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府,隐凤山。
隐凤山是神禁山脉之一,属于凡人止步区域,峰峦叠嶂,阴森诡异、凶兽横行。
这座高峰横贯于此不知多久,一直少有人迹。
山中古木肆无忌惮生长,已成遮天蔽日之势,垂落的枝条如同蛟龙横空,冠盖苍穹。
此刻正值破晓,山间难觅几分光明。
山腰处,断魂崖。
一边是百丈深渊,一边是羊肠小道,此时正有一行怪异的人群在缓慢移动着。
为首那位头上带着一顶青布帽,身穿青布长衫,腰间系一黑色腰带,脚上是一双磨得快要散架的草鞋。
除了这位之外,后面还有三人。
这三人走起来同手同脚,行动异常一致,一致到如同是同一个人。
而且他们走路的力道也有别常人,每一步都踩得相当生硬,不是常人那种轻快、有弹性的步伐。
“叮铃铃!”
“阴人上路,生人回避!”
这里静如鬼域,连鸟兽虫鸣都甚少,哪里有半点活人的影子?
饶是如此,领头那位依旧不时甩下手中摄魂铃,喊出那句瘆人话语。
良久。
在碰见一块卧牛之地后,领头的少年终于停了下来,上前拍了拍尘土,一屁股坐了下去。
在他身后,是三个身披黑袍,带着粽叶斗笠,看不清面貌的身影。
这三人各自间隔三尺,腰间有草绳环扣,一人连着一人。
“我走一步,尸走一步。”
“那么到底是我赶尸,还是尸赶我?”
没有过多纠结这个问题,少年拿出一块略微发硬的烙饼,艰难的啃了起来。
嘎嘣!
习惯性的吐出一粒细小的沙烁,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徐大娘的手艺又退步了。”
吃完烙饼,拿出竹筒咕隆咕隆喝了几大口。
随后少年找到半截树干靠了上去,右手轻拍大腿,哼起了小曲。
“小赤子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父教了赶尸。
我本是学生郎,又不是五弊人。
为何腰系黑布,身穿青衫,来这莽莽山野,做这阴司密事。
见人家少年洒脱,男男女女着锦穿罗,不由人心急似火。
恨不能把青衫扯破,埋了铜铃,弃了杏旗,丢了黄符。
学不得肉身降妖魔,学不得南海观音座。
夜深处,独自卧;起来时,独自坐。
有谁人孤戚似我?”
一曲罢,少年将帽沿往下拉了拉,头靠树干睡了过去。
尚未入梦。
耳边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可少年依旧不在意,呼呼大睡。
紧接着。
嘹亮哨声响起,人影接踵而至........
等铁棠抵达之后,就看到了一副奇景。
三三两两的蓝衣捕快、青衣捕役,手持秋水雁翎刀,或高或矮,各自站在不同方向。
犹如漫山遍野盛开的野花,团团围住了正中地带。
不约而同的,所有人离那里都远离了至少三丈以上的距离,似乎有所忌讳。
段景瑞看到铁棠,靠近低声私语。
“似乎是赶尸一脉,不好轻易招惹。”
赶尸人?
这方世界还有这职业?
铁棠看着地上半躺的少年,浅黄斗笠遮住了大半面貌,露出的手腕、脚踝白得刺眼,如同尸体模样。
他往前走近几丈,拍了拍手掌:“敢问小师傅,可曾见他人路过?”
少年一翻身,右手挠了挠屁股,口中嘟嘟囔囔,却是听不清具体说什么。
看见铁棠还欲往前,段景瑞拉住了他。
“总捕头,不可!赶尸一脉极其诡异,乃是世间不详的源头之一,我等没必要招惹。”
环顾四周看了一圈,铁棠发现人人脸上生畏,不敢轻易向前一步,即便人数占优的是他们这一方。
“段县捕,你知道的挺多啊,可否细说?”
“我知道的也不多,只是从几本古籍看过类似传闻,而且赶尸人也不会招摇过市,从不入城,民间对他们也是避讳不已。”
铁棠不明白:“寻常百姓也就罢了,我等乃是朝廷捕快,何惧这些旁门左道?”
在前身的记忆当中,铁棠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有名的宗门、仙山、道观之类的门派。
但如果有.......
那么大商皇朝便是天底下最大、最强的宗门,横扫人间,通天彻地。
他们背靠朝廷,自身就是天底下第一等的大势力,还需要怕什么?
段景瑞语重心长地给铁棠解释:“赶尸一脉可不是旁门左道,曾经盛极一时。
多的我也不知,但在道经之上,关于赶尸一脉曾有这么一句评价。
“横压三百载,震古烁今无人敌!”
事后我大量查阅资料,却并没有查到多少关于这一脉的记载。
但可以确定的是....在三千年前~五千年前这段时间,驱尸操傀极其昌盛,为此发展出了不知多少派别。
他们战天斗地,掀起了血雨腥风,斩落了不知多少仙神,覆灭了不知几何的阴兵鬼差,将天地人三界搅得风风雨雨。”
“那跟现在又有什么关系?”
“总之,还是尽量避免与他们打交道为好。”
比岐也拉了拉铁棠衣袖:“棠哥儿,这等阴司密事,我等还是不参与为好。”
听人劝,吃饱饭。
铁棠不是不听劝的人,既然大家都这么说,他也没必要做出头鸟。
“散去吧,继续搜寻贼人踪迹。”
轰!
众人一哄而散,没人想在此处多留片刻。
“总捕头,还不走?”
“看看,那三人像不像吴青、袁骅?”
在少年旁边站着的三位跟随,从始至终没有动过哪怕一下,连最轻微的呼吸都没有,甚至没有心脏跳动的声音。
具体是何物,在场几人早已心中有数。
段景瑞看了几眼,缓缓摇头:“体型差距有些大,应当不是。”
再次看了几眼半梦半醒的少年,铁棠挥了挥手。
“走!”
一柱香后。
噗!
沉睡的少年突然撅起屁股,放了一個响屁,余音在密林回荡不绝,很是惊煞了一群飞鸟。
响屁过后,旁边三人之中,末尾那人开始抖动起来。
嘣!嘣!嘣!
一连串的骨震筋鸣,如同鞭炮一般噼里啪啦爆响。
不一会动静停止,末尾之人瞬间矮了二寸,体型也不复先前宽大,黑袍罩在其身,如同鬼魅附体。
那人摘下斗笠,去掉脸上黑纱、黄符,不是吴青又是何人?
卸掉伪装之后,吴青揉了揉肩膀,活动了下筋骨,转而对着地上沉睡的少年一躬身。
“谢过小师傅相助,此恩吴青来日必报。”
“不用谢我,不过是一桩交易,你要的我已经给你了,我要的....他日自会来取。”
少年一动不动,依旧呼呼大睡,宛如躺尸。
而吴青却突然感觉毛骨悚然,浑身发凉,后背冒出一大片虚汗。
声音——
是其中一具黑袍身影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