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灰色的土地死气沉沉的铺展开来，空气中水汽充沛，四周的池塘沟渠接连不断，植被却异常的稀少。
几丛色泽黯淡的灌木丛矗立在原野上，黑色越野车疾驰而过，带起的劲风立刻掀动枝叶，窸窸窣窣的落了满地。
越野车驰骋间，周震单手扶着方向盘，刚刚收起手机，叮铃铃……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他低头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另一个陌生号码。
为了不打扰陶南歌睡觉，周震直接挂断，而且把这个陌生号码同样拉进黑名单，然后将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
然而，没过多久，又有陌生电话打来。
周震继续挂断拉黑，这几个电话，不用想救知道，肯定全是网贷APP打来的。
他现在还不了钱，接电话等于挨骂，所以只能全部拉黑。
连续挂断了七八个陌生号码之后，终于没有电话打进来了。
似乎那个“好义气”网贷APP，终于暂时放弃了跟他要债……
周震微微点头，欠款的事情，还是得想办法解决，等陶南歌醒来后，问问陶南歌有多少存款，最好能借他个两万块，先把网贷还了。
越野车嗡鸣着在孤零零的公路上行驶。
这段道路看得出来还有着断断续续的维护，没有完全荒废，但路面上坑坑洼洼，到处都是感染者经过时破坏的路基，以及各种掉落的弹壳、弹洞痕迹之类。
有些坑洞里面积了水，甚至生长出一些蔫蔫的杂草。
那些水的颜色都带着一层五颜六色的油腻感，不知道是这里雨水的问题，还是土地中浸润出了不好的成分。
周震注目前方，越野车呼啸而过。
前方的道路两侧，出现了一片罕见的树林。
这些树木现在已经死去，枯萎的树干，整个干瘪了下去，不太看得出来品种，然而保留着昔日虬结的轮廓，整片树林还是静静的矗立在这片灰暗的天空下。
树林中有一座很小的房屋，看起来像是变电站之类的检修房，正对着马路的位置开着一扇小门，侧面的墙壁上是一扇很小的窗户。
房屋大致完好，不过原本白色的墙面，此刻到处都是污垢纵横交错的痕迹，还有一些裂痕。
屋顶落满了树叶跟灰尘，门前是几块用来垫脚的不规则石块，这一幕整体看起来像是主题伤感的油画。
周震谨慎观察了一下这座小屋，确定没有什么危险，这才打着方向盘，小心翼翼的避开马路上众多坑洞，尽量让车身平稳的朝树林驶去。
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
周震起初没有理会，但这个号码坚持不懈，一直在拨打，他摇了摇头，再次接起了电话：“喂……”
电话里立刻传来一个低沉的男性声音，带着一种古怪的腔调，似乎不是国人：“是周震周先生吗？”
这个声音很陌生，跟刚才那个“好义气”网贷APP的业务经营张纲，明显不是同一个人。
但说话开头，都是一个样！
周震稍微一想，马上就明白了过来。
这应该是另一个网贷平台打过来的催收电话！
楚晶妍用他的身份借网贷，借了不止一家！
而且，全部都不是正规平台！
不但利息高，而且还是利滚利，并且还是砍头息……
就比如刚才的“好义气”网贷APP，明面上借给他的是8550元，但去掉砍头息，实际到手只有5000出头，利息却是按照8550算。
他由于进入“福迪游乐园”，已经拖欠两个月，利息可能已经超过了本金！
这种超高利贷，一般只有三种人会去借：一种是信用出了问题，在正规借贷组织那里根本借不到钱的人；一种是认为自己很快就能还上的人；还有一种是根本不打算还钱的人！
很显然，楚晶妍就属于最后一种，对方是直接把网贷平台当成了免费提款机。
当然，周震现在准备还钱，也只打算还到手的那部分。
多出来的那什么砍头息，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利息，他是一分都不会出！
