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春宴写的是新文艺,思维很跳跃;林峰写的是报告文学,思维跳不起来。当一个写报告文学的听到一个十分新文艺的提议,下意识就觉得不太妥当。但是具体哪里不妥当,他又说不上来。
“这样不好吧?”
宁春宴说:“为什么不好?”
林峰说:“我只是过去跟他的老婆打声招呼,你去看的话,这说起来算什么呢?”
宁春宴说:“我作为王子虚的朋友,去探望一下友人的家眷,有什么不行?话说,你难道对他老婆长什么样不好奇?我超级好奇的我跟你讲。”
“……”
说实话,林峰不好奇。他在内心觉得宁春宴对王子虚的关注,有点超过正常限度了,尤其是王子虚已经结婚了。他感觉宁春宴过度参与进他们夫妻俩的生活不太好。但是这话又怎么能明说呢?有点越界了。
林峰想了想,说:“那我们假装路过,就说是过来看看王子虚在不在,这样也许不至于那么冒昧。”
宁春宴虽然觉得多此一举,但还是答应了。两人一起走向花店。
现在是初夏,天气已十分闷热,花店门扉紧闭,隔着玻璃,能看到里面摆放着各色娇艳欲滴的鲜花。
宁春宴推开门,凉丝丝的风吹拂到脸上,走进花店,她如同走进了一处幽深的秘密花园,又如同置身于南美的热带雨林。两旁分别是滴水观音和富贵竹挺拔的身姿,蓬莱松毛绒绒的叶子轻拂到脸上,拨开眼前八角金盘垂下的巴掌大小的叶片,入眼是一排敦厚可爱的绣球菊,视线越过摆着满天星和勿忘我的柜台,在店子的最深处,一个女人坐在一片晚香玉和秘鲁百合之间,正神情恬淡地翻着一本书。
女人头上挽着发髻,身上穿着轻薄透凉的吊带衫,凸显出胸前一对硕乳,她鹅蛋脸,嘴唇偏厚,葫芦身材,体态丰腴。
空调的冷风吹得植物们摇摇晃晃,鹅黄浅白艳红碧绿交织在一起晕荡开满眼的生命力,而店子的女主人就坐在这一片呼吸着的植物当中,如同被拱卫的女皇。
林峰和宁春宴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想到了王子虚的作品《野有蔓草》。
两人都看过《野有蔓草》,在里,也有男主人公第一次见到女主角的场景描写,可以说,和他们此时眼前看到的景象如出一辙,就好比将书中描绘的原封不动搬到现实当中。
眼前的这位女店主,无疑就是中的女主角,她的神态和气质,与中如出一辙,就是年龄有点对不上。女店主看上去已经三十多了。
两人同时产生了震撼感。一是震撼于王子虚文笔的准确性和感染力,二是单纯地震撼于在现实中出现了里的场景。虚构和现实在此地交汇,让人被动地产生了“圣地巡礼”般的体验。
林峰和宁春宴对视一眼,低声说:“真像啊,是吧?”
宁春宴点了点头:“嗯。”
“看来他的对现实生活取材了很多。”
“嗯。”
宁春宴开始后悔跑过来了。她只是想来看热闹,却感觉她意外中窥破了朋友的**。《野有蔓草》里那个女主角可不算什么好形象,一旦把虚构中的女主和眼前这位对上号,她就没办法以平常心面对对方了。
花店女主人看到他们进来,放下书,柔声说:“想要什么自己看看哦。”
林峰没有宁春宴思虑那么重,径直走上前:“您好。我是林峰。”
女主人有些错愕,在她看来眼前的是一位古怪客人,没听说过买东西前还要先自我介绍的。
看到女主人表情,林峰补充道:“我们和您丈夫是朋友,今天是过来看看他在不在店里的。”
女主人抿嘴笑了,说:“你们来这儿找他算是缘木求鱼了,他从来不到店里来帮忙的。对了,你们是怎么认识我们家那口子的?”
林峰说:“我跟子虚兄弟是在应酬中认识的,他的文学功底很是让我钦佩,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
女主人好像有点没听明白:“他还有文学功底啊?”
林峰连忙道:“对,子虚兄弟为人比较谦虚,内秀,他其实腹藏锦绣。”
女主人说:“他能有什么锦绣啊?唉不好意思,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啊?”
