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芙余镇也是一如既往的热闹,街道上还弥漫着清晨的潮气,路上来往的行人却早已络绎不绝。
卖早点的小贩早就占满了街道两侧的位置,此刻正大声吆喝着,给早晨略显朦胧的小镇填了些生气。
我抻了个懒腰接过包子铺大娘手里的肉包子,极其自觉的说:“找他要钱。”
涂山南浔也颇懂规矩,默默地从钱袋里掏出两个铜板递了过去。
“你这和尚可真奇怪,非要一大早去讲经,害得本姑娘连早饭都没好好吃。”我鼓着嘴巴含糊不清的嘟囔着。
涂山南浔任由我吐槽,从不开口反驳。
他领着我走进了一家佛堂中,佛堂不大,在巷子的最深处。
我刚走进去便被眼前的场景惊讶到了,佛堂前厅摆满了诸佛金像,有观音的有罗刹的还有月老的,两侧是快要燃尽的红烛,虽说灯火并不充足,但厅内却十分亮堂。
这佛堂虽然外观有些简陋,但这些佛像确是汇聚着灵气的,就连我们跪的蒲团上秀得花式都栩栩如生。
我站在佛像前看的出神,许是沾了佛祖的光,自从刚刚我走进来之后就觉得全身经脉都像灌入了一股清凉的至纯之气,舒服异常。
这人间的气息与青丘的大不相同,来人间了这么多天,我的妖丹像是吸不够氧气似的,总是有些躁动不安,可现下却丝毫没有异动之像了。
“把这个拿着。”和尚跪坐在蒲团上,抬手递给我了一串佛珠。
我接过来,好奇道:“干嘛?”
他一边拨弄着念珠一边解释:“你虽有神根神魂,却附妖丹,任何污浊之气到了这儿都会被净化的,拿着它你会好受很多。”
“可我...”我怔怔的看着手中的佛串,没再说下去。
我要是说我并没有不舒服,他把佛串要回去怎么办!
我憋着笑打量着手中的念珠,我数了数一共一百零八颗珠子,每颗珠子都小巧匀称泛着光泽。
“我喜欢,以后这个就归我啦”我说着就往脖子上带,可小姑娘家带个佛串总觉得有点奇怪,便顺手把串子塞进了衣服里。
和尚抬头看着我,蓦地双颊通红:“你!”
“我?我怎么了”我蹲下什不以为然的盯着他。
和尚偏过头去不再看我,拨弄念珠的手指有些乱了频率,一双耳朵红的好似能滴出血来。
“这是贫僧曾经佩戴过的,施主现在怎好贴身佩戴”他吞了下口水,有些结巴“拿,拿手里就好。”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有什么的,我都还没嫌弃你,你反倒嫌弃起我来了,你们出家人就是事儿多。”
“不...不是...是...”他像是自己咬了舌头,说了上句说不出下去。
我朝他凑近,忍不住打趣道:“到底是还是不是啊,那你要是真的嫌弃我,我把它还给你就是了,但我现在已经贴着身子戴过了,你还要吗....”
和尚有些慌乱的吞咽了几下,低垂的眸子里满是无错和躲闪。
看着他紧张无措的表情我突然觉得有些乏味,兴致缺缺的躺在蒲团上呼呼大睡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身侧的人终于开始诵经了,我听着晦涩难懂的经文不知不觉的进入了梦乡。
你别说,这经文好似还有帮助人做美梦的功效,我在梦中不仅拥着无数美男还有吃不完肘子,别提有多恣意快活了。
正当梦到一位绝世美男给我喂酒的时候,左肩霎时传来了一阵强烈的痛感,印在肩上的狼族图腾在衣服下发出隐隐的光。
是小五!
我猛地坐起身来,抬手捂住左肩头,仔细的感受着公孙小五的气息。
这印记是公孙小五幼年时烫在我身上的,说这是狼族特有的图腾,给我种了这个图腾就代表我是他的人了,以后只要他想念我或者找寻我,这个图腾就会收到感应,我也就能感知到他了。
记得当时我为此大发雷霆把他暴揍了一顿,因为我觉得这跟小狗撒尿占领地实在没什么区别。
被种图腾的事我也从未跟旁人提起过,于是这便成了我与小五之间独有的秘密。
“你去哪?”
南浔见我一言不发的朝门外跑去于是也站起身跟了出来。
我跑到门口,立即四处寻找着小五的身影,可所有的街道和摊位中都没有小五的身影。
“到底在哪啊你!”我咬牙切齿的跺着脚,心里愈发抑制不住的慌乱,隐隐觉得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就当我垂头丧气打算回去的时候,肩上的图腾又烫了起来,我赶忙扭头找去。
在街道的拐角处有一堆又脏又臭的稻草,那通常是叫花子们的休憩之所,然而此时此刻,平常锦衣玉食傲娇一世的狼族小公子正畏畏缩缩的蜷缩在草堆里,他双臂环抱住自己,浑身上下都在不停的发抖,他像是怕极了什么东西似的,丝毫不见往日的少年威风。
“小五!”我大喊着冲向他身边。
他猛然抬起头看向我,像是终于确认了我就是涂山卿卿之后,他身形稍顿随即就嗷嗷大哭起来。
“卿卿...我终于找到你了!”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双手紧紧的拥着我断断续续的说道:“涂山氏,涂山氏出大事儿了。”
我焦急的拉开他,帮他擦了把脸上的泪水和鼻涕安慰道:“别哭,你慢慢说,我爹我娘怎么了?”
