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千拳势已成,自上落下,似极星坠地,拳未至,但拳威已化实质,地面草木士石具颤惧,拳向所指,万物恸哭,真宛如灭世一般,更别言拳威中心的慕书。
慕书自负一世,从未料及自己竟会死在一莽夫手中,不由得自嘲一笑,也放弃抵抗。拳芒越逼越近,她毛发倒竖,鼻尖已经嗅到死亡味道。
她只觉全身被巨石压着,眼皮十分沉重,缓缓闭上,明意识尚在,但已难以睁开。也不知过去多久,她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肉身化做牢笼,意识却被困在牢笼内。
慕书觉得自己失去了一切,失去了**,失去了灵魂,意识游离在黑暗空间,漫无目的,心中想着,莫非这便是死后的地方?她看书不下百万,大大小小的讲经要义,旁门左道,三家典籍,几乎都有涉猎。
生、死一事,凡生灵皆会经历,故常有人研悟生、死,对于死后去向,不同典籍、流派,也有不同形容,五花八门,有说世有轮回,死后入轮回转生,有说身死化魂,魂游离天地,需被超度才可通往极乐。
生死之事,玄之又玄,慕书自小聪慧,过目不忘,凡书中记载的术法、道义,皆可极快融汇贯通,故对万事万物都有份求知之心。但独独生死一途,提不起半点兴趣,想是觉得,死后万事皆空,还是不死为好。
然而人到死时,常常是身不由己,她见四下漆黑,既无轮回、也无极乐,便心中恼怒,骂道:“骗人!全骗人的!”
宣泄一阵后,便趴伏在黑暗中,一个人愣愣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这里既无时间流逝,可算是无物无我无他,她不知待了多久,心中想道:“若身死之后是这般,要困于混沌之中,那当真是难熬。”
又过许久,她意识一颤,鼻尖突的嗅到一抹清香。随后触感、体感渐渐回归,聪明如她,登时便一阵狂喜,“我还未死!”她心下想到。
然下一刻,又险些哭了出来,她察觉自己仍爬伏在地,动弹不得,似被千均横压,那拳威尤在。且她耳膜虽被震破,但仍旧能听到声音。
那浩大音浪,与如铜钟般震响的心跳,依旧响着,并在快速朝自己靠近。眼泪滴落,她哪还不知,她意识沉入黑暗,虽感觉过了千百年似的,但放在现实,也不过前后一刹那而已。
若此刻时间倒退,她定会舍弃右腿,保命要紧,唯有死亡步步逼近,才能真切体会到,那身死之事的切实感受。
她不愿意去。
然恍惚中,她却又听到,那如同洪钟般的心跳声,突的慢了半拍,好似见到某种可怕的事物一般。
紧接着,身上拳威减去大半,慕书沉重的眼皮,终于得以睁开,随之而来的,是霎时间冒出的冷汗,那沾之泥土的衣裳,瞬息被打得里外湿透,似开闸洪水般。
她睁开眼睛,却见洪千重提精神,擎天一拳拳势又凝,甚至拼出必死杀意,但却转头杀向另一边。
她撑起身子,“嗯哼”一声,实是右脚剧痛,血迹斑斑,任何动作都扯及伤口,剧痛难忍,她侧头看去,但见洪千转头朝西而去,正朝群山之巅出,一道屹立的身影砸去。
她强体一丝灵气,注入双眸,目力由此大涨,视线不断拉近,终是看清那道人影,心中惊道:“是他!”
此人除李长笑外,还能是谁。慕书心道:“呵呵,赌对了。”心下一松,又道:“得救了。”
她强提精神,洪千这临死一拳绝不算弱,她倒要看看,那剑客会如何抵挡。
她见那剑客手持长剑,腰悬酒葫芦,神情俊逸闲适,自有股别处难见的气质韵味,与四下狼藉截然不同,心中恍惚。
洪千已是杀来,慕书、慕棋二人,与他实是并无多大怨仇。他连下杀手,不过是顾及自己命不久矣,程威作凶罢了。但当他使出毕生一拳,已做落幕之时,突然察觉远处山巅,有一剑客屹立,且正朝此看来。
登时便一颤,旋即心想:“前后都是死,他以大空剑伤我深重,后又骗我寻他人解剑,实乃可恶至极,论仇论怨,均是出于他手。如今这决死一拳,我用于杀个慕书女子,实有辱我三心老人名声,何不杀向此人,纵使不敌,也叫他折寿!”
想及此处,便毫不犹豫转向,杀向李长笑。李长笑噙一轻笑,洪千终是莽夫,心思不难预测,见对方果真受引而来,也不怠慢,而是给够了尊重。
“杀!”
洪千杀至近前,单是拳威凝结,便已将李长笑脚下山峰碾得粉碎。李长笑凌空而立,身如惊鸿,身后日月黯淡,福祸相交,真假相衬。
当时这番光景,便已震慑人心,盖过洪千那一拳杀威。远处观战的慕书,更是瞳孔骤缩,她自衬览书无数,大术小术虽未必全会,大道小道未必全走,但一眼便可看出端倪,看出优劣。
然…此情此景,那剑客宛若神人,一身之玄奥,一时无以解答,更不知出自何门何派,何地何氏。
“我慕书览古今万书,竟从不知世有此人!”慕书抬头望去,那剑客是何等生威,何等璀璨,论道法之深,或许尚不及许多人,但他稍露身手,便无可代替。
如此之人,虽是在救自己,却是为了慕琴…想到此处,慕书又浮现师姐身影,莫名再添几分妒忌。
定神朝天上望去,那剑客当真好是神威天降,足下踏莲升,身上福祸缠,霞光万丈绕身侧,生死二丹悬前后,手捏那剑诀,便似要把天劈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