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帝闻奏,曷胜愤闷,仰天而叹:惟浦营兵勇,悉已溃散,德兴阿等几无一旅之师。南营派去援兵五千,数不为少,何以一战即溃?张乐行捻匪沿淮东下,南踞怀远、临淮关、凤阳,北越徐州,扰及山东。倘粤逆渡淮,联捻北击,大清危矣!李卿续宾,须即克服太湖,扫清桐、舒,疾趋庐州,会图克服,扼逆北窜。
十日之内,李续宾连接七旨,再不敢殆,即汇多隆阿、鲍超之军,疾攻太湖。
两浦尽失,李昭寿即急且躁,密报胜保:太湖粮尽,速攻必取。胜保得报,速告续宾。
李续宾得悉,倾尽全军,连夜死攻。子夜时分,多隆阿、鲍超攻破东山头营垒。
叶芸来眼见大势已去,遂率将士自东、南二门突围而去。
太湖城克,李续宾、都兴阿分兵,一攻潜山,一攻石碑,旋即皆克。
都兴阿、李续宾疏曰:潜山东至安庆一百里,东北至桐城一百二十里。皖北之贼屡年四处分窜,皆以安庆为老巢,而恃桐城为犄角,二处各屯逆众数万,几成不拔之祸基。而桐城毗连舒城,尤楚军北行必由之路。拟以一军联络水师,进攻安庆;以一军力捣桐城。俟安庆、桐城克服以后,即督师北上,相机进剿。
咸丰帝喜谕:李卿续宾等矢力同心,连克三城;忠勇可嘉,国之股肱。
天子亲嘉,续宾益奋,半月时间,又克桐城、舒城,庐州近在咫尺。
南路,多隆阿、鲍超亦攻占枞阳,联水师杨载福部,合围安庆。
官文闻李续宾、都兴阿分兵,忧心忡忡;即刻饬令都、李:兵不可分,京城遥距千里,安知此域战事;二公不必踌躇,有失吾担。
庐州、安庆皆并告急,陈玉成身在**,心急如焚,即刻奏请:即偕李秀成部,返师援皖。
洪秀全踌躇,谓蒙得恩道:江北之妖业已肃清,李世贤部亦克溧水,兵临秣陵关;二成渡江南下,和妖何愁不灭!先灭和妖,再行西行。予已受天命,纵敌兵百万,弹丸雨下,又将如予何!况和春非吾敌也,诸将弄彼如小儿,特供一时乐耳,奚恐为?
蒙德恩道:皖乃天国粮资重地,关系重大;陈将玉成,血气方刚,战无不胜,
姑宜顺之。
秀全道:此前经年,一言可抗九鼎!而今岁月,皆自得过且过,这成何体统!速传朕令:陈玉成、李秀成合力,占得**、扬州,复再并驱庐州;韦俊积聚兵力,速援安庆;李世贤,即汇芜湖、太平之兵,速攻邓绍良妖,逼和春妖儿撤围分兵;中军主将杨辅清,速出婺源、景德镇,呼应韦、李。
韦俊领命,组兵八千,自池州北渡枞阳,应援安庆。都兴阿遣副将陈金鳌、王明山水陆夹击。韦俊不敌,败退而回。
古隆贤谓韦俊道:一触即走,非兄战力。
韦俊道:吾为谁战?兄乃北奸,吾已非国宗;若无秀成拼死力保,吾之项上人头,早已不翼而飞。
杨辅清接洪秀全军令,东出婺源,攻击周天受;西托景德镇,扰袭刘于淳,往返奔波,相持不下。
李世贤接令,即刻率兵1000,于1858年11月1日,出芜湖,击鸦山。邓绍良遣兵驰援,将李击退。
李世贤牛刀小试,上奏洪秀全:宁芜邓绍良、郑魁士妖勇,只一万有五;邓妖湾沚大营,兵仅千余,周边鸦山、孤山坝、石硊、方村各营,合计六千。吾集兵三万,分而割之,彻歼邓妖。
李世贤用兵,邓绍良惊诧,急疏:宁、芜之域,设防之初,以宣城、南陵、泾县、太平、芜湖五县之地要隘,三百余里,兵勇仅万千七有奇,兵力本不为厚。近来,援浙之师六千虽经先后拨回,时值徽州、婺源、崇觉寺等处贼匪窜扰,又经臣张芾截留三千,以助攻剿。数月来,克复奎潭,击退泾南贼匪,无非移缓就急,士卒早疲于奔命。
李续宾、都兴阿分兵,曾国藩身在赣南,忧心忡忡,函告胡林翼:欲听阁下执经守礼,则侍与彭杨、二李诸君,失所依倚。大军入皖,设有为难之处,非润公不能扶助而安全之也。鄂兵日增,而饷源日减,非润公强起,恐终不济。
