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颗人头非常安静的悬浮在手术床上，她瓷白的肌肤还泛着淡淡的光彩，似乎下一刻，就要开始呼吸，没有一点死亡的痕迹，如同一件精美的、已经拥有灵魂的艺术品。
美丽而无害。
但在周震的感知中，它却散发出很强的能量波动。
这是陶南歌的“方程”！
周震没有任何迟疑，立刻按下开关，把陶南歌的那条断臂从器官移植专用箱里取出，拿到了手术床上。
滴滴滴！
器官移植专用箱的检测仪器立刻发出一阵阵的警报。
断臂离开专用保存的箱子后，活性开始迅速流逝，各种指标断崖式下降。
周震不敢有丝毫耽搁，迅速开始了第二场手术，“方程融合手术”！
下一刻，高维声波再次响起。
呲呲呲呲呲……呲呲……呲呲呲……
短暂的电流杂音后，周围的一切，再次化作铺天盖地的数字、符号、图形……
陶南歌的脑袋，重新被标记为X1；她的断臂，被标记为Y。
周震拿起手术刀，刀尖灵巧的小幅度颤动着，在密密麻麻的数字中，精准运作。
※※※
荆溪隔离点，地下医院，临时手术室外。
空荡荡的走廊上，“九尾狐”姿态随意的站在手术室门口，有风从外面吹入，在几次转折后，稍稍掀动了她的白大褂。
冰冷的大理石、刷成上白下鹅黄的普通墙壁、毫无花哨的金属长椅……朴实无比的背景，却更加衬托出那种魅惑万物、颠倒众生的风情。
“九尾狐”静静而立，她似乎对这种天然风流、万众瞩目的美毫不在意，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有一种美而不自知的松弛，似空山落花满径，似石桥烟雨笼杏，又似霜夜之下，满池蒹葭摇曳间冉冉升起的皎月。
惊心动魄的毫不费力。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九尾狐”忽然轻轻“咦”了一声，向着手术室抬了抬头，似乎有些诧异。
但很快，她就恢复了平静，继续记录着数据。
※※※
黑暗如汪洋，有光的方寸之地，陶南歌独自坐在座位上。
她面前的课桌堆满了书本。
这一切熟悉又陌生，目光望向光照之外，崩塌之后的虚无，浩渺空阔，似乎永无尽头，充满了幽邃的冰冷。
这里的时间概念非常模糊，陶南歌感到自己的“数字能量”在飞快的流逝。
她本来已经缺失的记忆，变得更加错乱。
原本锐利的目光，一点点浑浑噩噩。
一直过了不知道多久，书本、作业、课桌、椅子……全部变成了密密麻麻的数字、公式、符号、图形……它们化作一股数据流，仿佛泉水般贯穿虚空，浩浩荡荡的涌入她的体内。
陶南歌抬起头，再次看向光线之外的黑暗，忽然觉得，这片黑暗，是如此的熟悉。
黑暗之中的轮廓一点点浮现，这是彤福市郊区，工业园的一片废弃地！
零星的草木东倒西歪，处处充斥着被蹂躏的痕迹。
她倒在地上，泥土的腥气夹杂着尘埃的气息灌满了鼻端。
剧烈的痛楚正从肩头不断传来，鲜血特有的腥甜在空气里快速弥漫。
不远处，金属敲击着地面的动静响起，一道戴着高顶礼帽、穿着燕尾服，打扮如同绅士的身影，正在朝她一步步逼近。
礼帽下的面孔，一半血肉，一半机械，融合处平滑自然，仿佛天然生成……是“十二贤者会”的第十一贤者，卡尔·阿克斯！
此刻，对方机械躯壳上，探出的枪口之中火光涌动，杀意凛冽。
陶南歌立刻想起了什么，她正在跟非法组织“十二贤者会”的第十一贤者战斗！
她刚刚埋伏在附近的一座废弃高楼上，对卡尔·阿克斯进行了狙击。
只不过，由于双方能量差距过大，就算有着偷袭的先手优势，而且还把握住了对方分心的最好时机，但最后，她还是没能狙杀目标！
现在，她的身体已经快要支离破碎。
