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已时过境迁,两派少林面合心离,可天悟既然能与无因不分高下,可见定是一个慈悲有德的高僧,死在卢汉这个罪大恶极的孽畜手下,实在忒也冤枉。
转念一想,天悟方丈保护了本寺僧侣的性命,舍却自身皮囊,正是大慈大悲的行径,于他而言,只怕还是得脱大道,参悟生死,修成正果的缘法,是耶非耶,倒也不能以常理参悟。
史义黯然道:“哪知道天悟方丈大慈大悲,舍己为人,手下和尚可就没他这般骨气了,见卢汉强凶霸道,叶文残忍嗜杀,逃命者络绎不绝,投降者也是比比皆是,奈何这卢汉本是个嗜血狂魔,别人逃走他已下手诛却,何况送上门来的人头,只一人不同,那是监寺虚明禅师,平素看起来道貌岸然,如今眼见情形不利,居然带头投降,卢汉一刀就朝他头顶劈来,虚明用禅杖格挡,二人竟然拆了四十余招,卢汉眼见此人了得,便拉他入伙上黑风寨做个副手。”
东方未明这才明白,原来这个虚明佛口蛇心,为求活命什么事情都做,昔日的打虎少年,如今成了人人畏惧的猛虎。
史义继续说道:“虚明当即同意,将袈裟扔在火堆里烧了,索性还俗,他俗家本姓陈,为了改头换面,请卢汉赐名一个风字,从此自甘堕落,在黑风寨落草为寇,三个家伙无恶不作,残忍无比的大案,干了不知多少,如今黑风寨上所积财宝数不胜数,便都是这位昔日的出家人的所作所为了。”
东方未明听得目眦欲裂,先前见卢汉身首异处,死的惨不可言,兀自心生怜悯,如今看来那魔教的夜叉护法,倒是干了一件行侠仗义之举,只是其余两个究竟何等歹毒,眼下却知之甚少。
五人一路南行,渡江而过,史义是海沙帮的副帮主,自然而然的招呼本帮弟子相助,更何况若无坚固的船只,也不能出海远去,因此马匹已然无用,东方未明知史义是个磊落的汉子,倒是不怎么起疑,蓝婷却是眉头深锁,毕竟她可不会水性,别说是到那茫茫大海之上,就是湍急的江河之中,只怕也是难以逃生。
可史义早有安排,蓝婷纵然心中不安,也只能随着踏上船板,毕竟富贵险中求,若无银两撑腰壮胆,那毒龙教的教主之位,如何能夺的回来。
好在史义安排的甚是充裕,那艘巨舰便是一百人也能承装得下,船板更是嵌了铁板钢钉,纵然想要倾翻也是颇为不易,不一日来到了松江府上,与周遭村民一加打听,居然他们都不知黑风寨的所在,甚至还说当地风平浪静,怎么会有什么不法的帮派山寨,反而看史义和蓝婷的怪模怪样,倒像是土匪似的。
蓝婷倒是并不着恼,史义却是暴跳如雷,亏得东方未明将他拦住,以免当真打起人来,那时便是再说不是土匪,也是说不清了。
可山寨毕竟是抵赖不得,就算有周遭村民庇护,终究还能找寻得到,只是白白耽搁四五日的光阴,史义心中焦急,深悔自己忒也鲁莽,若是有人去山寨前通风报信,救人便是无望了,毕竟他来松江府可不是来剿匪,而是想要悄无声息的,将那铁面擒走了事。
不过这黑风寨胆大包天,不知有没有得到讯息,竟然无人布置,寨门是朝南而开,模样甚是气派,东方未明见这山寨如此懈怠,生了轻视之心,可史义早知如今的两个当家恶名,如此败类怎能毫无防备,若是当真如此惫懒,黑风寨的“生意”,又怎能壮大到如此地步。
史义虽然为人鲁莽造次,可江湖上下三滥的勾当见得却比东方未明多的太多,耳濡目染之下,自然而然的生了警惕之心,尤其是这等吃人不吐骨头的贼窝,更是不敢有丝毫大意。
蓝婷也是老江湖了,身上诸般兵器也早已蓄势待发,可她深知不能打草惊蛇,因此也不敢稍有异动。