林峰和宁春宴面面相觑,问道:“您丈夫不是王子虚吗?”
女主人笑了:“我老公不姓王,也不叫子虚。你们果然是认错人了。”
闹了個大乌龙,两人脸上都有点挂不住。林峰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朋友说过他老婆在这家店工作,我下意识就觉得是你,搞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话说清楚后,三人又是尴尬又是好笑,但是女主人做人很圆滑,三两句话就化解了尴尬,宁春宴都觉得等会儿不买捧花都不好意思了。
女主人道:“伱们刚才说的朋友的妻子,说的是不是别家店子啊?”
林峰坚定道:“不,他就是说的这家花店。”
这家花店的氛围和《野有蔓草》中描绘的一模一样,所以他坚信自己没有记错。绝对就是这家店。
女主人捧着脸:“那可就奇怪了。我们店里除了我,就一位老大爷,没有其他女员工哟。”
林峰皱起了眉头:“那是不是以前在这儿工作过?”
女主人浅浅笑了笑:“这家店开了10年了,也就是头一年,我表妹在这里帮过忙,她前几年结婚了,老公可不姓王。之后再没用过女员工。”
她又说:“别看花店摆得好看,其实也是个力气活,你看,光门口那盆滴水观音,就有50斤,每天搬进搬出的,女员工扛不住的。所以我都是请男员工。”
林峰和宁春宴对视一眼,看到宁春宴脸上的表情,林峰尴尬道:“我发誓,王子虚兄弟说的绝对是这里,我那天可没喝酒,就是有点儿宿醉。”
女主人皱起眉:“你说的王子虚,是不是个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吃公家饭的看上去蛮精神的小伙子,对不对?”
宁春宴幽幽道:“除了蛮精神这一点,其他都很准确。”
女店主说:“哎呀,那就是他了。他前几年啊,几乎每一天都到我这里买一朵玫瑰花,每天一朵,从不间断,所以我跟他还聊过不少天,后来他就不来了。”
宁春宴和林峰听完,感觉又窥破了朋友身上的某个**,表情变得高深莫测起来,但是两人都不好意思戳破。
最后还是宁春宴实在按捺不住,问道:“王子虚是不是暗恋过你啊?”
女主人脸一红:“啊?没有吧,你是说,他因为暗恋我,才扯了个谎骗你们吗?我觉得不是。当时他有女朋友的。”
这就更令两人意外了。女店主接着道:“他当时每天买一朵玫瑰,每天一朵,买了一年多吧,就是为了送女友。我觉得吧,他是挺痴情一男人。”
宁春宴道:“那他们结婚了吗?”
女主人瞧了瞧店外,小声说:“既然你们这么好奇,那我悄悄说件事儿,别告诉他是我说的。王子虚那个女朋友,叫张倩,是宣传部的。可能是因为工作上出了什么问题,两人闹分手了,还在我们店门口吵过一架,后来他就不来买花了。”
宁春宴紧张道:“为什么分手?”
“不知道,我只知道,后来张倩跟省里的某个人好上了,可能是结婚了,但好像没办婚礼。反正过后没半年就提拔了。”
宁春宴和林峰二人双双动容。
尤其是宁春宴,已经在心里想到了一出感情大戏。
今天吃瓜算是吃饱了。
林峰语气里有一丝幽怨,他仿佛遭受了最信任的好友的严重背叛:
“那为什么他告诉我,他老婆在这家店里工作呢?”
女主人耸了耸肩:“那我就不知道了。”
“他到底结婚没有?”
“不知道。他分手过后,我基本上没见到过他了。可能也是情感受打击了吧。”
宁春宴选了一包满天星。林峰挑了一束康乃馨说要回去送夫人,在宁春宴和女店主的强烈干预下,换成了一束红玫瑰。
两人走出店门前,女店主说:“我猜他应该是结婚了。他条件还蛮好的,像他这样的要是不结婚,每天不知道多少人赶着给他介绍。”
宁春宴转头看了一眼女店主,在摇曳的鲜花枝叶当中,女店主的面孔变得似是而非,真相也捉摸不定起来。
她道了一声谢,然后走出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