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未明一跃下了马背,牵了马缓缓进了逍遥谷,见四周静的出奇,更是心中发毛,但他挂念师父师兄,尤其是荆棘的伤势,忙往竹居走去,待到跟前不由得大吃一惊,无瑕子和谷月轩相继倒地,演武厅上更是一片狼藉。
他忙去探二人心跳呼吸,更是骇异万分,原来师父无瑕子已然气绝而死,看身上倒没什么外伤,只唇边流了一道血渍,想起师门恩义,便想放声大哭,可何以如此,何以如此,师父已是天下绝顶高手,普天下能胜得过他的,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而逍遥谷素来与人为善,也不会有什么仇深似海的敌人。
想到仇深似海四个字,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杨柳山庄,毕竟这伙家伙无所不用其极,之前还劫掠过沈湘芸呢,如今遍寻自己不得,就来找师父晦气,倒也顺理成章,但转念一想又是不对,一则逍遥谷的布置,比忘忧谷的繁复百倍,二则师父武功何等高明,便是站着不动,让这什么姓柳的一拥齐上,也伤不得他老人家一根头发,而眼下师父和师兄……
想到师兄,不由得更是焦急,去探谷月轩鼻息,竟还微微有些暖气,竟然并未殒命,一搭脉搏,竟是身中剧毒之症,当即回房取了巩光杰送给自己的辟毒灵丹,如今佩戴已然无用,只能研碎给大师兄服下去。
这边刚将药给谷月轩灌了进去,山顶更是一声凄厉的惨叫,东方未明生怕荆棘也遇到了凶险,先将谷月轩安置到了自己房中,随即继续上行,往逍遥谷之巅走去。
此一去没见到荆棘,却见到小猴儿断了一条手臂,吱吱吱的惨叫不迭,本来东方未明此刻焦头烂额,哪有空去理会一个扁毛畜牲的死活,可偌大的逍遥谷中,就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心中着实有些发毛,明知这猴儿不会说话,但也看不得牠如此惨叫,忙从怀中取了金疮药给牠敷上,又用布条将伤口缚紧。
猴儿虽然疼得死去活来,却始终没闹没叫,东方未明替牠裹伤,还是放心不下大师兄,转身便回房查看,猴儿尽管失血过多,还是始终跟在东方未明身后。
东方未明见到师父遗体,不由得不知所措,忽然想起老胡到哪儿去了,凭他对师父的忠心,此刻既然不见,想来也已身首异处了,那二师兄呢,他之前忽然发狂,和如今的事情有没有关联。
这件事情,眼下全无头绪,只能先将谷月轩救治过来,一问师兄就知道发生何事,本来他做弟子的,见师尊已然逝世,该当入殓竖灵,披麻戴孝的操办,可一来,无瑕子素来恬淡,生前便曾说过,不必大操大办,更不必轰传武林,要人上门吊唁,只要三个亲传弟子,能扶灵北上,将陵寝葬入天山,便算是对他孝敬。
东方未明当时不明白,逍遥谷偌大地界,何必要千里迢迢的往西北折腾,但这等事情自有大师兄谷月轩操办,多说也是无意,如今却不由得多想。
但无瑕子的丧事虽然紧急,但谷月轩的情形则更为危殆,巩光杰送给东方未明的辟毒药固然是真,可谷月轩中毒已深,早已毒入脏腑,在他五脏六腑之中纠缠固结,已然生了根了。
而巩光杰这枚小小药丸,药性却不够猛烈,虽能护住谷月轩的小命,却不足以拔除跗骨之毒,眼下也顾不了许多,背着谷月轩便往忘忧谷而去。
正巧神医在谷中诊治,见谷月轩这个模样,也是吃了一惊,把脉以后更是惊得合不拢嘴,原来谷月轩中的毒乃是魔教摩呼罗伽,最歹毒的蛇毒,且早已侵入奇经八脉,任凭大罗金仙,也是难以根治。