可他们二人再如何心中不安,这番警惕未免还是杞人忧天,因之寨内正陷内斗之中,目下正在火并冲突,能用上的人都用上了,连把守寨门这等小事,尚且无人值守,何况其余。
五人顺利的进了山寨,见到处都是尸体,且死状可怖,史燕心中害怕,始终躲在东方未明身后,到后来,竟然非要东方未明负着她,紧闭双眼,说什么也不敢睁开。
东方未明也心中发毛,他可不知叶文和陈风,均是十恶不赦之徒,平日受杀人狂魔卢汉压制,倒也相安无事,一旦匪首丧命,伙里先就自相争斗起来,不然众人在松江府打听的时日已不算短,早就有人前去报讯,却始终无人理会的原因。
众人绕过他们拼斗的所在,黑风寨的强人见众人服色有异,本应合力拦阻,可他们自顾不暇,竟然就眼睁睁的看着众人前往地牢,东方未明生怕地牢之中有古怪,建议留三人在外看守,自己和史义二人下去救人,可史燕却说什么也不依,满口胡言乱语,什么鬼魂慑人之术,说的其余四人都是心中发毛。
史燕不放脱东方未明,只能另行派人下地牢救人,蓝婷只恐水战,下个地牢什么的,倒还并不如何担忧,毕竟旁人看守,她还真就放心不下,毕竟与他们全无交情,一旦反水背叛,这地牢真的就成了难以逃脱的牢笼了。
东方未明在上面等候,心中焦急无比,又见往来争斗的,均是拼命死斗,唯恐下手不狠,这等血肉横飞的惨状,连他一个练家子看起来都是心中发毛,不过好在他们自相争斗,明明瞧见了自己,却谁也没来盘问。
过了好一会儿,地牢之中传出一阵金铁相交之声,东方未明左右为难,不知是否该当闯进去相助,正犹豫间,史义和蓝婷已然闯了出来,带了一个浑身镣铐的汉子,东方未明瞧这汉子五十来岁年纪,模样甚是邋遢,衣服上更满是血渍。
蓝婷一打手势,意思是说已然得手,着赶紧往外冲去,可来时容易去时难,因之他们来的时候,双方都摸不准他们相助何方,可地牢中的人被轻易劫走,双方同仇敌忾,便有人抛下对手,联手来对付史义。
东方未明见势不对,随手提起两张椅子,运力一掷,立时砸倒数人,蓝婷取出暗器,四面八方掷了出去,登时也撂倒一大帮人。
但他们出手抵挡,立时便惹出大乱子,叶文和陈风眼见来了敌人,也都各自抛下往这边冲来。
东方未明曾亲眼见过他们头脑卢汉的身手,此人堪称天下第一恶人,在江湖上为非作歹,果有惊人艺业,乐山交手,连荆棘尚且都接不了他十招廿招,能在这等大恶魔手下混日子,武功绝对有独得之秘,更何况蓝婷似乎说过,那个叫陈风的,能在卢汉手下拆上不少招数,这等武功可说已远在今日的荆棘之上,自己可万难抵敌,更何况还有一个叶文相助。
他不敢接仗,史义却是好斗之人,想要跟这两个家伙一较长短,可东方未明催促他赶紧逃命,反正人已救了出来,没必要再跟这等丧心病狂的悍匪纠缠。
可两个匪首来得好快,想要带人离去,必须有人断后,东方未明和蓝婷身在场中,自然责无旁贷,蓝婷手中的暗器层出不穷,东方未明跟棋叟学过满天流星的功夫,怀中藏了数枚离火玄冰镖,这时正好派上用场。
这离火玄冰镖锋锐绝伦,兼之重量不凡,飞掷而出,只需运足内力,可说百发百中,除非能有什么盾牌的玩意儿,能够危急之间将盾牌横持过来,而持盾者又能练有卸劲的太极功之类的武功,才勉强能够抵挡,不然纵然是百炼之钢,抟炼的金刚杵之类的玩意儿,也未必能挡得住这玄冰镖的锋锐。
唯一可惜的是,则是这暗器掷出去容易,想要再夺回来可是千难万难,东方未明深知此镖巧夺天工,炼制极为不易,曾与老胡探讨数日,依老胡说,唯有一个法子,便是在镖尾,栓上一根细如头发的蚕丝,便能在掷出后,即行回收。
