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与丹青二人与无瑕子交情不浅,区区小事儿怎有推脱之理,他们是书画里的大行家,做起事来比无瑕子还要精细百倍,反而衬得东方未明甚是悠闲。
至于他们讨价还价,东方未明更是不知所云,什么二一添作五,什么六上一去五进一,总之卷好了五十刀宣纸,东方未明捧在手里,甚是沉重,最后还是丹青折了一段竹枝,二人将之抬在肩上,方才稍见轻松。
至于杭州的徽墨,天下更是首屈一指,书生乃是此道行家,所说言语,更非东方未明所能明白,只是卖墨的老板,多半知道其名头,怎敢拿次品来忽悠人,因此采买更是顺遂,并没有什么麻烦。
更令人欣喜的是,书生乃是常客,购买这些物事,哪有人会凭空给他多做麻烦,别说东方未明只是拿金叶子会钞,就是赊欠挪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忙乎了一个时辰,什么物事都已采买定当,老板还送了不少湖笔,以作书生润笔之资,从墨斋出来之时,正好便是金风镖局的大门,还没等东方未明开口,书生已抢着招呼趟子手,将这些纸笔套上大车,雇佣他们脚力,给无瑕子保个大镖。
东方未明甚是不解,奇道:“这些纸墨笔砚,虽然耗资不浅,终究不是值钱的物事,找个驿站的小哥,捎带一程也就是了,何必找上镖局?”
书生笑道:“小兄弟何必小气,咱们置办的物事,在俗人眼中看来一钱不值,但到了书法名家眼中,却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你说毫不起眼,未免过于菲薄了,再说了,你师父给了银子,要你前来采买,要是路上碰上了愚人或是顽童,将之付诸一炬,岂不交不了差,更何况路上若有阴雨连绵,上等宣纸成了一堆浆糊,上等徽墨成了一团烂泥,岂不更是可惜。”
东方未明心想不错,毕竟还是前辈的经验颇丰,为了省下几十两银子的镖护费用,却要搭上这么多的成本,未免是丢了西瓜拣芝麻,当下更无异言。
正事已算办妥,再有什么变故,自有金风镖局筹措赔偿,东方未明当着书生和丹青之面,不好意思开口,一颗心却早已飘到了西湖中央,寻思香儿姑娘虽然年纪比自己大得多,但弹琴唱曲,体态婀娜,宛如少女一般,不由得甚是思念。
但书生和丹青却另有要事,引着东方未明来到了一处破庙之外,东方未明心中奇怪,寻思难道两位前辈囊中羞涩,住不起客栈旅馆,却要在这等污秽肮脏的地方,将就一宿不成?
他想的虽然离奇,但书生却敲响了房门,里面“呀”的一声开了,迎着二人走进,东方未明不知里面有什么古怪,寻思两位前辈跟师父交情不浅,当不会是推自己进火坑吧,当下一咬牙也跟着走了进来。
进来之后,见是一群乞丐,围坐在一堆火把之前,面目却都不识,居中的乞丐一见东方未明,也是一怔,问书生道:“这位朋友,是兄弟的…”
书生道:“这是逍遥谷的小朋友,名唤东方未明。”转头对东方未明道:“这是丐帮的李浩李舵主,两位多亲近亲近。”
李浩一听此言,甚是欢喜,喜道:“原来是少年英雄会的状元到了,老丐早就听闻你的大名,如今亲眼见到,果然一表人才。”
东方未明也想了起来,听萧遥曾经说起过,调查宝福楼捣鬼,牵连魔教贼子,意图吞并毒龙教,原来就是这个李浩,当下走上两步说道:“晚辈东方未明,有幸得见李舵主,实是幸会。”
李浩哈哈大笑,说道:“叫花子一个,有什么好参见的,东方兄弟,老叫花子可不跟你客气,咱们是去搭救戚将军,要你出手相帮,你该不会袖手不理吧。”
