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雨晴叹了口气道:“怪在怪在这橡胶树,须得乘船出海,要是一切顺遂,当可在三个月左右赶到,若是运气不好,碰上狂风暴雨,不免要成了鲨鱼肚中的小菜咯。”
阎丹生本就无心插手此事,更知海上风浪难测,自己就被狂风折腾成如今这副德行,而且尚不知缘由,更是不愿多管闲事,因此也就没插口问询。
但陆雨晴却定要玉成此事,非要阎丹生帮忙不可,继续说道:“但我打听好了,如今出马最快也要十一月了,加上准备吃用的行囊,装备,至少还得花上半个月的功夫,若是雇船方便的话,当即就能赶路,要是还需周旋,便又空出一两个月的光景,最迟也得在一月出海。”
陆雨晴所求,忽然心中一动,莫非二人所求一致,陆雨晴是要寻什么橡胶木,而自己是要寻回往日的力量,若是结伴同行,或许真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货。
陆雨晴见他若有所思,竟然急的哭了出来,阎丹生正是求之不得,若是他答应的太快,不免令人起疑,只有让陆雨晴反复求恳,这才勉强答应,方不显得别有所图。
果然推让几次过后,阎丹生点头答应,陆雨晴高兴的什么似的,当下便要折反建宁,摆宴庆贺一番。
可阎丹生心想此事还是莫要张扬,若是知道的人多了,只怕突生变故,反而劝陆雨晴还是想法子,先离开这里再说。
陆雨晴深觉有理,过了此夜,便一路南行,绕过两个隘口,来到一处矮楼之中,阎丹生虽然心中奇怪,却也并无他法。
进到室中,陆雨晴跟一旁的老人打了个招呼,阎丹生听得此人姓胡,本是丝毫不奇,但竟然单名一个涂,连在一起,就是“糊涂”二字的谐音,岂不滑稽可笑之至。
但见这老头已有六十多岁年纪,精神矍铄,满脸红光,尤其是双目如电,着实精明厉害,绝非胡里八涂之人,不由得也是一愣。
胡涂于阎丹生四目相对,也是一愣,拉过陆雨晴道:“这人路道不正,六姑娘,你不该跟他有任何牵扯。”
陆雨晴还没回答,阎丹生却已勃然大怒道:“你这老头子好生无礼,我进门一句话没说,你却说我路道不正,要不是看在这丫头面上,老子早就将你这老不死的大卸八块了。”
胡涂冷哼了一声,淡然道:“将我大卸八块,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自己有没这份斤两。这处隘口是出入建宁的唯一通路,要是你是光明正大的进城,怎么我没瞧见过你,嘿嘿,我虽然不知,你用什么邪门歪道的方法,混了进来,但你满脸戾气,根本不是良善之人,还想拐带陆家六小姐,真是痴心妄想。”
陆雨晴见二人还没怎的,就吵得不可开交,也觉头痛,忙从中解释,说起阎丹生不是坏人,以及之前在山旌院,奋不顾身的替自己解围,更是义无反顾的,陪同自己外出寻药,若有什么歹心,在山旌院之时,便能为所欲为,何必还要拐带,岂不多此一举。
胡涂见她说的决绝,也知自己也是先入为主,只是仍觉得阎丹生不是好人,但要说什么凭据却也没有,但若是就此助二人离去,却又颇不放心,一时为难,竟不知所措。
陆雨晴对阎丹生连连使眼色,意思是说,先讨好眼前这个老人家,不然马匹都借不到,一切先以离去为上。
但阎丹生高傲惯了,哪里能忍得下这口气,不与这糟老头子争吵,已是强行克制,瞧在陆雨晴脸上,暂时按捺而已,怎会前去讨好,因此始终冷着脸,一言不发。
