期,帝都这条烟花巷陌并没有夏侯大官人幻想中的奢靡繁华、纸醉金迷,街边的各个店面装潢风格也极其朴素,有的甚至连招牌也是欠奉;
没有什么骑马倚斜桥,只有满街黑袍飘,颜色朴素得感觉能在地下挖出石油。
“就这?”领主大人的失望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现在不比当年了……”劳瑞大师长叹一声,忆往昔成荣岁月稠,“以前帝都的娱乐产业都很繁华,但这些年已经有些衰落了……其实像是‘午夜之星’这样的店铺,目标客户本来就不是想要什么应有尽有的贵族,而是帝都那些小商人小工匠——但东境开战以来,税赋越来越重,谁还有那闲钱啊……”
夏侯大官人若有所悟:
看来取缔某种产品的最佳方式,就是让人买不起这个产品啊……
“现在来这条街上的,大多都是跟我们一样、需要打个幌子谈私密事情的……”地头蛇夏多尔会长,小心翼翼地向领主大人解释道,“情报贩子、本地帮会、走私商人……基本上都是这种人,真正的嫖客早就没几个了……”
考辛斯骑士长嗤笑道:
“迟早有一天,这帮妓院连他妈姑娘都不需要,照样也能生意兴隆……”
“这地方这么藏污纳垢的嘛?”夏侯炎显然忘了一身默客黑袍的自己,明显也属于“污”和“垢”的范畴,张大了嘴愕然道,“帝都城防军、卫兵队和皇家政府,就没想点办法清理一下?”
“您不妨猜一猜,街上这些‘默客’里,有多少是官家的人。”夏多尔会长言简意赅,点到为止。
伊戈尔家族三巨头怅然若失。
夏多尔会长用手拉着兜帽,简单查看了一下周围的情况,确定没有危险以后,带着三人走到“午夜之星”妓院紧闭的大门前,屈起手指在实木门板上敲了敲。
“吱呀”一声,微微开启的门缝中,出现了一个厚涂铅粉的女子面颊。
夏多尔会长没有多说话,只是把兜帽向上提了提,让迎宾女子看清了自己的面容。
不需要第二次确认,“午夜之星”妓院的大门,立刻就为这个大股东轰然洞开。
夏多尔会长印着领主大人和两个马仔,走进了这座三层小楼的大厅。
甫一进门,在眼睛适应阴暗的环境之前,霜枫岭领主首先闻到了充斥在大厅里的,干花香料和烤烟味道交杂的空气。
只有兽人联邦境内有产出的烟草,在帝国市场上一直是上等奢侈品,霜枫岭的那些还是从南方军保卢斯司令官那里高价买来的;
不过,“午夜之星”的顾客人群,显然承担得起这点小小的开销。
等到瞳孔逐渐适应了室内的光线,夏侯炎才借着水晶吊灯昏黄的微光,简单打量了一下“午夜之星”内部的景观:
如果只看一楼大厅的话,这地方跟他在帝都去过的小酒馆、小饭店都很相似:
并不太宽裕的长方形空间内,大约挤了六七张可供四人安坐用餐的长桌,桌面和地板、墙壁一样都用漆过表面的木头打造,装潢风格甚是统一;
不过尽管现在是应当用餐的正午时间,但整个大厅却空荡荡的,只有两个西贝默客坐在角落里,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聊着什么不法勾当。
“午夜之星”和普通酒馆的区别在于二楼三楼:领主大人抬头望去,隔着栏杆可以望见两排密闭的房门——用屁股想也知道,这些隔间都是顾客们用来办事情或谈事情的私密空间;
更让夏侯炎啧啧称奇的是,这些隔间的门板上都绘制着隐隐发光的魔法符文,其纹路走向非常熟悉,和家族会议前劳瑞大师会在书房周围布置的符文一模一样,作用应该是隔音和反侦测。
夏多尔会长注意到了领主大人的目光,压低声音道:
“请学城魔法师布置的,花了大价钱,一个符文要花一枚金币二十银币。”
“贵了。”劳瑞大师酸溜溜地来了一句,明显是在嫉妒法师同行的高收入。
“等咱们回了霜枫岭,您记着给角鹰庄园我那卧室门上也画一个。”夏侯炎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给自家首席法师下了死命令。
劳瑞大师不满地咕哝了一句什么。
夏多尔会长从迎宾姑娘手中接过一枚小小的金钥匙,然后带着三人,踩着微微吱呀作响的楼梯上到二层,来到走廊最尽头的一扇门前,打开门锁走了进去。
房间里的装饰也很朴素,一张大床,一只沙发,两把椅子,夏侯炎感觉连地球上的快捷酒店都不如,真是辛苦海文大陆上的小年轻了……
“我和悼亡者大人就是约在这里见面的,按照以前的经验,他还会带两个手下一起来。”夏多尔会长小心翼翼地锁好门,然后拉了拉百叶窗,向外瞄了瞄街道上的情景,“您从这儿应该能看到他来。”
“哦?”夏侯炎走到窗前,发现果然能把“午夜之星”门口街上的往来人群一览无余,“薄葬教派那位‘悼亡者’,有什么特征没有?我怎么能看出谁是他?”
