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王帐。
一名越城而出的心腹,将一道降表,送到了刘备的手中。
那是张郃的降表。
这位邺城之中,仅存的魏国名将,宣称袁绍残暴不仁,已失尽人心,不配为河北之主。
他张郃将顺应天命,率所部河北将士,打开城门,迎刘备大军入城。
而他的计策,是请刘备明日以重兵强攻南门,以牵制沮授所部魏军,介时他将趁势打开东门,放楚军大举杀入邺城。
“张郃竟也要背叛袁绍,归降于孤!”
刘备脸上不掩欣喜,将手中降表向众臣示意。
帐中立时是一片沸腾,众人叹服的目光,齐转向了萧方。
他们萧国相的攻心之计,果然是立杆见影。
只需区区几道檄文,便诱得城中魏卒纷纷越城来降。
如今连袁绍麾下第一大将,四庭柱之一的张郃,竟然也要弃袁降楚!
连张郃都降了,邺城中还有谁能一战?
不战而破,近在眼前啊!
“臣听闻这个张郃乃是河北四庭柱,乃袁绍麾下重臣,此人当真是想真心归降?”
关羽却捋着美髯,眉宇间流过几分猜疑。
“云长无需多虑,张郃必是真心归降无疑!”
不等老刘询问,萧方这一次便斩钉截铁的给出定论。
众人的目光,再次看了过来。
“张郃原本乃韩馥部将,当年韩馥让冀州时,曾询问过张郃意见,张郃还曾委婉的表示反对。”
“仅此一点,张郃虽为袁绍重用,却绝对算不上袁绍心腹之将。”
“既非心腹,定然非是死忠,那么当此邺城风雨飘摇,袁魏覆灭之际,张郃背弃袁绍,为自己谋一个出路,也在情理之中。”
“何况据出逃士民交待,袁绍为扼制士卒逃亡,在城中大搞连坐之法,杀得城中是人头滚滚,满城河北士民无不恨其入骨。”
“张郃身为河北人,若沦为袁绍屠杀自己乡人的屠刀,将来他如何在河北立足?”
“有此两点,臣敢断定,张郃必是真心归降!”
萧方给出了表面上合理的解释。
但实际上,私下里他还有最重要的一桩佐证,未向老刘和众人言明。
历史上官渡之战中,曹操偷袭乌巢,张郃力劝袁绍率主力去救乌巢,却被袁绍拒绝。
袁绍却听郭图进言,反令张郃率军去攻打官渡曹营。
结果曹操早有准备,乌巢被一把火烧了,官渡曹营他们也没能攻破。
张郃唯恐袁绍认为他暗通曹操,不肯力战,怕被治罪,便果断率部临阵降曹。
正是张郃的降曹,成了压垮袁军的最后一根稻草。
有这样的“前车之鉴”,当年张郃既是能降曹操,那么今日为何就不能降老刘呢?
“既是景略认定张郃归降是真心,那孤更有何疑!”
“即刻回复张郃,孤接受他的归降!”
刘备拍案而起,冷峻豪烈的目光,在众将身上扫过。
众将轰然起身,肃然待命。
“传孤之命,明日全军尽出,依计行事!”
“孤要在明日此时,在伪魏王宫中,与尔等共饮庆功美酒!”
众将豪情战意,霎时间被点燃,齐声响应。
大帐之内,杀意冲天。
…
次日,残阳如血时。
邺城南门一线,紧张凝重的气氛,已是笼罩于城头。
身为文臣的沮授,在魏国名将死伤殆尽的情况下,也不得不穿上甲胄,兼以武将的身份屹立于城头,统帅魏军御敌。
七千余魏军士卒,战战兢兢的列于城前,慌张畏惧的眼神,望着城外楚营。
只见楚营诸道营门,皆已大开。
数不清的楚军士卒,如一条条江河滚滚出营,最终于南门一线汇聚成了一片兵法。
近八万于楚军主力,已云集于南门前。
与此同时,其余各处围营,近二十余万的楚军也倾巢而出,同时于四门外集结。
瞎子也能看出来,这是楚军要发动总攻了。
而袁绍卧榻不起,无法亲临城头坐镇,这指挥主力御守南门的重任,只能由沮授来担当。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么。”
“好吧,刘备,你放马来攻吧。”
“你想要破我邺城,灭我大魏,就先从我沮授的尸体上踏过才行!”
沮授拔剑在手,厉喝道:
“大魏将士听令,为大王尽忠的时候到了。”
“我要你们以性命死战,死守住你们脚下的城墙,不得后退半步!”
“河北儿郎,宁死不退!”