胡涂见陆雨晴非要与阎丹生离去不可,也知她自小执拗,认准的事情,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说到最后也不禁长叹一声,取出一串钥匙,指了指丙字房,说道:“你既然要远行,用不上太好的坐骑,那匹马虽然老了,长力倒是不差,正好给你做个脚力,只是若是你‘刘备借荆州’,老头子只好去你府上牵了你那匹枣红驹抵数了。”
陆雨晴扮个鬼脸,笑道:“您老又开玩笑了,我府里什么马不行,非要那匹枣红驹,便是你想要,我五哥也不会给的呀。”
他们两人本来是说笑,阎丹生却是当了真,以为这糟老头子利欲熏心,企图强占陆雨晴坐骑,不由得更是反感。
陆雨晴牵出坐骑,套上马车,拉着阎丹生上了车,对着胡涂敛衽作别,阎丹生见她分别之际,还如此注重礼节,实在老大没趣,因此大喇喇的坐在车上,拿了马鞭驱策坐骑。
果然这马虽然年齿已老,长力却着实不俗,行了一日,也走了二十余里,陆雨晴拿银子买了几样小菜,问阎丹生要不要喝酒,阎丹生从不饮酒,当下摇了摇头,却也叫她不必如此铺张,出门在外能有食物果腹,已然福分不小,银子还需省着使用。
陆雨晴却不以为意,说道临行之时,已带足了银两,便是三两年吃用,也不必放在心上,即使银子花的干净,凭她这身医术,在哪个市镇之中,摆个地摊,用不上半个月,便又能赚够一年使费了。
阎丹生虽然不信她话,但既然她有心请客,也就无需跟她客气,更何况虽然目的相同,到头来定然非一帆风顺,只怕到时候仍要自己做个保镖,又何必替雇主省银子了。
这一路南行,果然路程不近,从九月走到十月中旬,却是越来越热,此一节,实在匪夷所思。
沿途碰上七八伙盗贼,武功都是稀松平常,阎丹生起初颇为狼狈,但每斗一人,刀法便娴熟了一分,渐渐也就明白,以往的功夫,自己都练得炉火纯青,只是目前少了习练,因此生疏无比,只要有足够的实战,那便可逐步恢复往日功力。
因此一路南行,这奇门三才刀的诸般窍要,已能随心所欲的施展,加之从山旌院外,捡到的那柄单刀,也是锋锐之极,当是一口宝刃,又给他的武功,平添了三分狠处。
只是陆雨晴为人心善,见阎丹生下手渐趋阴毒,一手单刀,不是残人肢体,就是断人头颅,反而时时劝他莫要心急,对付强盗,但祛退散便是,实不必非要人性命不可。
可阎丹生如何听得进去,他只是一味求武功速成的法门,人命在他眼中,实与草芥一般殊不足道,因此陆雨晴的良言劝慰,都被他当成了耳畔东风。
到了港口,事情却又碰上了老大难题,原来大船船锚,不知何故,被一只千斤大蚌死死压住,水手虽然水性不差,但谁也没千斤的膂力。
本来大蚌虽然体型庞大,却也不至于有千斤之重,但起初无人发觉,待得发觉之时,已然死去,死后泥沙倒灌进来,竟然越来越重,也是再也无人能够搬运的开。
可叹沿海虽然船只不少,但大多都是打渔用的渔船,在大海之中只怕难以支撑,因此只剩下这一艘被卡住的大船,这么唯一的一个指望。
但阎丹生和陆雨晴,虽然都稍通水性,也只不过是在缓流之中,孤身或可潜行十余丈而已,要说潜入海底,自问无此能耐,更遑论还要搬开千斤,哪有这等神力。
还没出海,便遇如此困境,陆雨晴天真烂漫,阎丹生也是一筹莫展,这等事情他们都从未遇见过,只好到处求人帮忙,可既精通水性,又有如此功力之人,便是放眼江湖,也是屈指可数,更何况是在不知何处的烟瘴之地。
阎丹生不善交际,全靠陆雨晴对外交涉,奈何当地人满口怪话,十之难明其一,陆雨晴只好不厌其烦,以书写代替话语,才渐渐有了理路可循。
有的船夫见二人窘迫,倒是指点了一条明路,原来据此向西不远,有个渔村,渔村之中有七八个会武功的家伙,或许可相助一臂之力,可种种情由,却是无人胆敢置喙。
