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月轩之所以跟他说这么多,其实也是想说,凭傅剑寒的身手,师弟绝无胜望,究竟使了什么卑鄙手段,暗算与人,这才侥幸取胜,只是谷月轩涵养极好,向来不说没凭据的话,盼望东方未明能自己说知比武经过。
东方未明果然说道:“这傅剑寒当时与小弟交手之时,身上早已伤痕累累,饶是如此,仍是斗的有来有回,大师兄所言极是。”
谷月轩这才明白,但这个便宜未免太过侥幸,实在令人难以相信,说道:“你能夺得魁首,倒是运气不坏,我这就去忘忧谷,不如同路而行。”
东方未明道:“小弟正有此意,亏得这把太乙剑了,正要相谢二师兄呢。”
谷月轩叹了口气,去谷口取了两匹坐骑,先让东方未明跃上,自己跟着上了另外一匹,道:“你二师兄之前在乐山夺佛剑魔刀,这件事知道的人原本不多,可武当派的方云华心中不忿,写了书信前来告状,信中言辞虽然极尽谦恭,可用意却是再清楚不过,明褒暗贬,指摘逍遥谷包庇门下弟子强抢财物。”
东方未明眉头一皱,心道:“这方云华本领不济,却喜欢告状说嘴,未免气量太窄,倒似是泼妇撒赖一般。”
谷月轩道:“这件事情原也不是大事,师父他老人家说,只要你二师兄,将刀剑物归原主,事情也就了结了,不料你二师兄性子执拗的很,说什么也不肯将刀剑拿了出来,师父一气之下发了话,什么时候归还刀剑,什么时候再回逍遥谷,要是一世不还,逍遥谷也就不用再回了。”
东方未明吐了吐舌头,道:“这方云华好生厉害,一封书信就挑拨的师父和二师兄这个样子,将来见面,可得好好跟他说道说道。”
谷月轩道:“这原也怪不得人家,毕竟刀剑是铸剑山庄遗失的,你二师兄据为己有,确是有违侠义道的准则,可这方云华的确未必好心,要是他夺得佛剑,只怕就闭口不言了,他将事情挑了起来,现下逍遥谷是骑虎难下,盼望你二师兄能顾全大局,将刀剑亲自送上铸剑山庄,事情也就这么算了。”
东方未明心道:“凭荆棘的脾气,怎么可能将好不容易夺到手的兵刃拱手让人,为了换取一个好名声呢。”不禁踌躇道:“凭二师兄的心性,只怕事情不是那么容易办的吧。”
谷月轩道:“照啊,因此咱们兄弟俩,可得跟他好好聊聊,若是事情办成,只怕他又要索取往日用惯的兵器,你这把太乙剑也要物归原主,为兄定当想法子,给你寻觅一口不输于太乙剑的宝剑,你信不信得过我。”
东方未明道:“我原也不以剑法见长,这宝剑虽利,终究用不顺手,二师兄取回去也好,也不用劳烦大师兄另觅宝剑了,我有阴阳棍在手,要是能时常得大师兄指点一二,那便感激不尽了。”
谷月轩笑道:“要是阿棘有你一半通情达理,也不至于搞到这个地步,你用功勤勉,为兄也代你欢喜,不过咱们是去忘忧谷,你要是能讨得忘忧七友中任何一人的欢心,得他们传授一技,那可终身受用不尽,咱们自家兄弟,什么时候切磋都来得及,眼下学的一两手本事,才是重中之重呢。”
东方未明笑道:“他们自称是七个不务正业的散人,除了神医前辈,我实在瞧不出来,他们有什么了不起的技艺。”
谷月轩摇头道:“这七位前辈各有兴趣特长,绝非聊以自遣,而是技冠群雄,当世首屈一指,就说花翁前辈吧,他年年清明都去洛阳参赛,接连二十七年夺冠,你总不会以为他也是一时侥幸吧。”
东方未明笑道:“养些花花草草,也举办比赛吗?这冠军不要也罢,想来参赛者甚寡,这才力压“群雄”吧。”