沮授嘶吼亢奋,想要用这些热血沸腾的言语,来激励魏军士气。
魏军确实有响应,但却零零散散,且都有气无力,无不透着心虚的意味。
这反衬得沮授的慷慨激昂,显得颇为尴尬。
“唉——”
沮授放下长剑,无奈的一声轻叹。
他自然明白,这是刘备的攻心之计,已经发挥出了作用。
那一道檄文,将城中人心瓦解一空,逼得袁绍使出连坐这种残暴手段,更加激起了士卒们的不满。
此时这满城将士,对袁绍愿意死忠之士,早已寥寥无几。
他们所以还站在这里,只是冲着他沮授的威望,以及一名士卒听从号令的本能而已。
“大王,我沮授只能尽力而为了。”
“至于我能为你撑多久,那只能看天意了…”
沮授喃喃自语后,眼神再度变的决然起来,手中长剑握紧。
城城楚军阵。
一面“楚”字王旗,已然树起,象征着刘备亲临。
只是中军统军之将,却乃关羽。
这南门八万之军,不过佯攻,只为吸引沮授所统的魏军主力罢了。
“看来沮授那厮,已将魏军主力调至了南门。”
“很好,那就开战吧。”
关羽目光如刃,手中青龙刀一挥,传令进攻的号令。
“嗵嗵嗵!”
战鼓声骤然响起,打破了两军对峙的沉寂。
八万楚军,大小数百座军阵,轰然开动。
如潮水般的楚军,扛着无数张云梯,挟着山崩地裂之势,开始向南门一线推进。
城头魏军士卒,无不瑟瑟发抖,脸色苍白如纸。
楚军还未杀到城下,他们脚下已发软,步子不由自主往后挪动。
沮授身后一名小校,甚至就在沮授眼皮子底下,便转身想要向城下逃去。
“铮!”
沮授手中长剑一挥,将背身而走的小校,一剑斩落人头。
左右将士,看到这血腥一幕,无不骇然。
这还是沮授在战场之上,生平头一次杀人,杀的还是自己的部下!
“我说过,谁敢后退一步,杀无赦!”
沮授血剑一横,脸色狰狞如铁,厉喝道:
“为大魏死战,报效大王的时候,就在眼前。”
“我要你们与邺城共存亡,谁敢再退,我必杀之!”
这血腥的威胁,成功的震慑住了士卒逃亡之心,暂时激起了他们死战的勇气。
于是他们勉强压住逃意,强打起精神,握紧手中刀枪,准备开战。
城外楚军,已如潮水般漫至城下。
密如飞蝗的利箭,腾空而起,向着城头覆盖而来。
鲜血腾空,一声声惨叫骤然响起。
在绝对优势的箭雨掩护下,楚军成功搭设壕桥,大部队如潮水般越过护城河,进至城墙下方。
数以百计的云梯被树起,靠于了南门城墙之上。
在诸将的督促激励下,楚军士卒如饥饿的野兽,你争我赶的抢上云梯,纷纷向城头爬去。
先登者为首功,众将士无不奋勇争先。
沮授在亲卫保护下,挥舞着血剑,往来于沿城一线,指挥喝斥着魏军士卒,做着殊死阻挡。
檑木不断轰向楚军,飞石不断的砸向楚军,城墙上下,很快便惨叫起四起,为之血染。
一场激烈的攻防战,在南门一线上演。
楚军进攻南门之时,西门以及东门,黄忠,太史慈等诸将,也依照约定时间,同时发起了对邺城的总攻。
整个邺城内外,都被震天的杀声笼罩,如若末日降临之般。
北门。
四万楚军列阵于营外,无数双目光盯着南门,将士们皆是跃跃欲战。
其余三门的攻势皆已展开,杀声鼓声这里是听的清清楚楚,谁都能想象得出,这场攻城战有多激烈。
唯有南门一线,刘备却迟迟不下令进攻,这让楚军将士们心中无不急切,只怕这破邺城之功,自己没能捞到点功劳。
“大王,其余三门已动手,魏军应该全部被牵制,无法分兵。”
“是时候让张郃动手,我们一鼓作气,杀入邺城了。”
萧方羽扇遥指着敌城提醒道。
刘备深吸一口气,马鞭一挥,喝道:
“传令下去,即刻点起号火。”
“擂鼓,传令翼德攻城。”
令下。
三柱狼烟,迅速在阵中升起,冲上云空。
战鼓声,号角声随之而起。
张飞催马而上,率领着四万楚军,浩浩荡荡向北门开始逼近。
城头。
数千魏军士卒,见得楚军开始推进,霎时间神经紧绷起来。
张郃扶刀驻立,眉头深皱,凝视着正在逼近的楚军,却一言不发。
“张将军,楚军马上就要攻上来,你得下令准备迎敌啊!”
身旁韩定见张郃发呆,急是催喝道。
作为袁绍的亲卫队长,此时的他却被派来做张郃副将,充当着监视张郃的角色。
张郃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袁本初,我张郃先是河北人,尔后才是你袁绍的臣子。”
“我岂能让这一城军民,为你袁家陪葬!”
韩定愣了住,满脸茫然困惑。
他是全然不不明白,在关楚军攻城的关键时刻,张郃为何突然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竟然还敢直呼魏王名讳?
“张郃,你——”
“刷!”
他质问的话未出口,张郃长刀已横扫而过。
人头落地!
左右魏军士卒,一个个都看懵了。
自家张将军,竟然这关键时刻,杀了副将韩将军?
这是疯了吗?
张郃却将血刀一扬,厉喝一声:
“升起楚字旗,打开城门,放下吊桥,迎楚军入城!”
“我张郃,今日决意降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