“伯父伯母,还有姐姐,他们,他们都死了!”他颤抖着说完了整句话。
我看着快要哭断气的小五,整个人瞬间僵在了原地,我全身的血液好像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浑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肤也在无声的皲裂...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我明明已经走了...”我从头皮到脚趾都已经麻了,耳边的声音也在逐渐的模糊,我就这么直愣愣的在原地发呆。
“涂山施主?你还好吗?”南浔在身后轻轻拍了我一下,我蓦地一激灵,好似清醒了过来。
我转头望向他的眼睛,直至我的身影完全印在他的瞳孔里时,我的脑袋中有什么东西在顷刻间轰然崩塌,我一下子扑倒他怀里泣不成声。
“是我...一定是我放进去的那个人杀了爹娘和姐姐,是我...”
南浔就这么浑身僵直的被我抱住,我怕他推开于是抱得很用力。
须臾片刻,只听他开口安慰道:“无论是人是妖又或是神,都有殒命的一天,所以你也不必太过伤心。”
他的声音里没有丝毫的感情,平静像是一潭死水。
我猛地推开他,咬着嘴唇死死地盯着他看,看着他那清澈无害却平静如常的眼睛,我内心的火气愈涨愈烈,于是拉起身旁的小五扭头就走。
“佛面蛇心原来说的就是这种人!我还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没想到都是我自作多情罢了!”我边走边骂道。
我怨怼他为什么不安慰我,为什么不说一些哪怕是骗我但却会让我开心的话。
从小就娇生惯养被人哄着宠着的我,此时此刻气的不是说了真话的南浔,而是毫无能力去面对现实的自己。
南浔见状随即起身追了过来:“涂山施主千万不要因为太过伤心而入了心魔,要是因为自己的欲念而伤害了他人,那就是罪过了。”
“死和尚你给我把嘴闭上!”被我牵着的公孙小五也忍不住骂道。
南浔先是一怔,随即又要开口说些什么佛家道理,公孙小五见状也立即摆出了一副掐架的气势。
我疲惫的转过身打断两人,我侧过头但眼睛却没有看向南浔:“我现在必须要回青丘一趟,如果不麻烦的话,我想请南浔大师陪我一起前往,我父母都已经飞升上神姐姐也快要飞升成仙,现如今却惨遭灭门,我涂山卿卿现在还没有本事手刃仇敌,所以恳请大师能为他们诵经超度,往生极乐。”
南浔看着我的目光微微闪烁,他低声回应道:“好,即使施主不说,我会也主动提出的。”
闻言,我没有回应,他是否把我当朋友已经不重要了,我现在只想立刻回到青丘,见我的家人。
我们三人马不停蹄的来到结节处,小五施法带我们回到了青丘。
整个青丘一片死寂,一阵阵浓重的血腥味儿从狐狸洞中蔓延开来。
我发了疯般的跑进去,地上的血泊中躺着我的爹娘和姐姐,他们已经被打的显出了真身,九条漂亮的狐狸尾巴也都被斩断了一根。
“爹!娘!姐姐!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抱着三只狐狸尸体痛苦的哭喊着。
他们白色皮毛上的血迹已经变成了暗红色,不管我怎么擦也擦不掉。
“都是我..都是女儿的错,都是女儿害了你们...”我抬起颤抖的手抚上尾巴处的缺口:“一定很疼吧...”
我死死地抱住三具冰冷的狐身,哭到不能自已。
小五走上前默默的蹲在了我身边,轻拥住我,让我靠在他的肩头。
“我以为,我以为我去了人间就能自己担下这劫数,是我...太愚蠢,女儿不孝,害死了你们...“
我跪在地上,朝着尸体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女儿在此以涂山神族起誓,终有一天会手刃仇人,为爹娘姐姐报仇....”
我的眼泪一颗一颗落在小五的肩头,泪水浸湿了他的衣服,他伸手替我拂去眼泪,接过了我怀中的狐身。
“还请大师为我涂山族长,族母,女君诵经超度。”小五给狐身放进了五方鼎中,随即又放入了一颗同体纯白的珠子。
“这是万晶珠,可保肉身永,你只要想他们了,我们就回来看他们好不好。”小五冲我笑道。
“好。”我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一霎那暖至心底。
南浔在五方鼎前盘腿大坐,口中念念有词,手指有规律的盘弄着念珠。
不知过了多久南浔缓缓睁开眼,他虽然一直坐着没动但却像是废了许多力气,面容间尽显疲惫:“他们的妖丹皆毁三魂六魄尽散,贫僧实在无法为他们超度。”
“什么意思,什么叫妖丹皆毁,三魂六魄尽散,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上前抓着他的领子死死地瞪着他,瞪的我眼眶快要裂开了。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他们已经魂飞魄散了,我无法超度,也送不去极乐。”
闻言,我本能的想开口反驳,但还未出声一口鲜血便涌了出来。
“卿卿!”小五惊慌的抱住摇摇欲坠的我。
我跌落在地上,视线开始逐渐模糊,恍惚间我好像看见了姐姐温柔的笑脸,我伸出手想要摸一摸,但蓦地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