想到这里，周震顿时平静的回道：“是我，你是哪位？”
电话里的声音沉默了一阵，很快问道：“周先生，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周震没有跟对方浪费时间，直截了当的说道：“彤福市！”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马上回道：“好的，周先生，我们很快就会见面。”
通话结束，周震顿时皱起眉头，敢来彤福市跟他要债，这是哪个要上天的网贷平台？
正想着，陶南歌忽然动了动身体，然后直接坐起身。
就在这个刹那，周震感到，自己的思维，一下子开始迟钝起来！
楚晶妍！
楚晶妍又从陶南歌的身上出来了！
意识到这点，周震眉头大皱，楚晶妍现在出来，他倒是不用担心遇到感染者，以及那个“十二贤者会”过来找自己麻烦的事情了，只是楚晶妍本身就是个不稳定因素，不知道又会搞出什么花样！
这个时候，陶南歌非常利索的在副驾驶座上转了个身，整个人匍匐在放倒的椅背上，朝后座爬去。
后座堆满了各种各样无法收入【二维空间】的物资，陶南歌目标明确的翻开最上面的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很快就从一堆食水的下面，找到了那架高倍超清望远镜。
伴随着她的动作，周震思维越来越迟钝，刚开始还能明白楚晶妍在做什么，渐渐的，除了开车之外，他已经很难再有多余的思考……
※※※
幽暗空旷的大厅。
钢铁栈桥在半空纵横交错，其中的一座小型平台上，站着一名身穿灰黑色条纹西装、打着宝蓝格子领带的高大身影。
“好的，周先生，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用带着一丝古怪腔调的汉语说完这句话，这道身影转过身来，屋顶的探照灯滑过，正好照出他的面孔。
这是一张有着明显亚欧混血痕迹的脸，头发茂密，且有精心保养的痕迹，飘逸而有光泽，每一缕垂下的发丝都经过专业人士的打理。
他的气质很优雅，即使眼角眉梢都有了岁月的痕迹，仍旧充满了成熟男性的魅力。
此刻，他拿着手机的手，尾指上正戴着一枚金戒指，戒面是心脏与眼睛各自占据一端的天平，下方有模糊的空心十字纹。
“黄昏审判”，麦克·阮。
上次萝拉·霍克给过他一个号码，是“灰烬秩序”实验体中的成功品，而且，还给了他那名成功品的大概身份信息……
真名“周震”，曾用化名“沈胜”进入过虹山集团。
目前在官方机构任职，“数字阶梯”不明，平时看上去只有“第一阶梯”，但实战的时候，“数字能量”会达到非常惊人的强度！
想到这里，麦克·阮不屑的笑了笑，他还是之前的观点，华国历史上，长期在区域中的成就，养就了这个国家好大喜功的习性。
但当科技的发展，促成了全球交流后，华国已经明显落后了！
只不过，长期的心理优越感，让这个国家的人无法接受，所以他们翻开那些老掉牙的记载，从各个方面绞尽脑汁的证明他们民族的优越性。
越是这么做，越是证明他们的虚弱、胆怯以及自卑！
真正的实力，根本不需要任何手段！
所谓的成功品，估计又是一场虚张声势的宣传。
当然，区区一个实验体，就算有着再大的缺陷，他也不可能自己去找对方的麻烦。
想到这里，麦克·阮转过身，朝着平台的下方看去。
平台下方是一个很大的大厅，绝大部分地方都关着灯，看不到具体情形，只有这个平台正下方一字排开的三个房间，里面灯火通明，极为明亮。
这三个房间像去掉了盖子的集装箱一样，独自摆放在大厅中间，每一个房间的四周，都有着密密麻麻的机器，此刻，这些机器正发出此起彼伏的微弱电流声，不断将各种数据传导进总控室。
房间的顶部，是整块单向玻璃，从外面可以清楚的看到里面的情况，但房间里的人抬起头来，却什么都看不到。
每个房间的面积、装修都是一模一样的，四壁雪白，原色木地板，简单的家具……只有房间外面，用大字标注着它们的编号，从左到右，分别是：实验舱1号；实验舱2号；实验舱3号。
