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眼峰。
石洞边缘,元清极目远眺,默然独立。
彼时识海星珠落腹,剑胚即将九转,金丹将成,奈何亲缘因果未断,化作晶透细丝,一线相隔。
于是思亲之情漫延,少年心绪翻涌,细品其中滋味:却是大半苦涩,些许思念,以及那三两分淡淡甜意。
说起来,这般体悟也是头一回。
先前总认为入道修行需绝尘断性,于这人情私欲就该手执慧剑,一一斩之,尤其历经生死,遍察人心后更觉如此,是以有“红尘污浊,我自独清”之念。
如今明悟真我,却知贪嗔喜怒俱为人性本欲。
道心不纯者,星点杂念便可引动天雷地火;而心若琉璃者,纵然极情纵欲亦如清风过境。
所谓万般皆我,万般不留痕。
正想着,忽而银蛇乍现,一闪即逝,随之雷音震响,隆隆滚滚,却是这浓云之内,终于积蓄圆满,雷霆生焉!
雷霆既生,风雨咸至,于是狂风呼啸,大雨倾盆,汇成好一场盛会。
元清思绪被风雨打断,也不在意,反而就此欣赏起来,只是看着看着,这雷霆生灭在其眼中似乎便成了剑光来去,不知不觉,剑气雷音这一无上剑术悄然浮上心头。
便在此时,一段话跃入脑海,却是昔日玄元下宗,那位姜尚真师兄所言雷法之变。
“以神念为引调和五行,借相生之道聚雷霆真意,食以五气,终得雷霆一道。”
紧接着,其又想起北凉山一役中,随上清诸人运使极光剑阵法,重压之下,剑道真意萌发,星珠显化。
两相结合,少年心头一震,明悟顿生!
“是了,所谓剑气雷音,便是以锋锐剑气破开音障,进而剑光运使,快若雷霆;而御剑之法首重意,剑气未生,剑意先行。便如雷霆生发,需雷霆真意,剑气凝练亦需剑意相辅。若以那一点剑道真意为引,说不定就可破开音障,修成这无上剑术!”
念及至此,元清当即立剑指,言灵决,聚意凝神,周身银光闪耀,剑意蓬发。
断水剑应念而起,通体银芒流转,如裹银浆。
突然一声嗡响,剑身光华更盛,耀眼刺目,甚至模糊了形体,却是元清识海内,星珠隐现,分出星点一粒,飘飘然然,随精纯剑意一起灌入其内。
少年面色肃然,剑指向天;剑光倏忽而去,弹指间便至低矮云层,其速之快,电光火石,天地间只见一道银线。
银线穿云而过,云层立时崩解,散出空洞一片,约有十丈方圆,漏下一柱天光。
天光之下,灵剑回返,悬停于少年身前,光华尽敛,恢复本来模样。
也就在这时,只听得隆隆轰鸣滚滚起,与天上雷音如出一辙,而云层间,雷霆正刚显形......
忽然,少年眉头一皱,面上闪过一抹苍白;同时脚下虚浮,差点站立不住。
内视之后这才发现,原来方才那一剑,不但耗尽了体内大半剑气,而且连神念亦有所损耗。
除此之外,断水剑灵光暗淡,似是承受不住这般驱使,已然受损;元清与之心神相连,也受了轻伤。
“看来此术虽然练成,但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用,否则说不得要落个剑毁人伤的下场。”拂袖收起灵剑,元清心中暗道,而后便重新布置了禁阵,打坐调息起来。
三两个时辰后,雷雨已停,元清睁开眼,神气尽复。
看着外间天朗星稀,月明中天,少年意动,振衣顿足腾空起,唤舟把酒游星河。
“今夜这风,甚是爽利!”
......
数日后。
荒野上空,灵舟高悬,元清手持舆图,面色微疑。
按照图中所指,此处应有一座小型坊市,乃是津砂、肃州、风木三地散修联合创办,至今尚不足百年。
然而,纵使神念尽出,方圆五里内却依旧不见任何踪迹。
“地图应当无错,难道是受了什么变故?”元清暗道,同时心头莫名生出一丝警兆。
正当其思量间,突然天边出现数道人影,各使法器,自四面八方合围上来,却是四女六男,共十名修士。
为首者似是一对道侣,男着灰袍,女穿紫裙,二人共乘一扇蕉叶,举止亲昵,俱有筑基后期修为。
余下八人皆是一身褐袍,均为练气境界。
蕉叶缓缓上前,停在元清身前十丈处;男子略一抱拳,开口道:“道友请了,在下吴邪,这位是吴某道侣李彩莲。我二人乃风月谷修士,不知道友姓甚名谁,师出何门?”
“风月谷修士?”元清略感惊讶,并未答话,而是反问道:“据我所知,此处应为镜天宗辖境,不知贵谷在此做甚?”