东方未明一听此言,不由得浑身发颤,说道:“神医前辈定然是有好法子。”他这一句话说的连他自己也是毫无底气,沈湘芸见他怕成这个样子,伸手扶住了他,说道:“东方大哥,你别着急,你师兄跟咱们是二十来年的交情了,家父绝无袖手旁观之理,忘忧谷上下定然竭尽全力。”
神医也点头道:“正是,小子,这毒虽然难缠,却并非不可以解,只是过程要艰辛的多,我是看在你师父的面上,你不用多礼,对了,你师父给他吃了什么药,虽不对症,却能让毒质变得如此缓慢。”
东方未明听他说起师父,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泣道:“神医前辈,家师已然不在人世了。”
神医吃了一惊,问道:“无瑕子吗?他怎么……他怎么……怎么……”他关心则乱,说起话来结结巴巴,似乎觉得震惊,但心中好像又早有准备。
东方未明摇头道:“弟子也是不知,弟子得闻一江湖传言,本着师父‘行侠仗义’的宗旨,前去排难解纷,路上又碰上了几件不平之事,往返耽搁一月有余,回来就看到演武厅上,师父师兄相继倒地,师父气息已停,而大师兄还有一息尚存,忙乱之中,用了百草门相赠的灵丹,给大师兄吃了进去,那是病急乱投医,至于是否见效,却是不知了。”
神医似乎没听到他后面的话,本想拿了药箱往逍遥谷去瞧瞧,可谷月轩性命仍在呼吸之间,着女儿去逍遥谷,又生怕遇到危险,盯着东方未明的脸,用意则是瞧他有无狡诈相欺之意。
东方未明陈述事实,并未有丝毫扯谎,加之神色凄苦,更加不似作伪,神医叹了口气,一言不发替谷月轩施针拔毒,忙乎了一日一夜,谷月轩也并未醒转,沈湘芸见东方未明神情恍惚,将他扶到棋叟的静室之中,棋叟已然回来,见他来此甚是兴奋,但听闻无瑕子竟然逝世,不由得大叫一声,拉着东方未明便往逍遥谷去。
书生和丹青两位也听出事情有些不对,跟着棋叟而去,来到逍遥谷中,见到无瑕子的遗体,不由得都感伤怀,沈湘芸替无瑕子验伤,隐隐察觉他是气急攻心,旧疾突发而死,临终之时倒没受什么苦楚。
五人将无瑕子葬在飞瀑之下,东方未明本想说师父曾有遗言,可见大伙如此,也不好说些什么,沈湘芸见东方未明模样凄苦,生怕他心中不快,说道:“我爹爹医术天下无双,定能让谷大哥转危为安,无瑕子伯伯生前行侠仗义,一生善举屈指难数,若是泉下有知,知道你如此凄苦,定然要记挂你们三人,岂不是又要他老人家伤怀。”
东方未明知道她是一番好意,黯然道:“师父待我恩重如山,眼下我却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令尊神医前辈说是魔教的摩呼罗伽的毒,这毒是谁所下,却还难说得很,还有我二师兄和老胡到哪儿去了,就算跑遍天涯海角,也得将他们两人找回来,大伙群策群力,商量如何给师尊报仇雪恨。”
沈湘芸见他咬牙切齿,不知该劝他放弃报仇,还是一切顺其自然,又怕触他霉头,不由得叹了口气。
书生道:“小兄弟节哀,这件事情实在处处透着古怪,老无瑕布下的阵容,连我们七个老家伙都不大容易走的过,魔教中人想要进谷,却又谈何容易。”
东方未明摇头道:“前辈有所不知,逍遥谷虽然四面环山,地势却是不高,也没什么崇山峻岭相隔,寻常人穷极一生也未必能进,可若是武术名家,身上又带有钩索助力,若是攀山而过,这屏障便形同虚设,可叹我逍遥谷素来与世无争,纵然面对魔教欺凌,也是时常手下容让,不料今日竟然惨遭此祸。”
书生摇了摇头,见东方未明所言虽然属实,但还是过于乡愿,正邪争斗数十年,岂是你一句容让所能囊括,更何况你二师兄荆棘出手狠辣,刀剑下着实伤了不少魔教骨干,若说无冤无仇,未免是欺人之谈了。
