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的轻言app项目中心,尽管不是工作时间,办公室里也济济一堂。
所有员工都对着直播旁听。
小王子说完,仇泽一脸愤恨地捶了桌子一记:
“骂谁是吸血的寄生虫呢!”
旁边同事盯着他不动。仇泽默默收回拳头,悄悄揉了揉。
“最符合‘石砸狗叫’的一集。”
“靠!”仇泽骂道,“你非要说出口吗?”
同事幽幽道:“抱歉,实在憋不住。”
仇泽说:“这个小王子,我看粉丝都这么狂热,我还以为是境界多么高的一个人呢,我听了他说话也就这水平。四条腿的运营不好找,会写字的写手还不好找吗?跑到那些网文网站写手群,嗷一嗓子能扑上来一大堆,本来做的就是没有技术护城河的事情,还指望自己能一直遥遥领先呢?我说实话你开始动笔的那一刻就应该做好被人抄袭的准备,就算不做好这个准备,也要做好被人把话术学走的准备。矫情啥呢?恶心。”
同事听完他的牢骚,又说:“你上学的时候,作文成绩一定不是特别好吧?”
仇泽转头看她:“我语文老师不喜欢我,老给我打低分,后来我压根就不学了。怎么了?跟这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
直播里小王子接着说合同的事,仇泽闭上嘴,安静听完后,又用力一拍桌子。
“靠!他们玩阴的!”
“这应该叫阳谋。”旁边同事若有所思。
仇泽一开始只觉得这招没想到,后面越想越怕:“不是吧,他们真敢弄这种合同?他们怎么敢的啊?他们不怕语疗员们集体起节奏吗?”
说完,他灵机一动:“对,趁现在赶快带一波节奏。”
他打开“轻言核心语疗员内群”,这个群他是群主,群里有70来個轻言中高层语疗员,是他挑出来打入文暧内部盗脚本的,都有流量扶持。
他在群里发言道:“友友们,看了文暧小王子的直播吗?他们敢出那种合同,怎么样,你们有没有什么想法?【斜眼笑】”
没人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一个语疗员才发过来一个“抠鼻”的表情。
仇泽有点急,接着敲字道:“我们去文暧群里带一波节奏,官方应该听到语疗员们的意见,搞个语疗还要签竞业协议,钱没赚到违约金都要赔死。”
他说完半天都没人回应,又补充了一句:“兄弟们,我们必须要为争取我们的利益,如果我们不联合起来去跟官方对抗,等拳头砸下来,可就真的没得选了。”
说完,终于有了消息提示,打开一看,有个人退群了,群里少了一个。
仇泽心里一急,没有看到退群的是谁,再一看退群记录没了,这时候群里才终于有人跟了一句话:
“支持!”
仇泽颇受鼓舞,定睛一看,这个应声的是群里业绩倒数第二的存在(倒数第一是他自己),顿时心气又消了一大半。
消息提示再次响起,不声不响又退群了一个。
仇泽紧张兮兮地站起来,旁边同事问道:“你不带节奏了吗?”
“还带什么节奏?先想办法保住今年的业绩吧!”
他冲进经理的办公室。此时钟素素正在刷短视频,仇泽面色铁青,但也说不出什么来。
谁都知道这位身后有背景,人家愿意陪着他们加班就已经仁至义尽,还指望她能做点什么出来吗?
“钟经理,您看了刚才小王子的直播吗?”
“嗯。”
钟素素摇晃着鼠标,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声音,不仔细听还听不到。
仇泽接着说:“钟经理,文暧那边要出新合同,他们要搞竞业协议,以后语疗员不能同时在两边干了,我群里已经有语疗员退群了,我担心这样下去是不是会导致我们流失一批语疗员啊?”
“嗯。”
相比起上一个“嗯”,这个“嗯”的肯定意味要浓一些,这是个好兆头。
仇泽说:“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得做点反制措施啊?我们要给对面一点压力,不能无动于衷,不然我们这边很被动啊。”
钟素素响亮地吸了吸鼻子,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觉得怎么操作?”