可在这等坚韧的飞镖上,如何能打孔穿绳,老胡却又别出心裁,说道既然打孔不成,那便只有慢慢腐蚀得透,先用白蜡涂满整个飞镖,然后用小刀剜出小孔,灌以强酸慢慢腐蚀,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必然能穿成孔洞。
可东方未明却捱不得这等水磨功夫,而且又不愿这般操作,万一一个失闪,将整个离火玄冰镖都腐蚀坏了,岂不可惜之至,当下婉拒了老胡的提议,可事情却没解决,反复思量,有一日见谷月轩修缮竹居,曾熬了一大碗鱼漂胶,当即起了灵感,将胶水混了蚕丝,整个飞镖都浸入其中,令其浑然一体,虽然没有尾部穿绳稳妥,却可令飞镖不致伤损,可算两全其美。
唯一不美之处,还是蚕丝极为难得,加之极易打结,将之捆缚尾部,距离便难以及远,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直至此刻东方未明也没想出什么好的法子。
这时出手为求自保,离火玄冰镖虽然难得,却也不得不出手,两镖掷出,叶文忙匍匐在地,那陈风却是不知死活,敢以方便铲硬接这一招。
打叶文的那枚飞镖落空,打陈风的飞镖,却将方便铲头击落,余势不衰,正插中陈风肩头,陈风惊怒交集,可这飞镖连方便铲都能击而断之,何况皮肉肩骨,疼得死去活来。
叶文瞧在眼中,不免幸灾乐祸,她本就在和陈风争权夺利,见他吃亏反而高兴,但东方未明出手毛手毛脚,武功在她眼中殊不足道,适才躲飞镖的身法,又未免失了身份,当下猱身而上,便要先将东方未明拾掇下来不可。
东方未明深恐飞镖有失,手中蚕丝疾拉,陈风痛的“哎呀”一声叫了出来,而叶文只觉臀上一痛,原来莫名其妙的中了一枚暗器,疼得她也“哎呦”一声叫了出来。
原来东方未明这一下出手,本无伤人之念,可叶文出手太快,正巧碰上了东方未明回收暗器之时,两下子一凑活,也当真巧到了极点,竟然正巧飞镖的尖头,刺中了叶文的臀部,登时也将她击倒在地。
蓝婷见良机莫失,一把毒砂掷出,登时将二人制住,可史燕胆子甚小,知道若是黑风寨的人倾巢而出,凭这几个人可抵挡不住,一拉东方未明的衣角,意思是说快走快走。
东方未明也知其意,快步便走,这一下反而将镖扎的更深,叶文更是杀猪价惨叫,蚕丝却在半空断折,这一遭只收回了一把飞镖,未免心中可惜。
六人没了马匹,只能快步往江边而行,只要上了大船,那便不足为虑了,可是花羿和铁面不会武功,奔跑实在难以长久,没到一里路,便累得气喘连连,史义一把一个,将二人提着走,可他膂力也是有限,如此快奔终非久策,眼见路边行路的马车奔行甚急,一把便将车中的家伙提溜了出来。
车中只有一人,服饰却甚是奢华,看来不是什么土豪劣绅,就是官职在身,这人脾气也甚暴躁,见史义拦路劫车,更是心中大怒,厉声喝骂这伙人无法无天,难道就不怕惹上官司吗?
史燕上了马车,吐了吐舌头道:“咱们这些人,本就不是白道上的英雄好汉,干嘛守那些仁义道德的臭规矩,这老头不是糊涂透顶了吗?”
东方未明听在耳中,极是刺耳,毕竟他只是误打误撞,并非跟他们一起同流合污,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
蓝婷笑道:“史妹妹这话错了,咱们就算不是英雄,却也不是下三滥的强盗啊,如今只不过是事急从权,好在这里路程也不算远,咱们先行一步,将马车放在岸边,少停他们自会寻回,也没闪失什么,你这么说,却是将咱们都说的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