谷月轩如何不知他言语中,大有讥刺之意,却悠悠的道:“想要将一株西域,或是辽东的幼苗,呵护长大,开花结果,可不是每日浇水施肥就够了,这些花草虽然其貌不扬,但有的能入药救人,有的却是克制什么疫疾的引子,甚至加工糕点,或是掺入焚香之中,于练武修心,也有大有裨益。”
东方未明吐了吐舌头,道:“想不到还有这许多妙处,难怪师父整天拾掇,还鬼哭神嚎的唱歌,想来是要入药之用了。”
谷月轩哈哈大笑,说道:“这句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是此间尚有六耳,为兄可要派你的不是了。”
东方未明笑道:“小弟有句言语似觉冒犯,但却是如鲠在喉,不吐不快,这忘忧七贤将自己所长加以贯彻,而至登峰造极之境,只怕要花上几十年光阴不止,按常理度之,该当都是极为聪明之人,如此大好时刻,若是勤练武功,以武行侠天下,岂不是更能造福于人。”
谷月轩沉吟良久,说道:“人各有志,那是半点勉强不来的,忘忧七贤之所以能与师父结交,就是因为脾气相投,他们均是出世的高人逸士,不求闻达于诸侯,但求心之所安,那是强逆不来的。”顿了一顿,随即说道:“不过你刚才话,也只说对了一半,花翁前辈的确不会武功,但其余六贤,却是各有绝技,只是你没瞧见罢了。”
东方未明奇道:“神医前辈有一路飞针绝技,其余倒是没见他们用过武功啊。”
谷月轩道:“他们恬淡惯了,平时不会在外人面前动武,别说是你了,就是你二师兄,也未必尽知,但他是见过仙音前辈的魔音功夫,棋叟前辈的暗器功夫,酒鬼前辈的醉拳。”
东方未明奇道:“什么是魔音功夫?”
谷月轩道:“所谓魔音,就是以内力催破对手的高明手段,初学者抚琴能令人烦闷不适,高明者却能操控人的喜怒哀乐,譬如百余年前的七弦无形剑,能无形当中催破对手心神,更有传说,在东海之畔,有一孤岛上传下一路碧海潮生曲,更是动人心魄。”
东方未明倒吸了一口冷气,心道难怪荆棘对仙音如此忌惮,原来仙音一个娇滴滴的女子,竟然身有这等近乎妖术的法子,又问道:“还有书生前辈和丹青前辈呢,他们二人难道又有什么炫人耳目的古怪法子吗?”
谷月轩道:“他们两位的功夫,虽然了得,却并非附庸风雅,书生前辈一手桃花扇,在…在杭州与人争斗,车**战连战七人,始终稳操胜券,丹青前辈是用判官笔的行家,曾与丐帮的李浩舵主联手,连丐帮龙帮主都夸赞他武艺了得。”
他们师兄弟在路上闲聊,马匹脚程却快,不多时便来到了忘忧谷之前,却见忘忧谷一片狼藉,不知发生何事。
只见沈湘芸坐倒在地,抱着头正在低声啜泣,东方未明惊道:“难道忘忧谷进了敌人?”
谷月轩也是这么想,但转念一想却又不对,忘忧谷三面环山,若有敌人潜入,说什么也瞒不得逍遥谷的耳目,问道:“沈姑娘,是谷里来了敌人,还是有什么野兽捣乱?”
沈湘芸一见他们二人,忽然转悲为嗔,怒道:“就是你们逍遥谷恩将仇报的畜生捣乱啊。”
谷月轩和东方未明被骂得一头雾水,但二人涵养均好,于沈湘芸也颇有交情,不会因一句言语而翻脸,可也不免脸上尴尬,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沈湘芸也觉自己说话过分,福了一福,低声道:“我不是骂你们,谷大哥,东方少侠,哎,进来坐吧。”神情仍有怒色,却在尽力克制。
东方未明忽然醒悟过来,心想二师兄始终在忘忧谷治伤,既然不见他面,多半是他跟人闹翻了,不然沈湘芸怎么会上来就无端骂人,说道:“是我二师兄得罪了沈姑娘吗?”
