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震微微摇头，刚要回答，一阵剧烈的头痛，忽然传来。
他的视野里，顿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那张被他拿在手里折叠起来的草稿纸，似乎变成了一部复古风格的相机。
这台相机仿佛是沉入深海很多年之后才被打捞起来的一样，它通体裹着一层厚实绵密的海藻般的物质，像是某个品种的苔藓，又仿佛是长毛的兽毛，它们层层叠叠的缠住相机，在缝隙里，又滋生出一条条细弱的半透明的触须，触须的末端有小小的手爪。
这手爪充满了苍白羸弱的感觉，又如同某种昆虫一样，在空气里快速蠕动、抓取，并且还在不断的快速分裂，每一次分裂，都会自动脱落末端的手爪，然后由手爪抓着地面、空气或者其他东西，飞快的离开，朝着周围蔓延、侵蚀。
与此同时，四周的空间悄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数字、符号、图形、公式……
周震感到自己的身体在变形，无形的巨大的力量，将他的身体像面团一样强行拉伸、扭曲、旋转……最后被硬生生的摊成了一个平面。
前所未有的痛苦汹涌而来，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痛苦的呐喊、嚎叫、挣扎，歇斯底里的吼叫压抑在喉咙，迫不及待的想要发泄出来。然而意念之中几近癫狂的咆哮与反抗，作用在身体上面，却仿佛是被彻底封禁在琥珀里的小虫，似乎身体的每一寸微小的单位，都被固定在一个個像素点里面。
他无法动弹，无法发声，头脑无比清醒，身体却无比禁锢。
周震心中非常清楚，这是楚晶妍第五个“数字域”，对他造成的影响！
当初他拿到纪雪薰的饭盒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情况。
而且，那个时候的反应，比现在更加严重！
最后是“数字雨”出手，帮他缓解了过去。
而这一次……
可能是已经有过一次类似经验的缘故……
也可能是因为他的能量等级，已经达到“第四阶梯”的最高点，距离“第五阶梯”极为接近的缘故……
有可能是因为楚晶妍的能量等级，没有纪雪薰高的缘故……
总之，在撑过最开始的一瞬间之后，周震渐渐缓过一口气来，虽然现在脑袋还是非常剧烈的痛，但身体却已经逐渐开始适应，能够承受这种数字变化带来的冲击。
周震暗松口气，根据上次的经验，他只要再撑一段时间，这第三组“方程”，就能真正融合进自己的“方程”之中。
到了那个时候，他就能成功晋升至“第五阶梯”！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纪雪薰充满了焦灼的语声，再次传来：“你肯定不会答应的，是吗？”
“你，你不要不理我……你……你不会答应了吧？”
“我以后的作业，可以都借给你抄！”
“求、求求你！千万……千万不要答应！”
说着说着，纪雪薰的语速越来越快，语气也越来越急促，明明周震只是坐在那里，什么都没有表示，但纪雪薰远山般的双眉，已经紧紧皱起，她雪白的面孔涨得通红，星辰般的眼眸里含了泪水，看起来几乎心都碎了，就好像即将失去周震一样。
可能是受到纪雪薰精神干扰的缘故，周震感到自己头痛的症状，再次减弱，痛楚虽然依旧存在，但程度已经降低到了完全可以忍受的地步。
感受到这样的情况，他心中一定。
曾经在那座学校里，他就是通过纪雪薰来对付楚晶妍的。
所以，刚才他为了防止自己撑不过楚晶妍第五道题目带来的副作用，就故意刺激了一下纪雪薰。
纪雪薰的性格，是越痛恨的东西，就越是沉迷、越是喜爱！
而越是喜爱的事情，就越是痛恨！
在受到这种强烈刺激的情况下，纪雪薰肯定会对他痛恨到极点。
