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蓝婷心存仁善,临去之时将解药药方留在其间,毕竟蜡烛已然将要燃尽,也已伤不得夜叉分毫,这解药药方本已无用,可若能救下毒龙教数百教众,未尝不是善举。
黄娟以为她大意失落,心中着实忐忑,找了几个不要紧的小角色一加试药,竟然应验如神,这才用以解了其余人的疾苦,夜叉见黄娟如此不分轻重,心中着实恼怒,可眼下毒龙教群龙无首,还是要她镇住场子,这番恩怨,尽可日后再行清算。
巩光杰兴致甚好,与黄娟把酒言欢,承诺滇南开发的药材,四成孝敬天龙教教主龙王,三成算作是百草门的辛苦费,其余三成交由毒龙教自行处置。
黄娟虽然恋栈权位,也觉如此分配实在不公,这些东西原本就是毒龙教所有,却被分出去七成,她这个教主做起来,不但名不副实,而且势必要在教内生出乱子,不由得甚是慌乱。
可夜叉和巩光杰可不理会她心中如何琢磨,指挥人手去后山采珍稀药材,捕拿稀有毒物,黄娟也不敢阻拦。
东方未明和蓝婷好容易抢出一条生路,没命价飞奔,林中烟瘴丛生,马匹难以维系,因此不论是毒龙教中,还是外面的入侵者,均无坐骑驶入,东方未明生怕这个夜叉苦苦追踪,因此奔跑的甚是迅捷,见蓝婷虽然神态张皇,轻功却并不在自己之下,不由得甚是欣慰。
可蓝婷可就没他这般洒脱,她受前任教主栽培,接任以后数载心血经营,才一改毒龙教人心贪惰的风气,最近一二年才稍有起色,不但教内人才交集,粮食衣物之类的玩意,也能自给自足,可说一片欣欣向荣,蓝婷更是打定主意,她虽禁止教内与外界交际,却也知这般固步自封,并非长久之策,打算先在岭南辟出一块荒地,将中原少有的药草,先加培植,再派信得过的教众,乔装改扮到川蜀之地兜售。
只是这番心思,蓝婷心中清楚,却从未与人说起过,以免教中更有激进之人,提早实施计划,那便有违她的初衷了,本来只需再有五年光阴,大计必定可成,那时毒龙教虽不敢说如何兴旺,但既有天险可守,复又有生生不息的来源,苗疆的日子一日便会好过一日。
奈何黄娟吃不得苦楚,被中原的花花世界迷了双眼,勾结外敌篡了蓝婷的教主之位,本来蓝婷与黄娟本是闺中密友,谁做教主蓝婷虽不能说毫不介意,但总是两人之间之事,可有了天龙教和百草门介入,事情便变得复杂起来了。
蓝婷虽然避处苗疆,却非闭目塞听,孤陋寡闻之人,早就见识过百草门混迹商界的残忍,她虽非亲眼所见,消息却打探的甚是确实,那是百草门与内江灵虎堂的一场纠纷。
这场争斗足足花了一年零八个月,其间的种种心机手段,各种上不得台盘的阴谋,实在层出不穷,更是为了争夺官家置办药材的事情,什么暗中行刺,纵火伤人,直如家常便饭一般。
因此蓝婷一听是百草门递上名帖,意图与毒龙教共襄盛举,那是连想也不用多想,甚至信封都没曾拆开,便将百草门的使者打发了出去。
此举本是为了保全毒龙教的基业,却是没能考虑周全,蓝婷未免折人面子,太过不留余地,而巩光杰又是睚眦必报之人,既知苗人顽固,讲道理都是白费口舌,竟然勾结魔教,企图将毒龙教瓜分,心肠何其歹毒。
至于天龙教对毒龙教,早就垂涎三尺,一则天龙教在西域安身,一直想要进军中原腹地,却屡屡碰壁,青城派本是最佳的选择,偏偏又为东方未明搅和的功败垂成,吞并毒龙教也不过是退而求其次,只要在滇南站住脚跟,与天龙教总坛做掎角之势,再有不自量力的正派中人生事,那便不足为虑了。