沈湘芸一听此言,更是怒不可遏,说道:“我们可没得罪你们逍遥谷啊,你们逍遥谷弄这么一个魔星,到处打砸捣乱,到底想要干什么?”
谷月轩也明白过来,心想阿棘脾气冲动,要是干出什么离经叛道的事儿来,也并非情理之所无,赔笑道:“沈姑娘,敝师弟如有什么无礼行径,谷某代他致歉,如有什么损毁之物,逍遥谷照价赔偿,咱们两家交好数十年,有什么话还盼直言相告。”
沈湘芸一听此言,心中怒火便即消散,可就是心里不忿,却也不能将火气,都撒在谷月轩身上,找了个木凳坐了下来,也不给二人让座,便说道:“这位荆大侠当真了不起,没来由的在谷中大喊大叫,弄得人心不定,我也是出于好意,问他是身子有什么不适,还是伤势又有反复。”
东方未明插口道:“沈姑娘医者仁心,这句话说得挺……”他刚说道这个“挺”字,忽然见到沈湘芸满脸怒色,眼神之中,满是埋怨之意,话到口边,忽然说不下去了。
沈湘芸继续道:“哪知道这位荆大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忽然抡刀动剑打砸了起来,谷中除了一个喝醉酒的酒鬼,余人均不在谷中,我一个人拦他不住,替他发够了疯,就闯出谷去了,再也不曾回来。”
谷月轩道:“万幸沈姑娘无恙,我这师弟,实在是大大不该,他日我定当将他擒来,让他跪在这里,给沈姑娘当面磕头道歉。”
东方未明也随声附和,说道:“沈姑娘没事,那就好了,我……”他本想劝解几句,但论交情,他与沈湘芸乃是相识不久,远无谷月轩亲厚,因此一开口,便见沈湘芸冷电似的目光射来,一句话再也说不下去。
沈湘芸道:“我还真不怕他怎样,反正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现在他乱砍一通,将我们住的房舍都砍了个七零八落,等几位前辈回来,却又如何交代得下去。”
谷月轩道:“原来只是砍坏了屋舍,可还有什么损失?”
沈湘芸白了他一眼,说道:“你们逍遥谷家大业大,我们忘忧谷却是小家子气,就靠几间屋子遮风挡雨,难道还不算是大事儿吗?”
谷月轩心中一宽,心道:“阿棘不知怎的忽然发了狂,但还是保有三分理智,不然真的砸毁花翁前辈的爱种,仙音前辈的古琴,以及什么古玩字画,灵丹妙药,那可无法以银两估计了。”
东方未明赔笑道:“沈姑娘贵体无恙,真是老天眷顾,神医前辈的药材也得以保全,更是不幸中的万幸,我们兄弟虽然不是砖瓦木匠,但几间屋子,还不至于有所为难,况且虽然房舍有些狼狈,好在房梁根基犹在,外面又是现成的木材,用不上三天,便能恢复如初。”
沈湘芸“哼”了一声,说道:“你想得美,重建屋子就算完了吗?谷大哥说的,要让荆棘那臭小子,跪在姑娘面前磕头赔罪,你忘了吗?”
东方未明道:“应该应该,这件事包在我大师兄身上,管保抵赖不得。”
沈湘芸一听此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你保证让你大师兄出马,好没志气。”
谷月轩见沈湘芸破涕为笑,心中又是一轻,说道:“沈姑娘端坐此间,我们兄弟这就伐树建屋,不知哪里有斧头锯子,还请相借一二。”
沈湘芸一指里面的茅屋,显然工具都在其间,谷月轩和东方未明选了几件趁手的,生怕沈湘芸又要发怒,都快步往林中奔去。
到了林中,东方未明心中奇怪,问谷月轩道:“二师兄怎么会无端发疯,我见沈姑娘确是动了真怒,不像是说谎啊。”
谷月轩一斧头砍中一株柳树,他一口气尚未换过,不愿泄气,又是挥了四五下,将柳树砍倒在地,这才接口道:“这件事情,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阿棘虽然脾气火爆,却绝非蛮不讲理的寻事生非之人,我看这件事一定另有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