这样，一旦周震在吸收楚晶妍第五道题目的时候，陷入九死一生的处境时，对他痛恨到极致的纪雪薰，反而会来救他！
这个操作，跟他记忆中那次利用纪雪薰对付楚晶妍的原理，是一样的！
他这一次，是用纪雪薰的精神影响，来帮自己抗衡楚晶妍第五道题目带来的副作用。
急速思索间，站在他面前的纪雪薰，见周震一直不说话，声音里已经开始带了点明显的哭腔：“求求你了！”
“不要答应！”
“我的作业，现在就给伱！”
话音落下，周震立刻看到，纪雪薰的手上，忽然多出了一本作业本。
下一刻，纪雪薰拿着这本作业本，强行塞进了周震的手里。
周震一时间愣住，反应过来之后，顿时脸色大变。
只不过，他现在还在吸收楚晶妍的第五道题目，身体一点动弹不得，嘴里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于是，转瞬之际，他本来已经大大缓解的头痛，猛然变得无比强烈。
突然增大的痛楚犹如决堤洪水般澎湃而至，刹那间将他吞没，仿佛万千钢针快速攒刺进大脑，然后毫不留情的肆意搅动。
周震一时间痛得无法言喻，这种感觉，比死还要难受，如果这一刻死亡降临，似乎不是什么惩罚，而是拯救！
纪雪薰的作业本在他的视野里，仿佛化作了一团纠缠在一起的海蛇，它们蠕动着勾连在一起，手掌似乎可以时时刻刻感受到冰冷腥臭的鳞片划过皮肤的触觉。
海蛇团在一阵歇斯底里的内讧后，转眼溃散，一条条色彩斑斓、冰冷潮湿的躯体朝着四面八方游去，它们游过的对方，无论是地面还是空气，始终都有一行灰黑色的涎水，那涎水湿漉漉的，飘荡起淡淡的腥味，看起来似乎是以作业本为中心，氤氲向四周的水渍。
这些水渍快速侵蚀着这片空间，化作一片巨大的厚重阴影。
阴影犹如活物一样缓慢蠕动着，似在蠢蠢欲动。
伴随着作业本的异化，周震的精神也开始混乱。
就在这个时候，纪雪薰看到周震还是不理睬自己，马上看向身侧的跟班，居高临下的命令道：“你们，你们的作业本，也全都拿来……”
说话间，她快步走到梁晓蝶面前，将梁晓蝶手里那边用来自残的小刀劈手夺下，“哐啷”一声放到了周震的课桌上；紧接着，她又一把抓住冯雯雯的腿，强行将对方那双视若珍宝的高跟鞋脱下，同样摆放到周震的课桌上；再然后，她拉着一名女生的手，摘下对方的手套，还是放在了周震的桌子上……
小刀、高跟鞋、手套、珍珠发卡、爱心贝母项链……周震课桌上的东西越来越多。
他摊开在面前的作业本，上面的已经解答的题目下方，一行行字迹清晰整洁，公式详细，解题步骤逻辑严密，层层推进，看起来赏心悦目。
然而伴随着纪雪薰的举动，所有的字迹、图形、辅助线……全部开始混乱，就好像墨水濡湿一样，雪白的作业本上，不断洇开大团的墨迹，看起来就好像完全不会的人，抓着笔瞎写一气，鬼画符一样的笔触，彻底模糊了答案。
此刻，周震的脑子已经完全错乱，四周的一切，都坍塌成了铺天盖地的数字、公式、符号、定理……
“呲呲呲……呲呲呲呲呲……”
“你怎么还不理我……呲呲……”
“呲……呲呲呲呲呲……我……呲呲……”
“我去给你拿更多的作业本……呲呲呲……”
砰砰砰……
乒乒乓乓……
“呲呲呲……卫嘉川，你的作业本也交出来……呲呲呲呲呲……”
※※※
滨海市艺术学院，扇形办公室。
角落里的睡袋上，周震仰面躺着，胸口有规律的起伏，双目紧闭，正在熟睡。
而那名用鲨鱼夹夹着长发的漂亮女生，倒在不远处的地面上，长睫低垂，呼吸细弱，似乎陷入了昏迷之中。
忽然间，周震的脸色狰狞起来，他的面部肌肉诡异的扭曲着，就好像承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一样。
在他周围的空间，随之变化，一瞬间，它们从任何一个方向看，都是一模一样，仿佛一下子从三维，降成了二维；但眨眼的功夫之后，这片空间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似乎是从二维，进入了多维。