可眼下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一切还得看谷月轩的造化,众人生怕魔教斩尽杀绝,那么忘忧谷中也是岌岌可危,当日便离开了逍遥谷。
算来算去,神医已穷尽心力,给谷月轩治了两天,果然着手成春,谷月轩又勤练内功不辍,造诣已非泛泛,加之东方未明舍得解毒灵丹给他服用,这才保住了一条命,问他发生何事,他却一言不发,只是望着东方未明,似乎有无限心事,眼下诉说却有诸多不便。
众人见他们师兄弟有话说,该当知趣离去,但谷月轩虽然稍见清醒,仍是离不开神医的救治,一旦神医也离去了,病势便会急转直下,却又未免不美了。
书生问了几次谷月轩,逍遥谷究竟发生何事,谷月轩不知如何述说,只能装聋作哑,其实也并非全是假装,而是神医为保谷月轩性命,用了份量极重的天麻,以缓解他剧毒咬噬之苦,又忙了一夜,谷月轩这才沉沉睡去。
没成想次日,谷月轩忽然又神志不清起来,神医搭过了脉,知道自己的解毒方法,并不对症,眼下只有另觅法子了。
东方未明忙问究竟是什么法子,神医叹了口气道:“摩呼罗伽的蛇毒别具一功,乃是西域白磷王蛇,杂交而成的怪种,欲觅化解之道,唯有从生克之道上找寻。”
“生克之道?”别说东方未明没有听过,就是沈湘芸自幼熏陶,今日也是首次听闻,二人竟然是不约而同的问了出来。
神医悠悠的道:“在遥远的西域,曾有一个传说,说是几百年前,忽生阴诡长虫为患,唯有孔雀大鹏可制,有人发愿,便从中土带过去几对大雕的幼崽,令其自生自灭,没想到数载之后,长虫之患已去,当地又能耕种繁衍,不复虫患。”
东方未明听得莫名其妙,真不知他讲这个故事,跟谷月轩的中毒有何关联,沈湘芸却接口道:“长虫就是白鳞大蛇的别称,而大雕名叫金翅鸟,就是克制蛇毒的关键,不知对不对?”
神医点了点头道:“正是,蛇儿寿命极短,最多不是七八年,而一只金翅鸟少说也能活个七八十年,每餐均要吃蛇肉蛇胆,这么一来,体内自然而然的生了抗体,繁衍的越来越多,只因当地长虫渐渐不够,这些金翅鸟有的便重回家乡,牠们生了翅膀,在天空上任意翱翔。”
东方未明听到“任意翱翔”四个字,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当年在武当山上,古实遭方云华陷害,有一魔教男子,自称叫任天翔,端的仗义执言,虽然于事无补,但这件事总成了一大疑案,不然岂不任由方云华栽赃设计。
当时记得此人肩头果然停了一头雄姿挺拔的大雕,看来欲求解药,只能从此人身上下手了,忙对神医道:“敢问神医前辈,这金翅鸟是要如何处置,还是如之前那般食补吗?”
神医摇头道:“不用,这金翅鸟之血,便有克制这蛇毒的奥妙,也用不上太多三滴鲜血也就够了。”
东方未明奇道:“三滴?未免太过儿戏了吧。”
神医又摇了摇头道:“凡毒蛇出没之地,七步之内必有解药,万物生克奥妙尽在于此,正与用药之道契合,若是温和的方子中,加上一两味虎狼之药,要么令之化朽为奇,要么令之成了杀人不见血的毒药,佐使之道尽在于此,怎么,你已有眉目了吗?”
东方未明点头道:“正是,晚辈当日参加卓掌门的寿诞,曾有幸见过一次这样的金翅鸟,雕的主人慷慨豪迈,要几滴鲜血,想来还不会如何刁难。”
神医道:“如此甚好,还有眼下需借用一下毒龙教的五毒珠,先将谷月轩体内毒质拔出来,再用金翅鸟血煎服良药,可保他武功不致损折多少。”
东方未明还没说什么,沈湘芸却已惊呼了出来,她早就听闻这五毒珠的神妙,只是这珠子关涉重大,乃是毒龙教的镇教至宝,非教主亦不得亲见,更何况还要借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