这个时候，实验舱1号中，一名金发棕眼的中年男性，正盘腿坐在地板上，双眼专注的望着墙壁上的电视机，手中拿着一个手柄，不断操作着，电视屏幕上一个浑身装备闪光的游戏人物，正在大杀四方；
实验舱2号里，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男孩，他肤色偏黑，五官的轮廓充满了多人种混血的痕迹，头发是自来卷，整个人显得非常沉默，跪在地板上摆弄着一堆彩色积木。不知道他搭建了多久，一个巨大的花园城堡，已经完成了大半。
而实验舱3号，谢琼宁坐在餐桌旁，桌子上放着一盆色彩鲜艳的水果。
她神情平静，盯着面前的水果，就好像对它们格外有兴趣一样。
冷不丁的，谢琼宁拿起旁边的水果刀，对着一颗橘子，直接捅了下去！
一刀捅穿橘子后，她顿时露出松口气的表情，似乎这么做了之后，她心里舒服多了。
接下来，谢琼宁抓着水果刀，把盆子里所有的水果，全部捅了个千疮百孔，然后随意的扔到了地上。
这个时候，她嘴角微微勾起，显得非常开心。
但没多久，谢琼宁又看向了面前的餐桌。
餐桌是黑色的，样式简洁，打磨光滑，没有任何图案。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看这张完好无损的桌子，非常不顺眼！
于是，谢琼宁直接一刀朝餐桌划下……
刷刷刷……利刃跟钝面接触的声响尖锐刺耳，不断在实验舱中响起。
一段时间之后，餐桌、椅子、地板、床铺……房间里所有的东西，包括墙壁在内，到处都是破坏的痕迹。
整个实验舱内部，已经面目全非。
谢琼宁握着卷了刃的水果刀，微微有些喘息的站在屋子中间，脸上的笑容极为纯粹，仿佛无比开心。
上方。
钢铁平台。
麦克·阮依次打量着这三名实验体，露出一抹笑意。
这一次的实验，效果非常不错！
一共出了三个成功品！
“观察者”收集的数据，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除此之外，由于上次的半成品季元涛实验失败，所以，这次的三个成功品，专门放在实验舱里多观察了一个月。
到现在为止，这三个成功品，都还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这个时候，他身后传来高跟鞋敲打着钢结构栈桥的清脆声响。
萝拉·霍克穿着大红漆光亮面紧身连衣裙，脚上是一双同色的大红细高跟鞋，金色长卷发披散肩头，一侧的耳垂上，戴着一枚天平造型的耳环，摇曳生姿的走到了他的身旁，浅蓝色的眼眸微垂，同样朝下方的实验舱看去。
麦克·阮看了眼萝拉·霍克，顿时说道：“我已经找到那名‘灰烬秩序’实验体的位置了。”
萝拉·霍克面色平淡，简短的问：“你要带哪个实验体过去？”
麦克·阮笑着说道：“我打算三个一起带过去，分辨检验一下这次的成功品的战斗数据。”
“不过，我知道，观察者是不会同意的。”
萝拉·霍克点了点头，转过身体，双臂抱胸，微微靠住身侧的栏杆，望向麦克·阮，平静的说道：“观察者说了，这三名实验体，需要投放到三个不同的城市。”
“实验室的成功品，不一定是真正的成功品。”
“只有通过了自然环境的检验，才算真正的合格。”
“伱现在，只能选择其中的一个。”
麦克·阮点了点头，没有一点意外，他再次看向下方三个实验舱，目光在三名实验体身上来回看了很久，最后落在了实验舱3号里面的谢琼宁身上。
他最终指着谢琼宁说道：“就这个了。”
萝拉·霍克微微皱眉，说道：“这是我的学生。”
“而且，她跟‘灰烬秩序’的那名成功品认识！”
麦克·阮露出一个有些古怪的笑：“这三名实验体的记忆，都已经被重置过，以前是谁的学生，谁的熟人，都不重要。”
“华国的文化里，讲究兄弟之情，朋友之义，而当这样的关系发生改变，彼此拔刀相向，自相残杀的时候，他们之间情感的拉锯与挣扎，更显得美妙无比！”
“就是因为实验舱3号里的实验体，跟‘灰烬秩序’的那名成功品认识，所以，这一次，我一定要带上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