最要紧的是,天龙教地处荒凉,虽说粮食不缺,却是最缺药材,药材紧缺之下,一旦与正派冲突,死伤必重,这件事天龙教苦思不冥,因此着意拉拢百草门为教中效力,奈何百草门做的是低买高卖,制药兜售的生意,却是不产药材,纵然巩光杰一心效力,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
这才有了这场叛乱,天龙教何等重视,派了仅次于教主之下的第一战将夜叉相助,纵然毒龙教再如何抵抗,在她这等大高手之下,也只未必能有抵抗之力,更何况兵贵神速,又有内应黄娟从中作梗,可说十拿九稳。
没想到这个东方未明,搅了青城派的吞并,还来干涉毒龙教的事情,天龙教恨之切骨,东方未明虽是行侠仗义之举,只怕反而要给逍遥谷生祸,不过这些都是后话,蓝婷最关切的,还是教内如今的景象。
听闻天龙教内,曾有一项惨绝人寰的手段,那便是天龙教主痴迷长生不老之术,心心念念都在鼓捣此药,而每次制炼,均有活人试药,因之青春永驻本是无稽之谈,因此不论出炉多少种“仙丹”,到头来终究还是黄粱一梦。
天龙教教主龙王甚是恼怒,可却从未放弃,始终痴迷此道,至于试药之人,大多是与之为敌的俘虏,这本就已然大伤天和,可正邪双方激战,虐杀俘虏之事,也并非魔教独创,有些魔教弟子被俘之后,惨遭阉割凌辱,更是惨绝人寰。
可除此之外,魔教主捉不到与之为敌的好手,便与周遭百姓试药,起初尚可蒙骗,到后来周遭百姓,都知天龙教已然风和日下,所作所为比土匪尚且不如,因此都避之唯恐不及。
魔头眼见寻不到人,索性拿天龙教本教之人开刀,被折磨的人愤而破门出教,却都被抓回来一一处死,因此天龙教更是为人视为异端,这魔教二字,更是人人恨之切骨。
天龙魔头,连自己人都尚且毫无人性的折磨,如今有了毒龙教这般方便的人手,岂有不痛加折磨之理,毒龙教众如今可是危险无比,天晓得哪日为魔头所害,而那黄娟虽然起心反叛,乃是捏准了蓝婷的软肋,碰上不讲道理的天龙魔头,谅她连反对的勇气都没有。
东方未明听蓝婷如此分析,知她所料不错,可此等大事,实在一筹莫展,纵然逍遥谷全力周旋,又哪里能抵敌的过势大的天龙教。
至于少林武当等名门大派,对毒龙教都讳莫如深,一则是平日全无交情,二来对苗人下蛊的手段,也是难免心中惊惧,思来想去,当真是前去无路,后有追兵,全无办法可言。
蓝婷边走边想,就此隐居深林,她倒也并非舍不得权柄之人,可毒龙教众,虽然一时糊涂,毕竟同宗同源,眼睁睁看着他们死于非命,实在心中不忍,可叹这一日蓝婷听闻噩耗,忙着到处布置应敌,却没好好的细思前因后果,将其中的利害得失,跟教众分说明白,不然毒龙教众拼死一战,未必便抵不过夜叉一人,只是这夜叉武功着实厉害,纵然仗着人多势众,头上三成人手,仍是非死不可,如此惨烈,纵然退去强敌,今后毒龙教也是内忧外患,究竟该是不该,如今想来仍是颇为踌躇。
东方未明不知如何劝解,若是寻常女子,这时该当安顿下来,另谋出路为是,可蓝婷身为一教之主,身份之高,权柄之重,责任之艰,要她做缩头乌龟,她是决计不肯的,因此这些劝她激流勇退的话,自是不敢说出口来。
蓝婷反复思量,知道天龙教手段毒辣,自己虽然侥幸逃了出来,终究难以自存,眼下逃生为先,该当去哪里为好,投亲是没有的,靠友也是没有的,更何况连累东方未明一人,已是心下不忍,何况还累旁人。
东方未明见她踌躇,问道:“蓝教主眼下有何打算,在下送佛送到西,再护你一程。”
蓝婷苦笑道:“东方公子冒死相救,小女子真不知如何报答,眼下我是俎上之鱼,你还是尽快去吧。”