仇泽说:“我们给语疗员们增加一点……”
他想说“增加一点福利”,可转念一想,他们项目组好不容易做出了客观的纯利润,加福利的话,那不是白做了吗?
仇泽又说:“我们制造一个议题,给水军……”
他想说“给水军花点钱”,可转念一想,那不是还是得摊薄利润吗?
钟素素抱起了双臂:“你到底想说什么?”
仇泽挤出一个笑容:“今年的年终奖我真的能多拿两个月工资吗?”
钟素素盯着他不说话。仇泽连忙肃容道:“钟经理,上个月我可是每天工作12个小时以上呕心沥血鞠躬尽瘁,才换来我们轻言的好成绩,我存款还都为了工作给垫进去了下个月房租还没着落,您之前说的话可是我奋斗的动力,您给句准话的话我心里面更踏实点工作也更昂扬有斗志一些啊。”
钟素素玩弄了一下头发,小动作不断,似乎在思考该怎么回复,最后下定决心一般开口道:
“其实这个情况的话今年的年终奖能不能如常发下来还是个未知数,不过你的情况的话我一定会告知给我的继任者,这个伱尽管放心。”
仇泽十分错愕:“继任者?什么继任者?您的意思我不是很明白!”
“我近期岗位会有所变动,会回到总部去,”钟素素说,“再过一段时间任免通知就下来了,届时我会正式办理交接手续。”
仇泽感觉天都要塌了。
临阵换将,关系户出逃,这是什么兆头?这是要出事的兆头!
他真的很想指天骂地把世上一切关系户全都怒斥一遍。以前他看《高山下的花环》还笑连长和靳开来不懂给自己留后路,须知天下是他们的但最终是他们的,处好了关系未来才有发展。什么精神什么荣耀,不都是忽悠人们去送死的吗?自不量力。
现在他才发现,《高山下的花环》简直是神作啊!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把兄弟们当什么了?再说了你来镀金就早说你要走啊!我这段时间这么卖力表现给谁看啊?
仇泽嘴唇翕动脸堂发红,最终还是被现实的引力拽下了尘土,略带几分泄气地问:
“钟经理,您看我在总部有什么适合的岗位吗?”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经理办公室的,只记得回到自己工位的时候,邻座的同事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坏消息,很坏、很坏的消息,”仇泽小声说,“我们经理可能要调回总部去了。”
“哦。”同事十分冷漠,“就这个吗?”
“还有比这个更坏的消息吗?”仇泽抬头看她。
“无所谓啦!”同事突然发自内心地笑了,“我在别家公司的面试已经通过了,下个月就过去上班。人家给我双倍工资呢!”
“啊??”
仇泽发出一声惨叫。他此时猛然发觉:原来已经到了这个阶段了吗?难道我竟是最后一只发觉船要沉的耗子?
仇泽站起来追问:“你面的是哪家公司?”
同事脸上浮现出一个神秘的微笑,仇泽心中诞生了一个最差劲的念头:
“难道,是文暧?!”
