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辰点头,“约莫距此七八个庭院之外,便觉异动。”
杨雪灵微微点头,心道这样听来,此人和我的情况相似,只是不似我和华玉池的感应强烈,当年我初入长安便有所察觉,不过,瞧他的模样,的确不似世上能有的容貌,或许我和他也有些许联系。
她想了想,道:“今日的事情,我不会怪罪你,但你需答应我,如你和华玉池之间的联系,还有所见所闻,绝不能对第三人讲。”
张辰正有此意,本来也还在担心今夜的事情让外人知道会给王府带来什么麻烦,当即答应下来,“贵妃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
杨雪灵点点头,又看看天边儿已跳到了宫殿上的月亮,道:“看时间宴会已快要结束,你暂且回去,明日开始以传音符联系。”
至于联系什么,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想着世上难得有人和自己如此相似,若往后没了交集,还是如何如何的遗憾。
张辰也真正有此意,接过贵妃递来的传音符。
至此,恭王府赘婿,和唐国贵妃交换了联系方式,开放通商口岸,互通有无。
······
······
张辰回到宴会的时候,这场盛典已到了尾声,酒过三巡,所有人都喝得痛快,只有王爷和朱重三的神色变得极难看。
朱重三悄声告诉张辰一件事,张辰才知道其中原因。
“不久前,长安发生了数十起邪魔动乱,因为承剑司的人都在皇城,许多百姓因此罹难,最后,是安史山带进长安的人解决了这场动乱。”
因为担心张辰不明白这件事意味着什么,朱重三接着解释,“在长安城,历来只有圣上才有资格调动军队,现如今安史山的人自派自遣,要知道,就连当年的太宗皇帝在继位之前都没有这个权力。”
众所周知,太宗皇帝在继位之前已是唐国的战神,其军功如当今恭王府和安史山的总和。
朱重三的神色极难看,他说:“就在方才,这个消息传进宫里,圣上竟并未责怪,反而是安史山自行认罪,说什么孩儿只是关心我唐国的太平。呸!他刚刚认了爹,擅自调用军队的事情明明是在这之前,怎么有脸称这一声孩儿的?”
张辰想了想,问道:“圣上对此并没有多说什么?”
朱重三点头,说出真正让他和老王爷神情难看的根本原因,“我想,圣上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他先是夸奖了安史山的忠心赤诚,接着又夸奖了这些将士的勇武。安史山那狗日的就说要把今夜的这些将士全部留在长安,献给皇上,任由皇上安排。最后,礼部那条狗说什么父子齐心,又说什么这是大唐之幸。”
张辰静静看着他,忽然问道:“那么,对兄长来说,真正痛恨的,是安史山圣眷之浓,还是唐国百姓的性命呢?”
对这句话,朱重三大吃了一惊,沉默许久后忽然叹息了一声,“你说得不错,在如此灾难面前,我实在不该首先在意权利之争。”
在张辰开口之前,朱重三显然从未将上千百姓的性命放在前列,反而觉得安史山在地位上的转变让他更觉沉重,直到张辰出声提醒,他才骤然惊醒,身为唐国臣子,自幼听圣人典籍,尤其所谓百姓为重中之重,但在这件事情面前,他似将先贤所说的种种全部抛之脑后,这绝对不是做父母官的道理。
张辰想了想,笑道:“我知道王府如今情况复杂,这些日子兄长虽不曾在我面前提及,但是多少瞧得出来,因此兄长面对安史山这件事做了如此反应也是正常的,这并非品行的缺失,毕竟先贤也曾说,一个人在世上,总要先自扫门前雪,更何况此时兄长愿意坦然承认自己的错处,这又是十分难得的。”
张辰并没有告诉朱重三,自己早已知道了长安发生的事情,而且真正平定邪魔之乱的其实是自己,这件事情并不重要。
按照满堂君臣的反应看,许多人都早知道了今天长安的大乱,只是对他们而言,那些事情并没有眼前这场宴会重要。
此时张辰也发现了安史山和恭王府最大的不同,恭王府一直在避免和庙堂臣子之间有什么瓜葛,这种避免无论是为了打消圣上的顾虑,还是为了避免麻烦,总之一直都如孤臣,在这种态度下,难免因此得罪了许多人。
现在看来,就连当初老王爷屠戮那些外族的事情,也并不算什么大事,更重要的还是这些臣子的说法和当今圣上的态度。
安史山不一样。
就在宴会开始之前,围拢在安史山四周的官员三品以上的不在少数,唯一和恭王府相似的,是这位将军并未和任何一位皇子表现出任何特别的亲近。
现在,安史山又成了圣上的儿子,说来就好像两个人之间完成了心照不宣的对话。
安史山说:皇上您放心,我以前一直是您的奴才,以后也一直都是,如果您觉得不太安心,那以后我就是您的儿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成了您的儿子,以后我的就是你的,那些将士你想怎么处置都行。
皇上说:你看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既然是我的儿子,就用不着这么生分。
于是,这场宴会痛痛快快地结束了。
至于长安城的动乱,该怎么调查怎么调查,到底是哪些人在背后出手,这件事当然有承剑司,至于为什么今天晚上没有查,废话,今天晚上最重要的事情当然是皇上认儿子。
翌日。
关于安史山将军和圣上成为父子的消息从皇城向外,经由长安,直至整个唐国。
果然如礼部尚书所说,这件事无论日后如何被提起,至少在当今天下人看来,这是一段佳话,且有文人已经就这件事情去写诗句和文章,希望能借此上达天听飞黄腾达。
好像没有人提起那些死去的百姓。
“长安千万人,区区千人,且都是无足轻重的平民,算得了什么呢?”张辰看着不远处院子里的白事,那些哭声和凄惨的戏词儿混淆在一起,他看向朱重三,道:“这世上,历来如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