卡尔·阿克斯，正要给她最后一击！
正想着，卡尔·阿克斯的枪口蓄能完成，炽烈的火光咆哮着贯穿了夜空，光辉刺目。
陶南歌目光冰冷的看着这一幕，平静的面对自己的死亡。
然而，这团刺目的光辉持续了很长的时间，犹如长明灯一样照亮了夜色，预料之中的凌厉攻击，却一直没有落下。
与此同时，陶南歌体内的“数字能量”，也在飞速消耗。
正当她满怀疑惑的时候，忽然感到，自己的身体可以动了！
陶南歌毫不迟疑，猛地挥手，一拳打向那团冰冷的白光。
砰！！！
呲呲呲……呲呲……
一阵杂乱的电流音响起，陶南歌倏忽睁开双眼，立刻看到自己的拳头，正贯穿了一盏医院常见的无影灯。
这是……什么地方？
陶南歌稍一恍惚，顿时注意到自己此刻**着身体，浑身上下，什么都没穿，正在一张雪白的手术床上。
她立刻看向自己的右臂，只见右臂修长矫健，线条起伏优美，没有一点损伤的痕迹。
陶南歌心中不由非常诧异，她记得，自己的右臂，在跟卡尔·阿克斯战斗的时候，被对方硬生生的撕断了……现在，有人帮她重新接上了？
想到这里，她飞快的打量周围。
这是一间很大的屋子，从头顶被打坏的无影灯、身下的手术床，以及四周那些医疗仪器，空气中淡淡的消毒药水味道来看，这里应该是一间手术室。
虽然器械齐全，但绝大部分机器，外壳都已经发黄、褪色，型号也已经落后。
从这一点判断，这里肯定不是官方的医疗场所，更像是一个民间拼凑的地下诊所。
手术床旁边，站着一名全副武装的医生，对方浑身包裹在手术服中，头上是手术帽，脸上蒙着口罩、戴着护目镜，手上套着手套，脚上的鞋也包裹在鞋套里。
尽管遮的严严实实，但身形非常熟悉，陶南歌还是很快认了出来，是周震！
这次任务要护送的目标！
此刻，周震正拿着一套白底橙纹的运动服，一边递给她，一边神情振奋的说道：“南姐！成功了！”
“手术非常成功！”
手术？
自己这条断臂的断肢再植手术，是周震做的？
她记得当时跟056号、080号、041号一起进入那座郊区的废弃学校里寻找周震，后来人是找到了，但怎么出来的，却不记得了。
包括后续的所有记忆，全都如同雾里看花一般，模糊不清。
只记得，不知道什么缘故，她跟第十一贤者打了一架……
想到这里，陶南歌顿时明白，自己的记忆，可能缺失了一大块！
另外，幽灵小组成员的信息，属于高度机密。
就算是跟她一起共事的幽灵同事，也都只知道她的代号，不知道她真正的名字。
而这个周震喊她“南姐”，明显是知道她的真名，仅凭这一点，就能确定，对方应该是她非常信任的伙伴！
看对方现在的神情，是发自内心的喜悦，真挚诚恳，显然证明了这一点。
于是，陶南歌平静的回道：“谢谢。”
说着，她接过周震递过来的衣物。
周震立刻转过身去。
陶南歌打量了下手里的衣物，快速换上。
这套白底橙纹的运动装，由连帽开衫长袖运动上衣跟修身款的运动长裤组成，非常适合身材好的女孩子。
陶南歌穿上之后，窈窕矫健的轮廓被勾勒得淋漓尽致，整个人充斥着勃勃生机，仿佛是夏日里迎着骄阳盛开的凌霄花，热烈而美艳。
她站到地上，稍微活动了下手脚，确认没有什么问题后，顿时望向周震，说道：“可以了。”
周震这才转过身来，看着面前完好无损的陶南歌，眉宇间满是兴奋。
“方程融合手术”，非常成功！
陶南歌的“方程”和陶南歌的“数字”融合之后，立刻触发了对方新得到的那个“数字域”，【肢体再生】！
整个手术过程，无比顺利。
相比于他上次在“灰烬秩序”那边练手的那五名病人，刚才给南姐做融合手术的难度，简直就跟1 1=2一样简单！
虽然说他对“灰烬秩序”没有什么好感，但这段时间里，“灰烬秩序”尽心尽力帮他挑选病人练手，而且挑选的都还是高难度的病人，这对他确实不错。