书生笑道:“李兄弟何必跟我这小朋友说笑,要是他当真贪生怕死,我又怎敢带他来此。”
李浩道:“正是,我听萧遥兄弟说过,东方兄弟侠肝义胆,正是我辈中人,咱们闲话少叙,救人之事,正需三位相助一臂,咱们这就尽快分派,灵隐寺的防卫,由这位严兄弟和周兄弟引开,其后是兄弟亲自给你们开路,沿途还会有三道警哨,由福兄弟,伍长老,两位助你们一路猛冲,到了寺后的佛塔,会有本帮帮主亲自驾临,后面之事就要靠你们尽力维持,尽量多引一些官兵过来,如此帮主亲自出手,戚将军定可解救的出。”
丹青点头道:“灵隐寺我也去过,地形确实如此,可若是严兄,周兄两位难以如愿,或是派出小兵出来纠缠,却又如何。”
李浩道:“此节我也想过,本来是轻功最高的史……哎,不提也罢,之前你们见过的老陈,虽然本领不济,但干这件事总是行家里手,你们三位尽管猛冲,后面的事情,自然有人接应断后,无需挂碍。”
书生插口道:“李兄弟的布置总是高明的,咱们闲言少叙,救人如救火,待得离去此间,就要各凭本事了,若有失闪,到头来却不能直奔此地重会。”
有一名乞丐道:“那为什么?”
书生还没开口,东方未明已然明白,笑道:“要是将敌人引了过来,还不是被斩草除根了?”
李浩点头道:“东方兄弟所言甚是,咱们再等上一个时辰,待得天色全暗,依照事前布置,分头行事。”
东方未明虽然亟想问清缘由,到底所救何人,何必如此劳师动众,但问的多了,难免显得啰嗦,啰嗦多了,难免要被人质疑没有义气,甚至是去给敌人通风报信,岂不冤枉至极。
更深信书生和丹青,虽然行为怪癖,处事幼稚,却非行止不端之人,不然怎配与无瑕子结交,因此东方未明不疑有他,既然人家对无瑕子的请求一口答应,自己也不能不够朋友不是。
好容易到了天黑,丐帮众人不敢大张旗鼓的行事,分批离去,东方未明和书生丹青二人,乃是最后一批,跟了七八个乞丐一路北行。
过不多时便来到一座寺庙之前,东方未明抬头望去,见遍地火海,显然是这群叫花子无法无天,竟然火烧灵隐寺,如此这般,哪里是在救人,烧毁房舍倒也罢了,要是连带禅房也起了火,这里的和尚,岂不是人人都要死于非命了。
书生见东方未明脸上大有不忍之态,知道他心意,可丐帮的事情万分火急,只得一拉他衣袖,便往火海冲去。
丹青紧随其后,东方未明大吃一惊,毕竟这等灼烧的烈焰,一个闪失,只怕便要葬身火海,可不是闹着玩的。
但书生与丹青都已闯了进去,东方未明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忽然身后一阵疾风卷来,已然知道有人偷袭,忙抽出铁棒一推一压,登时将那人推开,但又有三人挺刀迫来,但如此一来,明知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只能硬闯过去了。
李浩一棒打倒一名官差,反手又打了一个和尚一掌,他下的都是重手,比荆棘还要暴戾的多,东方未明眉头一皱,李浩已然叫了起来:“你们快进去,我在这里挡着他们。”
书生铁骨扇一张当先开路,丹青生怕东方未明有失,一直在旁护卫,余下的几个叫花子,也都自顾不暇,一场本来计划周详的救人,到头来却是漏洞百出。
好在虽然艰辛,总归还是冲到了最后的佛塔,果然涌进了不少官兵,东方未明知道时不我待,铁棒着地横扫,这一棍倘若使足了劲力,凭阴阳棍之坚韧,多少胫骨也早已打的粉碎了,只因一念之仁,反而又被官兵缠住。
