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喝斥,震到杨修身形一哆唆,心脏扑嗵一跳,颤巍巍的抬起头来,佯装茫然的望向刘备。
“杨修,到了这个地步,你还在自作聪明么。”
萧方轻摇着羽扇,面带着讽刺冷笑:
“曹植临死之前,已将你的所做所为,统统都供认交待,你以为天子不知你做的那些恶心事吗?”
杨修又是一颤,眼中已现慌色。
“方今大争之世,天下英雄或为名,或为利,各事其主,倒也是常事。”
“你出身杨氏,自诩为天才,想要扶曹植争做太子,登上伪秦帝位,自己登上丞相之位,这份野心倒也无可厚非。”
“可惜啊,你身为曹植心腹,却在生死忧关之际,背弃出卖曹植以求自保逃命。”
“你为助曹植守住并州,不惜诱劝曹仁勾结匈奴,割地和亲,出卖我汉家疆土。”
“兹氏一役,你为帮曹仁阻挡我军,更不惜献毒计将一县士民淹灭。”
“你这等不忠不义之徒,做下了这么多大奸大恶之事,如今还敢做不敢当,矢口否认!”
“你这样的人,你以为我家天子会容你投降,会让你玷污了我大汉朝堂吗!”
萧方声色俱厉,羽扇指着杨修,将其所做所为尽数揭穿。
杨修被扒了底裤,满面羞愧,跪在地上战战兢兢不知该如何再狡辩。
刘备亦不屑再听他辩解,拂手喝道:
“将此贼拖下去,一并斩首!”
陈到一招手,左右御林卫上前,两人便将杨修架起,往堂外拖去。
“陛下,罪臣知罪,请给臣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吧!”
“罪臣知晓伪秦虚实,罪臣能助陛下诛曹灭秦啊——”
生死当前,杨修明知必死无疑,却仍旧不肯放弃,挣扎着苦苦哀求。
刘备却无动于衷,眼神厌恶的看着御林卫其拖走。
裁决过两名俘虏,刘备脸色杀意方才转为笑容,豪烈狂燃而起。
“传朕旨意,尽取晋阳库藏,犒赏三军将士。”
“今晚于州府中摆宴,朕要与众卿共庆收复晋阳之功!”
众臣哈哈大笑,欣然领命。
州府内外,晋阳城内外,汉军将士们的欢声笑语响彻云霄。
晋阳南门城头。
曹仁已被马超一路拖来,摁跪在地,准备亲自行刑。
“曹仁,还记得当年你是怎么诱骗我父亲去长安的吗?”
“你是手执曹操手书,还有天子的圣旨,拍着胸膛信誓旦旦的保证,曹操必会信守承诺,善待我马氏一族,给我们荣华富贵。”
“你可记得,你当年是怎么发的誓吗?”
马超手提着环首刀,欣赏着曹仁临死前歇厮底里,以愤恨讽刺的口吻喝问道。
趴在地上,本是大骂不休的曹仁,蓦的心头一震,往事骤然浮现于眼前。
“我以项上人头担保,曹公必会善待马氏一族,只要我曹家掌权一日,马氏一族便荣华富贵不绝!”
当初自己在马腾父子面前,大义凛然的指渭水发过的誓言,再次回响在了耳边。
曹仁蔫了下去,骂声越来越小,底气越来越弱,脸上扭曲的悲愤,也渐渐化为了羞愧。
尽管他有一万个理由恨马超,但他却不能否认,确实是他负马超在前。
当初曹操是承诺过的,召马腾父子入京享荣华富贵,由马超马岱继续统领马氏部众。
当时乃是因初退关中,立足未稳,为获得马氏的支持,不得不行的权宜之计。
后来曹操站稳脚跟后,忌惮于马超并非心腹,想将马氏军团乃至凉州置于他直接统治之下。
于是曹操才违背承诺,往马家军中安插心腹,试图不动声色架空马超,削夺了马家兵权。
正因如此,方才逼迫马超为求自保,不得不驱逐曹操安插的亲信。
最终,曹操恼羞成怒,公然对马超用兵,在渭水初战失利后,更一怒之下斩杀了马氏一族。
以公道而论,以信义而论,当初他指渭水为誓,尔后又附从曹操背信弃义,马超为家族报仇雪恨,杀尽他曹氏一族,乃是天经地义!
只是曹仁万万没料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会沦为刘备阶下之囚,竟给了马超亲自动手斩他,以惩罚他背信弃义的机会。
当年指渭水立下的誓言,今日竟然成真!
“莫非,当真是因我背信弃义,失信于马氏一族,方才遭受如此报应不成?”
曹仁抬起头来,仰望向了苍天,整个人恍惚失神,已全然没了先前的亢怒激愤。
马超却也不屑再与他废话,手中环首刀缓缓举起,将要取他性命。
“罢了,或许真是我背信弃义,方才遭此报应。”
“马超,你要我的命,我给你便是!”
曹仁昂起头来,闭上了双眼,平静的迎接死亡到来。
这一刻,他仿佛觉悟了一般,竟是恢复了几分一国骠骑将军该有的气概。
马超虎臂用力,眼看就要斩杀。
这时。
哀求声响起,杨修也被白毦卫拖上了城头,准备一并行刑。
“请你们带我去见天子,我定能劝说天子饶我一死,给我一条生路。”
“我杨氏一族乃天下望族,我们可以暗中结连关陇士家,且天子伐秦灭曹啊!”