胡林翼回函:两疏丁忧终制,吾皇皆不应允,不可再三。官文暂署抚篆,帝或有意为之。圣聪鼎天,吾辈岂知内义。战事若急,吾自即出,讨贼则可,服官则不可。
曾国藩再函:唯今日受讨贼之任者,不若地方官之确有凭借。然离土地、人民,而以奉使自效,则介而离山,砀而失水,亦恐不足发摅伟抱。湖北事势,日以浩大,非先生强起,终恐败坏。住署与否,接篆与否,均不甚关紧要。所争在简任新抚否耳!然以润公之威望才气,羽翼既成,亦非他人所能牵制。
国藩函罢,正自愁忧,李鸿章执弟子礼,求见。
国藩道:“若在江西无事,可来吾处。”
那厢,胡林翼再函李续宾:每克一城,中伤千人,攻坚为下策,已犯兵家之深忌。节宣、蓄养、提振,尤必以智计为先;长驱直入,逾进逾险;见好且收,来日方长。
李续宾接函,嗟叹不已;为提士气,纵兵抢劫。
同知丁锐义苦劝:勇丁有私获,则无斗志矣!今久行军疲,屡胜则骄。克城留屯,不足以为声援;不留军则后路空虚,且阻塞,必败之道也。宜还桐城,合都军攻安庆,则水路马步相辅,名将精卒咸萃于百里之内,功必可成。
曾国华亦道:军锋不可顿,然兵无常胜,久战必钝;庐州一得,亟应暂歇。
续宾道:进兵三十二日,深四五百里,寇城垒望风溃破。都部攻安庆,非旬日期;欲出奇,壁庐州,蹈寇瑕。吾即发书湖北请益师,予兵五千,直捣三河,决胜庐州。
官文接求援文书,冷眼一观,示之于众,肃然无声,忽又语道:李公兵进庐州,吾尝急弗,且告分兵危殆,京师不知时势,有失吾担。然李公用兵如神,所向无前,今军威已振,何攻不克,岂少我哉?
前方战急,官文心烦,邀幕僚海吃,道:坊间盛传,胡林翼乃两湖第一要人,吏治、财政、军事悉由林持,吾只知养花弄草,吃喝玩乐,画诺而已。不但李续宾,都兴阿、多隆阿等亦不正眼窥吾。何也?非吾心腹也!永州镇总兵樊燮,一心向吾,四年任满,吾已奏请圣上,命其署理湖南提督。假以时日,移花接木,调至武昌,作吾亲兵卫队。
幕僚道:坊间谣传,湖广总督府邸,妾大、门丁大、庖人大。此皆闲言,宫保不必介意。常言曰:民为贵,官为轻,宫保与民同乐,礼贤下士而已。
官文呵呵一笑,道:数年以来,鄂省足食足兵,东南大局,亦以湖北为枢;吾不插足,尚能至此,吾若插足……嘿嘿!再者妾若不大,吾生焉能如此畅快!庖人不大,你我焉能如此畅饮?此皆非事,吾与圣上同宗同族矣!速传吾令,永州镇总兵樊燮,速赴四川剿匪。
樊燮接官文调令,率部北上,路过长沙,依例拜谒湖南巡抚骆秉章,临别辞行,未与左宗棠客套。
左宗棠怒其四载作为,嗔道:抚台大人以下,湘省官员,无论大小,见吾皆要请安,尔何不为?
樊燮亦怒,道:大清体制,未有武官见师爷请安之例。吾堂堂正二品大员,岂能拜尔一师爷。
左宗棠勃然大怒,厉喝:王八蛋,滚出去!厉喝之余,宗棠身形弹起,掌掴樊燮数下。
骆秉章眼见事起,急喝制止。
樊燮“滚”后,左宗棠道:大人前时入京,弹劾奏折面圣否?
骆秉章道:只口头提及,圣上或已忘记。
左宗棠道:空口无凭,必即奏折弹劾,此厮违例乘舆,私役兵弁,玩视军务,希便私图;足够即行开缺,交部议处了。此不足以制厮死命,观厮言行,必有贪腐之举,待吾细细查来。
宗棠亲往永州,查得樊燮提用银九百余两,公项钱三千三百余串,又动用米折银两。
咸丰帝闻之大怒,立谕:速将樊燮,押解湖南,听候查办。
樊燮行将入狱,怨气冲天,即拟两份状纸,一递北京都察院,一递湖广总督府,状告左宗棠劣幕揽政。
官文道:湖南藩台文格,早已声言,湖南一印两官,政务为劣幕左宗棠把持。然骆秉章内绥土寇,外协邻军,东征兵源,饷银源源不断,接济四方。当下军务万急,暂不动土。此等事情,万不可着急,小火炖肉,慢慢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