“他也穿着默客长袍,但会在肩头插一株紫色风信子。我们见面的时候都是不暴露面容的,这是薄葬教派高层见面的秘密暗号。”夏多尔会长从怀里掏出一株又瘦又小的紫色干花,想了想,递给了领主大人,“您如果看见一个肩膀插花的‘默客’,那就是悼亡者大人了。”
“交给你了。”领主大人接过干花,拍拍阿伦·考辛斯的后背,把监视街道情况的放风职责交给自家骑士长,“悼亡者出现的时候,叫我一声。”
考辛斯骑士长答应了一声,有些无奈地看着领主大人把风信子花插在肩头、慵懒地躺倒在床上。
“那个……”夏多尔会长好一阵欲言又止,终于勉强开口道,“伊戈尔大人,我想求您一件事……”
“说。”领主大人闷闷地道。
“请您千万千万不要跟悼亡者大人起冲突……”夏多尔会长咬牙道,“悼亡者大人自己的实力暂且不论,他手下那两位保镖,可都是死灵系的魔法师……你们如果交涉不顺利动起手来,恐怕场面会很危险……”
夏侯炎本来以为这个帝都主祭必有高论、已经稍微打起点精神了,一听见“死灵系”三个字,顿时失去兴致,仰头倒在床上。
“场面确实会很危险。”劳瑞大师想了想岩溪城斯宾塞大师的惨状,严肃地点了点头。
“而且啊,伊戈尔大人……”夏多尔会长不依不饶地道,“您提出的这个‘入股’的想法,真的完全不合我们薄葬教派的传统和规定……而根据我的印象,悼亡者大人又是个刚愎自用、甚至有些冷酷的性格,所以他也有可能完全否决您的提议……”
“没关系,交换意见、求同存异嘛!”领主大人摸了摸腰间的撬棍,大大方方地道。
劳瑞大师心说您到时候交换的怕不是脑浆子。
“您能这么想就好……”全然不知霜枫岭领主凶残作风的夏多尔会长,松了一口气,“您可千万记住,这里可是帝都的繁华地带,如果真的一言不合动起手来,我们谁都没有好下场……”
“你在威胁我?”领主大人挑了挑眉毛。
夏多尔慌乱地摆着手正要辩解,忽然隔着门扇,从楼下传来了一阵闷闷的喧闹声。
房间里四个败类愕然对视了一眼:
从刚才进门起,“午夜之星”的环境就挺幽静的,怎么突然有人大喊大叫起来?
在领主大人的点头示意下,夏多尔会长拧开门锁,拉出细若蚊子腿的一条门缝,瞪着眼睛向外张了张;
下一秒,他猛地阖上房门,用后背抵在门扇上,呼吸粗重、脸色煞白。
“怎么了?”夏侯炎见势不妙,赶紧站起身来。
“帝都城防军!城防军!”夏多尔会长的音调,因为强行压抑音量而变得尖锐且扭曲,“一大队城防军士兵,正堵在门口,好像在盘问刚才那姑娘呢!”
“卧槽?扫黄的?”领主大人的第一反应,非常具有地球特色。
“我们走漏风声了?”劳瑞大师的问题就正常很多。
与夏多尔会长肝胆俱裂的“不知道”同时响起的,还有考辛斯骑士长慌里慌张的一句:
“领主大人,‘悼亡者’来了!”
夏侯炎赶紧抢上一步,把眼凑到百叶窗缝隙,果然看到了正在缓步接近“午夜之星”的、身穿黑袍的一行三人——一株鲜艳的紫色风信子,在中间那位黑衣人的肩头随风狂舞。
一时间,领主大人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关注门口、还是关注窗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