眼见官兵越来越多,东方未明不愿烂施杀手,渐渐的被困在一隅,越来越是疲弱,书生虽然下手颇重,但他在忘忧谷中,吟诗作对的日子久了,难免感念好生之德,不愿下手加害,只丹青一人杀得甚是起劲,一手判官笔上,已是血迹斑斑。
但如此一来,别说掩护丐帮帮主进去救人,甚至连丐帮帮主的面,都没能见到,东方未明倒也罢了,书生其实心中颇为愧疚,既已答应此事,事到临头,却是自己这边出了乱子,但官兵越来越多,若是涌了过来,非但拦不住人,说不定自己也会被碾成肉泥,这可如何是好。
危急之际,还是一名绿衣老者出手,一根四尺来长的竹棒,拨挑反打,登时替三人解了围,书生认得此人正是丐帮帮主,按理说该当上前叩见见礼,但强敌环伺,一切虚礼只好搁下,说道:“帮主只管救人,待晚辈跟这群狗官兵纠缠。”
丐帮帮主道:“你们进去救人,我拦着他们。”这一句话虽然并未明说,用意却是再清楚不过了,官兵人多势众,凭三人无论如何也抵挡不得,只有帮主亲自抵挡,才能稍有指望,不然这些官兵缓出手来,放起火来,非但救人无望,只怕还要跟残砖断瓦,一同化为焦炭呢。
书生见事极快,当下跟丹青与东方未明杀开一条血路,猛的往塔中冲去,还是书生当先开路,东方未明铁棒左右横扫,丹青最后断后。
好在丐帮龙帮主武功了得,轻易不施展的打狗棒法,岂会无功而返,最后一招“天下无狗”使将开来,登时打得一众官兵痛苦哀嚎。
可他如此使棒,纵然能支持一时,始终难以长久,毕竟他仍是血肉之躯,这般内力急剧消耗,如何能支撑得下来,唯一的指望,便是书生,丹青与东方未明能够得手,趁着自己精力未尽,还能杀出一条血路,不然四人只怕都要命丧于灵隐寺中了。
第一层守卫的,是外号剪刀脚的桑沛,腿上功夫大是了得,东方未明自是不识,但他与丹青却是对头,一见之下分外眼红,先就跟丹青打了个难解难分。
东方未明之前相斗,均是一对一的单打独斗,纵然有时碰上强敌,也是有人替他撑着,如今深入险地,丝毫不知处处谨慎,亏得书生是老江湖,斜刺里一根铁棒刺来,正是无影棍游进偷袭,书生武功略逊一筹,不由得连连倒退,东方未明忙急出手,以二敌一,才勉强抵挡得住。
但这游进武功好怪,身兼正邪两派武功之长,铁棒之中另有一路剑术上的功夫,与方云华倒是颇有相似之处,要不是之前见过方云华的剑法,少不得便要败在对方手下。
好在丹青与桑沛一战,四十余招后,便大占上风,又斗了十五六招,终于一记“点分两极”,将桑沛打倒在地,顺势又点了他三处大穴,显然是无力抗拒了。
要不是书生和东方未明这边紧急,丹青定然要补上一拳一脚,纵然不要了这东厂走狗的性命,也要让他身受重伤不可。
但事有急缓,东方未明连连倒退,他毕竟是逍遥谷门下,若有失闪,跟无瑕子不能交代,当下替他挡下了一半攻势,东方未明铁棒上的压力陡然一轻,而游进的招数渐渐递不出来,毕竟他武功虽较书生为高,却也不是天差地远,东方未明的武功虽然在小一辈中,或许可以勉强排得上号,但面对江湖好手,终究相去甚远,余力化解他阴阳棍上的招数,勉强倒还使得,可丹青这么一插手,三人合力,游进便觉冷汗直冒,不能如之前那般游刃有余。
而书生早就留心,一把挡在梯口,而丹青与东方未明分站两边,三人品字形将游进围在垓心,但游进好生了得,身子一矮,竟从东方未明腋下钻过,发足便朝塔口奔去。
丹青心中大喜,心道:“这家伙好生奸猾,却不曾料到外面守着丐帮龙帮主,无影棍碰上了使棒的老祖宗,岂有活命之理。”果然外面一声惨叫,也不知是龙帮主一棒将他打死,还是将之打成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