“求你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去见天子啊~~”
杨修被摁跪在了地上时,却还不肯面对现实,依旧在语无伦次的哀求着。
原本已平静的曹仁,眼见杨修这副贪生怕死,毫无气节风骨的德性,不禁又被激起了怒火。
“杨修,枉你乃名门之后,竟然如此贪生怕死,厚颜无耻!”
“你杨氏的声名风骨,都让你丢尽了!”
“我恨啊,我只恨当初为何听信了你的那些馊主意,若不然我怎会失了并州,败到身死名灭的地步!”
“你个自作聪明,厚颜无耻,贪生怕死的奸贼,我黄泉路上遇见你,定然也要将你碎尸万段!”
“我呸!”
曹仁气到脸要憋炸,对着杨修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通怒骂,最后还不忘啐了他一口老痰。
“曹仁,你,你——”
杨修抹着脸上浓痰,又气又羞,想要骂曹仁却不知如何开口。
他也没有开口的机会了。
刀斧手一声低吼,手起刀落。
杨修脸上的痰迹还未擦干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便已滚落在地。
看着杨修伏诛,曹仁心头一口恶气也就此消了,满腔的愤恨也随之烟销云散,只剩下了即将面临死亡时的无尽凄凉绝望。
“陛下,孟德。”
“是我无能,是我对不起你,没能为你守住并州,没能保护好你的儿子。”
“可我确实已经尽力,我战至了最后一口气。”
“也许,你当真没有天命,我们曹家当真没有天命吧…”
曹仁枯蒌无力的身体铤直,望着关中的方向,血丝密布的眼中,绝望的泪水已浸渗而出。
马超高举的环首刀,愤然斩下。
“咔嚓!”
一声清脆闷响,一颗人头滚落在地。
秦国骠骑将军,武将之首,曹氏第一名将,就此陨落。
马超将曹仁首级提在手中,血刀向着关中方向一指:
“曹操,莫急,你的好日子也不多了。”
“今日我就先杀你兄弟,用不了多久,我就追随天子杀入关中,亲手宰了你!”
“我要灭尽你曹氏一族!”
…
蒲坂津。
大河之上,数以百计的船筏,正载着成千上万的秦军,前赴后继的向着渡头冲去。
东岸河滩上,五千余名已经登岸的秦军,正如疯狗一般,不顾一切向着列阵的汉军进攻。
后续的秦军,还在源源不断登岸,加入到进攻的行列。
岸滩上。
四万余汉军列成铜墙铁壁,在凌统的指挥下,以钢铁般的意志步步前军。
滩头阵地有限,秦军无法同一批次全部过河,每次只能运送五千余人登岸。
故在岸滩一线,汉军拥有近九倍的兵力优势。
凌统仗着这绝对优势,催动汉军步步前进,将好容易登岸的秦军赶到步步后退。
大江之上。
一艘斗舰甲板上,曹操正扶着船壁,打量着对岸战事,眉头凝成了麻花。
这是自晋阳被围后,十天之内他发动的第三次进攻。
此时的曹操在救晋阳和报杀子之急的双重刺激下,已是心急如焚,丝毫不顾忌士卒性命。
只是连攻三次,蒲坂津依旧固若金汤。
哪怕这一次,他亲自过河近岸鼓舞士气,秦军依旧无法突破汉军防线,大规模登岸。
眼看着登岸秦军步步后退,又将被赶下黄河,曹操知道,此次进攻多半又将在霍峻凌统半渡击之的战术下,以失败而告终。
“陛下,形势不利,再战下去登岸将士便要全军覆没,收兵吧。”
身边郭嘉及时规劝,语气中透着几分无奈。
“霍峻,凌统~~”
曹操咬牙切齿,拳头重重一击船壁。
在奔袭潼关无果,被关羽拦截于陕县,屡攻不下之后,曹操被迫放弃攻取洛阳的战略,只得又折返回蒲坂关,再攻河东。
可惜,依旧是再踢铁板,屡攻不下。
此刻的曹操,空有一腔愤怒,却无可奈何,只得无力一拂手:
“传令,鸣金收兵,退回西岸吧!”
金声响起。
五千登岸士卒如蒙大赦,仓促退回岸滩,登上了筏船,向着西岸退却。
河上的后续秦军,也只得无功而返,悉数退回了西岸蒲坂关。
“子孝啊,恐怕朕是救不了你了,你得想办法突围自救啊。”
“朕不会怪你没保护好子建,你只要能活着回来,把那五万将士给朕带回来,你就立下了大功…”
船头的曹操望向并州方向,心中暗暗祈祷着。
此时的他已然懊悔,没有及时下令曹仁弃守并州,保存那五万宝贵的并州军团。
可惜,一切为时已晚。
失神懊悔时,船已靠岸。
当曹操下了战船之时,便见曹洪,贾诩等留守众人,已经等候在了栈桥上。
他们个个神情沉重,仿佛发生了什么大事。
曹洪的眼中,甚至还泛起了泪光。
曹操打了个冷战,一股极度不祥的预感升起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