等下次再跟“灰烬秩序”见面，危害人类、动荡秩序的事情，肯定不能做。
但自己的态度，必须得客气点了。
毕竟，帮了他这么大的忙……
想到这里，周震迅速问道：“南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陶南歌回道：“记忆缺失有点严重，我现在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从那天进入学校后，是怎么出来的开始，后面发生的所有事情，你最好都跟我讲一遍。”
“还有，我现在的能量消耗有点大，你有没有补充能量的‘数字’食物？”
“嗯？”
“我怎么已经‘第五阶梯’了？”
闻言，周震顿时一怔，然后很快回过神来，陶南歌的手术成功了，但记忆出现了问题！
当时他从“拾光”那里拿到“方程分离手术”的时候，曾经问过“拾光”，手术完成后，南姐的记忆是从手术开始的时候算起？还是从南姐出事的时候起？
“拾光”的回答，是都有可能！
而现在，南姐的记忆既不是从手术开始的时候起，也不是从出事的时候起，而是从进入那座学校算起的！
他当时问那个问题，考虑的是，如果南姐的记忆是从手术开始的时候算，那么手术结束之后，他什么都不需要跟南姐解释，只要保证以后不使用这两门人体实验的手术就行。
如果南姐的记忆，是从南姐出事的时候起，那在手术成功后，他就得解释很多事情。
特别是人体实验的手术！
可现在这种情况，要比他之前预想的两种可能，麻烦得多！
因为南姐现在的记忆，还停留在滨海市郊区那座废弃学校，还没有跟他一起进入彤福市，一起生存，一起寻找“数字雨”，一起闯过“数字森林”……
没有那些共同的经历，没有这些日子的相依为命，没有一起重建玉榄隔离点的相处，他不能确定，南姐现在对他的信任有多少……人体实验的事情，最好提都不要提！
想到这里，周震微微摇头，正常情况下，其实不应该出现这种问题。
南姐现在的记忆缺失，多半是跟纪雪薰当时的闯入有关……
这个时候，看到陶南歌一直盯着自己，周震立刻回道：“发生的事情有点多，短时间内，可能说不完。”
“这里不是很安全，我们最好先离开。”
“我身上没有‘数字’食物，但我们一个是‘第四阶梯’，一个是‘第五阶梯’，只要不是遇见【成长期】的感染者，都没什么关系。”
说话间，他暗暗使用【空投木马】，清除掉了这里所有设备的使用数据。
周震也到“第四阶梯”了？
陶南歌闻言，有些意外，仔细看了眼周震，很快点了点头：“好！”
于是，周震转身走进消毒房，快速沐浴消毒后，换下手术的全套装束，穿回了自己的白色印花字母T恤跟黑色长裤。
一切收拾好，确定没有落下什么，两人这才拉开手术室的大门，走了出去。
刚刚走出手术室，一道穿的严严实实、却充满了倾国倾城风情的身影，静静站在了他们的面前。
那是一名作医生打扮的女性，她浑身上下，包裹的只露出一双眼睛，衣着保守，姿态随意，却充满了禁欲的诱惑。
白色医生帽的正中，绣着一个特别的图案。
双头蛇缠绕着一支倒垂的权杖。
是【神话复苏计划】，“九尾狐”！
周震脸色一变，赶紧说道：“南姐，伱先走！”
“我来拖住她！”
今天是本月最后一天，也是23年最后一天！
祝大家新年新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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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