陆雨晴一派天真,听闻有人可解忧愁,当即便要去请,但阎丹生却知此中定然另有别情,不然大船僵持许久,怎的无人前去求援。
再说小小渔村之中,为何会有武林高手,若是真有,必然是见不得光的家伙,不是被官府通缉,便是为整个江湖追杀。
这样的人,最怕引人注目才对,若是听闻有人相请,首先便会装傻充楞,然后冷不防的暗中偷袭,以保行踪不致泄露,但若是决意隐姓埋名,又怎会为水手知悉。
此中缘由,阎丹生是想不明白,但也不愿冒此大险,心道事情是陆雨晴惹出来的,自然是她去相请,若是触了什么霉头,也是陆雨晴受罪顶缸。
但转念一想,人家一个小姑娘,不远万里为了治兄长之病,何等心胸胆魄,自己却藏有私心,让一个姑娘家冲锋陷阵,未免说不过去。
他做教主虽然也只半年光景,但最讲究审时度势,那重逾千斤的大蚌也好,石头也罢,若无重大利诱,便是真有这等神力之人,想来也不会效力。
因此他断定陆雨晴必定是无功而返,但生怕她惹出乱子,还是跟她去了。
从船港一路向西,果然是一个村子,借问牧牛童子,原来这村子名叫雄心村,阎丹生心中奇怪,好奇如此静谧的村庄,怎会取了这么一个古怪的名字。
那牧牛童子言道,这村子里的人,都是有大本事的家伙,尤其是村长子车弘量,据说凭一个人,打死十二头灰狼,乃是雄心村,最了不起的人。
阎丹生更是不解,问道:“既然村长子车弘量如此了得,麾下人才济济,前方怎的遍地荒芜。”
牧牛童子压根不懂他文绉绉的话,想了好一会儿,问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陆雨晴插口道:“这位哥哥问你,既然村子里有这么厉害的人,怎么反而周遭好像没多少人似的。”
牧童见她不懂,忙摇手道:“你们打听打听不要紧,千万去不得,这村子里的人都得了一种奇怪的病,就是莫名其妙的发癫,疯起来连亲爹娘也都啃咬。”
阎丹生“哼”了一声,摇头道:“你又没有瞧见,却在背后编排,是不是你偷人家东西,被人家揍了一顿,这才到处散布谣言。”
牧童撇了撇嘴,叹道:“你爱信不信,是你们非要问的,我还不爱说呢。”说着便骑着黄牛,往北而行。
阎丹生见这小子好狂,要不是看他年毕尚幼,凭这几句言语,便得给他个老大教训,顺口问陆雨晴道:“你说他说的是真是假。”
陆雨晴沉吟半晌道:“我也不晓得,只是他说的这个什么疯病,我在古籍中从未见过,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也不能说净是荒唐之言。”
二人虽然都提心吊胆,但一路向西走来,除了几个稻草人,模样甚是凶恶之外,竟然一个疯子也没瞧见,渐渐也就放下心来。
到了雄心村中,来到村长屋子之外求见,村长子车弘量缓步走了出来,阎丹生见他模样甚是文弱,绝不似能空手格毙灰狼的身手,但后来见他神气内敛,眸子中精光隐隐,却也不敢断定眼前之人的深浅。
子车弘量听闻船底大蚌之事,却摇了摇头,说道:“此事份所当为,原不该推辞,但我们这个村子受过诅咒,人人难逃灾祸,若我随你们而去,只怕……无人主持大局,而闹出乱子。”
陆雨晴追问道:“诅咒?什么乱子?”
阎丹生眉头一皱,心道此事诡秘,只怕惹出极大祸患,但陆雨晴问的好快,竟来不及阻止。
子车弘量摇了摇头,竟是不回答她问话,右手连摆示意妻子送客。
陆雨晴颇为沮丧,出的门来,埋怨这村长忒也小气,编故事也不看看斤两,村里虽然人少,却都是面朝黄土的庄家人,要不是被疯狗咬过,怎么会突然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