同事咬着嘴唇说:“我回家。”
仇泽心中闪过数十道念头,当场骂了出来:“我靠,你手上有那么多的语疗员资源,跳槽过去这尼玛违反职业道德啊!那边还有岗位吗?我手里也有很多资源。”
同事手点下巴露出天真的表情:“嗯……很难的啦!他们也用不着那么多人,而且你的名字不都在人家那儿挂号了吗?带头搞节奏的。”
仇泽顿时如遭雷击,愣在当场。
“我回家啦,拜拜!~”
仇泽忽然发现,工作就好像谈恋爱,谁投入得最多,谁就最受伤。他此时就成为了这栋楼里最悲伤的人。
……
直播结束后,整个公司都陷入了狂欢状态,嘈杂得如同菜市场,每个人要大声喊着才能听到对方说话。
后台各项数据像是听到发令枪响一般,随着直播结束随即开始节节攀升。最引人注目的是后台申请S签的人数,每个人都围在电脑前实时监控数据增长情况,每15分钟刷新一次。
不到半个小时,胜局已定。数据增长的情况几乎将“爆发”二字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员工们唯一懊恼的是没有提前买好香槟。
有人撕了桌上废弃材料,将纸片扬道空中,高呼“小王子万岁”,其他人纷纷有样学样。
黄达因为打赌输了,在地上做起了蹩脚的托马斯回旋,引起哄堂大笑。
左子良不喜欢太吵闹,但也没有管员工们释放情绪,只是坐在自己办公室里点燃一根烟,随时监控数据。
叶澜抱着材料钻进办公室找王子虚,看一眼报表看一眼他,笑意快从眼睛里漾出来了。
她说:“还得是小王子!”
她又说:“刚刚直播完一个小时,申请S签的就有700多个,一大半符合条件的都来了,提前完成月度任务,齐活儿!”她又说。
最后她说:“就是接下来不知道语疗员能新增多少,只要能把轻言那边的语疗员吸三分之一过来,我们在行业内就奠定龙头地位了。”
王子虚淡然一笑,脸色带点苍白。一句话也没回答。
叶澜知道他心里有事,轻抚他后背道:“走,晚上跟我们一起去宵夜,算是庆功了。”
王子虚说:“不了。我累了。”
“来嘛!”
叶澜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外面的欢呼声汹涌进来,填充了办公室的角落。
“看看大家多高兴啊!”
王子虚摇头。
叶澜有几分失望:“来嘛,老这么自闭,人会抑郁的。”
王子虚摇了摇头:“我喜欢孤独,不会自闭。”
叶澜依然不死心:“当真不来?”
“下次吧。”
他走出办公室,又引起了员工们新一波的欢呼,所有人都在朝他说话,有人在大声呐喊,有人小声赞叹,人群如同长有数十只手脚的怪物,有人拍着他的肩,有人搂抱着他,有人跟他握手。
王子虚告别了众人后,独自叫了个车回家了。
他感觉自己有点广场综合征,人一多,就不知道自己该干嘛了,大脑一片空白。可能他这样的人就适合一个人呆着。
他回到五脏六腑被掏空的房子里,情不自禁地咳嗽一声。
墙壁将他的声音迅速还给了他,用一种空灵的语气。
他慢慢脱了衣服,慢慢躺在凌乱的床上,慢慢将薄毯盖到自己肩膀以上。
他孤独地蜷缩在床上,仿佛自己拥抱自己。
……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已经11点多濒临中午,屋子里空荡荡的,他才想起妻子已经离开。奇怪的是并没有觉得多么不习惯。
打开手机,立时弹出了一堆未读消息。条以上,左子良给他打了1个电话,宁春宴给他打了1个,叶澜给他打了3个,还有两个不知名的陌生号码。
他大口打了个呵欠,在床上呆坐一会儿,才理清自己的思绪。
浑身筋骨如同散架后又重组一般,酸痛不已。嘴巴里有股苦味。一边鼻子还不通气。
他想可能终究是老了,明明昨晚什么放纵的事情都没有做,早晨醒来还感觉这么糟糕。他洗漱后,让嗓音显得不那么像刚起床,先回拨了叶澜的电话。
“天呐,你终于醒了。”叶澜一接通电话就说。
“嗯。怎么了?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
“没事不会给我打三个电话。”
叶澜说:“不是我找你,是出版社那边找你。那边的编辑想跟你聊聊书的事。”
王子虚问:“关于书的什么事?”
“谁知道?什么加印啦,什么签售会啦,什么活动啊,我都不懂。”
“签售会?”
王子虚有几分诧异。我怎么可能搞什么签售会?我搞签售会那还得了?
叶澜说:“不知道啦,我把对方手机给你,你自己去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