东方未明摇头道:“蓝教主何必见外,在下既然惹上了这桩事,巩光杰那家伙也不会放过我,咱俩是一条绳的蚂蚱,这当儿同舟共济,我助你召集旧部,咱们徐图再起,跟那些叛逆再干一仗。”
蓝婷叹了口气道:“毒龙教的事情,公子帮不上忙,这些年来教中休养生息,生怕遭了外族人入侵,如今兵将已怠,确已无力翻身,东方公子不是外人,我眼下逃生要紧,这就冒险去兽王庄投友,兽王庄规矩不小,公子贸然上门,恐遭人驱逐,更何况他们要对付的人是我,公子急速离去,也好过跟我颠沛。”
东方未明喜道:“咱俩想到一块去了,我本也打算去兽王庄暂避一时。”说着从怀中取出堪舆图,指着两人身处的方位,继续说道:“毒龙教通往外界的路,总共就有两条,一条是往北而行入蜀,一条是东行入桂,本来往广西那边走,最为稳妥,但我反复思量,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这叫虚者实之,实者虚之。”
蓝婷拍手道:“妙极,妙极,可是兽王庄的少庄主脾气古怪,劳烦你冒充一下毒龙教我的手下,不然她使了性子,说不定容你不得。”
东方未明道:“兽王庄老庄主薨逝,眼下是纪姑娘做主,先前曾有过一面之缘,总还是结了善缘,我的底细她是清清楚楚,要是说是贵教弟子,却也瞒不过她。”
蓝婷又惊又喜,说道:“原来你还认识纪纹妹妹,这就好办了,兽王庄本来跟毒龙教并无什么交情,可是纪纹妹妹小时候顽皮,追踪一头粉红色的兔子,误打误撞到毒龙教的禁区,我们两个是不打不相识,本来也有两三年未见了,生怕她翻脸不认人,有你的交情,她总不好意思将咱们撵出来了吧。”
东方未明道:“纪姑娘是豪爽之人,与蓝教主一般,都是不让须眉之人,别说两位早有交情,就是毫无交情,落单避难,兽王庄也绝不会袖手不理。”
二人商量定当,便往成都行去,蓝婷身为一教之主,平素身上并无携带银两的习惯,这次叛乱又太仓促,除了随身兵器,金银饰物也携带有限,东方未明身上银两不够购买两匹坐骑的,合乘一骑又未免太过唐突,只能去雇马车。
不想当地多于贫苦,马车是寻觅不得,连驴车也找寻不到,最后还是找了一辆装粪的牛车,本来前往只是一日路程,这般慢吞吞的行走,足足走了四日。
亏得二人赶路并不甚急,又坐了这么一辆污秽不堪的破车,不然就算天龙教不屑追击,凭巩光杰的布置,也绝没那么容易过卡。
二人本以为会有一场剧战,却如此轻而易举的来到成都之侧,至于那兽王庄的路径,蓝婷已然记不真切,亏得东方未明先前来过,来到庄前,有庄丁向内禀报,纪纹直迎了出来,见东方未明和蓝婷竟然同路而来,不由得啧啧称奇,她本非较真之人,也并未深究此节,只是将二人迎到了正厅,吩咐庄丁赶紧弄些野味款待。
蓝婷与纪纹交情匪浅,倒是并不如何拘谨,可东方未明身处两个女子之间,浑身不自在,便想起身告辞,他忙乎了几日,先前又碰上夜叉这等天下罕见的大高手,斗了个筋疲力尽,如今正是心力交瘁之时。
便在此时,庄丁进来禀报,说是庄中抓了两个刺客,鬼鬼祟祟的不知想要干什么。
东方未明和蓝婷对视一眼,寻思魔教来得好快,心中亦复歉疚,毕竟毒龙教的事情,若是再连累兽王庄,未免不够朋友,又听来者只不过是两个人,索性出手将之剪除,急速逃生的为是。
可纪纹却是急脾气,一听说有刺客,倒是颇为兴奋,非要将之亲自审问一番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