男子微微一笑,解释道:“好叫道友知晓,数年前我风月谷与镜天交战,镜天式微,节节败退,如今此处已是我风月谷境地了。吴某在此,一是为了抓些漏网之鱼,二来也是告诫各位散修同道,以免殃及池鱼,伤了和气。”
“两宗交战?那这借用传送阵一事......”元清闻言诧异更甚,暗自想着,正想出言再问,却听对面继续说道:“道友是否也该自报家门了?哼,这般拖延,莫非是镜天余孽!”
声音微冷,面上也现出一丝不悦,说完还一使眼色,一众练气弟子随即会意,移步换位,暗合阵法之势。
见此情景,元清洒然一笑,拿起葫芦灌了一口,而后道:“既要打家劫舍,何必多费口舌?”
话音未落,剑光已现,直奔其右下方那名练气男修;与此同时,元清也舍了飞舟,一声铮鸣下使出身剑合一之术,径直斩向对面二人。
男修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便在剑光中化作一蓬血雨,四散飞溅;其所乘飞剑法器也随之爆裂开来,化为漫天碎渣。
而那吴邪,仓促间只得祭起一面澄黄铜镜挡在身前,其身边女修李彩莲也召出一副白骨盾牌护住己身。
然而,剑气之锋,所向披靡!巨剑过处,铜镜两分,人亦命丧当场!
李彩莲见状,直惊得三魂出窍,七魄离体,慌忙间祭出一条青碧丝带,化身青虹,夺路而逃;其余人更是吓得肝胆俱裂,纷纷急作鸟兽散。
元清这时解了身剑合一之术,重回飞舟,聚意凝神,掐诀言咒,正是运使剑气雷音之术,不过并未尽全功,留了三分力。
下一刻,只听得一声爆响,断水剑身染银霞,化作虹光流火,一闪而去。
约莫数个呼吸后,银虹回返,林间,低空,各有血花绽放,一共七朵。
元清深吸一口气,往嘴里丢了颗青碧丹丸,收飞舟,起剑遁,朝着女修逃走方向,全速追去。
期间一只储物袋自吴邪身陨处升起,投入剑遁,消失不见。
......
数千里外,沙海小城,如沙镇。
客栈内,看着外面风和日丽,碧空如洗,陈木心情大好,不由叹道:“他奶奶的,刮了这么久,这破沙子终于停了!”说完撂下一枚金锭便大步离去。
片刻之后,沙海某处,陈木一声冷笑,丢出数面小旗分落四周,而后负臂昂首,高声喝道:“都出来吧!鬼鬼祟祟的,真当本大爷瞎子不成!”
话音落地,人影显形,却是五名修士,身穿黄袍,头戴鬼首,分不清男女,俱有筑基修为。
五人刚一现身,便不由分说,各施神通攻向陈木。
一人凝沙成柱;一人呼风化刃;一人放出一柄赤焰三叉戟;一人运使一把碧焰鬼头刀;还有一人,手持黑红板斧高举头顶,周身血光隐隐,蓄势待发。
面对攻势,陈木一声冷哼,手中掐诀,四周蓦然升起一层赤金光幕。
沙柱、风刃遇之仿佛泥牛入海,无声无息,不见半点波澜;三叉戟、鬼头刀触之如碰精钢,一声脆响,无功而返。
这时,那最后一人一声大喝,板斧下落,劈出一弯猩红血刃。
然而血刃尚未靠近,便遭一抹红芒相阻,定睛细看,竟是一把桃木剑。
这桃木剑通体赤焰缭绕,与血刃相交,直激得滋滋作响。
与此同时,一线金绳自光幕内飞出,分光化五,一个闪动便将场中诸人尽数捆住。
而后,光华闪动,陈木撤去法阵,手持折扇,漫步上前。
一扇唤风雪,化作风刀冰剑,斩杀两人;一扇聚沙土,凝为十丈小山,再斩两人;只剩最后那持斧之人,还在苦苦挣扎。
恰好此时血刃消散,陈木召回桃木剑,与那人身前站定,剑尖轻挑,拨落其面罩,现出英秀女儿容。
仔细看了两眼,陈木收剑在侧,淡淡说道:“长得还不错。说吧,谁派你来的?”
见女子不答,其继续说道:“别挣扎了,中了这缠神索,一身法力神念皆被封禁,与凡人无异。你若从实招来,我可考虑饶你一命,让你做本少爷的贴身侍女。”
说着还以剑为手,拨弄了下女子衣袍。
谁知下一刻,女子猛然昂首,放声长啸,声音凄厉,经久乃绝。
声绝之时,女子仰面而倒,七窍流血,已然没了生机。
“哼,不识好歹!”陈木愤愤说道,而后大手一挥,摄来五只储物袋,看了一眼后便又都弃置一旁。
“一群穷鬼!连块中品灵石都没有,真是晦气!”其继续道。
随即收了法器阵旗,放出飞车,破空离去。
风沙漫漫, 掩尽残尸,一个时辰后,再无一丝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