再一弹指，空间的距离、大小都发生了古怪的变化，仿佛受到了某种折叠与扭曲。
同一时刻，周震身上的能量越来越强，似乎在体内掀起了一场暴虐的能量风暴，空荡荡的室内，忽然掀起一股飓风，以周震为风眼，能量节节攀升。
这股能量暴涨的同时，还在不断传递出狂暴的气息。
呲呲呲……呲呲……
扇形办公室的地面、墙壁、天花板……开始出现密密麻麻的黑白横竖线。
就在这个时候，周震的肩膀上，忽然开始浮现出难以计数的数字，它们蠕动增长，转眼间组成一道矫健窈窕的身影，由于纯数字构筑，看不清楚面目，只能看到大红色的连衣裙，圣诞帽以及漆光珍珠蝴蝶结红色高跟鞋。
是“数字雨”！
“数字雨”伸出完全由数字汇聚而成的手臂，轻轻按住了周震的额头。
就在这只数字手掌触及周震皮肤的刹那，周震的脸色，渐渐平缓了下去。
周围的空间，也很快恢复如常。
能量，开始稳定。
办公室四周那些黑白横竖线，悄然消失。
做完这一切之后，“数字雨”的身体，重新化作一股浩浩荡荡的数字长河，融入了周震的体内。
又过了片刻，周震猛地睁开双眼。
望着四周熟悉的环境，他渐渐回过神来，自己已经从那间教室里出来了……
刚才好险！
本来只吸收楚晶妍的三道题目，他靠自己就能撑过去。
但为了上道保险，最后差点没把自己给坑死！
“我刚才的头痛，是忽然消失的……”
“这跟上次‘数字雨’出手帮我，情况很像！”
“是‘数字雨’救了我？”
思索间，周震快速站起身，转头看向自己的背后，背后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视线里一点没有看到“数字雨”的踪迹。
他皱了皱眉，感觉应该是“数字雨”！
但TFZ2342的药效，是10个小时，“数字雨”如果中途出来，应该不会这么快回去……
不对！
“数字雨”上次出来，也没到10个小时！
在TFZ2342药效发挥作用的期间，他只要进入教室，就会缩短“数字雨”回归他身体的时间。
而他刚才在那间教室里，呆的时间不会短！
这样想着，周震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屏幕上仍旧是15:16。
望着这个时间，他微微松了口气，这跟他之前的推测一样，只要他不去走电影的剧情，这里的时间，会一直停滞！
想到这里，周震随手揣好手机，闭上双眼，开始整理这次新得到的“数字域”……
他在进入教室前，一共拥有十三个“数字域”。
“第一阶梯”有六个；
“第二阶梯”是四个；
“第三阶梯”两个；
“第四阶梯”只有一个，就是【精神吞噬】，对应纪雪薰的草莓饭盒。
而现在，他脑海中的公式，在这十三个“数字域”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九个！
其中三个，肯定是来自楚晶妍，另外六个，应该是来自纪雪薰以及他的其他人格。
由于现在没有进行测试，所有他对这九个“数字域”的具体来源以及作用，并不是十分清楚。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现在的能量等级，明显已经远远超过了“第四阶梯”的强度！
想到这里，周震使用“数字域”，【能量观测】，看向自己的头顶。
视野之中，景象悄然变化。
他看到自己完完全全的沐浴在一大蓬庞大的能量气流里，柔和的白色微光，仿佛月光倾泻而下，将他彻底浸润其中。
这股能量气流如水如火，悄然摇曳，在视觉上仿佛山火爆发，熊熊燃烧，规模跟没有变身的“九尾狐”，几乎一模一样。
这样的能量气流，完全不像“第五阶梯”。
而是，“第六阶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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