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从几十年前起,林文潇就知道,修道人必须要守住情感的底线,所谓的“太上忘情”是经历了漫长岁月后,自然而然地衍生出的自我保护机制,是迟钝,是麻木,是自以为是的铠甲,也是心的死亡。
而玄望子之所以不耻下问,跑来像徒弟的媳妇求帮助,就是因为在渡劫边缘的老人越发清晰地察觉到,渡劫的身心破绽在哪里。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雷劫加身,洗练凡人之躯,淬去最后一丝魔障,玄望子身若辰星,撒下熠熠星辉,成就上仙,向弟子和恩人一挥手,转身破界而去。
有渡劫大能珠玉在前,路径变得清晰可见,林文潇越来越清楚,她应该始终保持情感的敏锐,面对漫长岁月中的生离死别,这是一件艰难的挑战。
虽然她无所谓成不成仙,但在这场梦里,她同样需要保持敏感,去爱去恨,品尝悲喜。
林文潇看书看得正开心,不自觉便喜形于色,当她又想找个人分享自己的快乐时,幸运找上了门。
随着一声“美女,拼个桌子”,托盘落在桌上的声音传来,然后两条大白腿映入眼帘,那是大白的腿。
林文潇抬起头,长成柳若虹模样的大白已经在她面前落座。
“咦?大白?你怎么来了?”见到久违的朋友,她非常开心。
“看看你——怎么样,看什么色色内容呢,看得你口水都快留下来了。”
“就是小说嘛,你看这里……这个……哈哈哈哈,男主这里好纯情啊。”
“见过逗小孩玩的,没见过被小孩逗了的,你可真行,越活越回去了,这不就是作者故意这么写,好让你觉得纯情嘛,到底谁纯啊?”
“好看不就行了呗。”
“话说你怎么在医院这,你们家那口子病了?”大白问。
“他?他要是都能病了,这医院能治得了么?是慕慕家的孩子病了,问我借了点钱,我送他过来,顺便在这里守一会,看需不需要帮忙,诶对了,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也很会给人治病?”
“你说祝咒?会呀。”
“那你帮帮忙呗,慕慕家的小孙子正做大手术呢,还不好说后续怎么处理,事情是这样的……”林文潇把向煊慕家孙子的病情说了一趟。
然而大白表示:“不治,帮不了。”
林文潇吃惊极了,摇着大白的胳膊:“啊?这不是我认识的大白!你是不是逗我玩呢,好大白~帮帮忙呗,mua!”
大白恼道:“少来色诱老娘,我跟你讲说不治就不治,我又不是医门的,没那个使命知道吧?”
“你以前也当过心理医生,医者仁心嘛,就去看看,给人家扎两针。”
“现在没有这行了,我现在给人做心理治疗,人家投诉能把我抓起来。”
“你就这么不给面子?”
“面子?你哪来的面子,你要有面子,能坐在这?早就自己上楼了吧。”说到这里,大白才暴露了她真实的情感,她是为向家小辈对林文潇的态度感到不值。
“但是孩子是无辜的……”
“我觉得不无辜,你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钱你也给了,人家相信现代医疗技术你让他们整呗,关你啥事。非要用热脸贴人家冷屁股,欠得慌。”
“啊?有吗?”林文潇脱线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仿佛真用脸贴过别人屁股似的。
白灵萱看着她那个卖萌的样子,假装嫌弃的哼了一声,但还是陪着她一直坐到了六点。
六点到了,向煊慕也没有出来找过林文潇,潇姨仁至义尽,打道回府。
白灵萱结了账,紧紧跟上,摆明了今晚上要跟去她家里住,也是在意料之中,林文潇当然不会拒绝。
她已经孤独了很久了。
神逸已经有将近半年没回家了,不是感情淡了,而是修道人寿元悠长,对时间逐渐失去了敏感,大概是三四个月之前,他刚处理完一对穿越者的落户事务和职责安排,忽然心有所感,就匆忙跑去闭关。
闭关的场所是当年送给楚江的水晶符,楚江的宅院仍然留着,神逸另开辟了一块地方,在里面盖了一座七层宝塔,名曰七情塔,喜怒忧思悲恐惊,都能在各自的层里被诱发挖掘,塔下另有一间静室。总之是闭关的好地方。
这一闭关,就顾不上时间匆匆而过了。
那感觉像极了青年的时候难得休息日,在家打游戏,吃完早饭坐那玩,一个不小心天就黑了。
他的面前是康庄坦途,多年前度化凡劫的时候,神逸就被自己吓了一跳,那时候有凌鹤和应月蓉提供的信息,也亲眼看过师姐渡劫的过程,他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然而他的化凡劫只有三天。
凌鹤两度化凡,前后比较,得到一个要旨,修士化凡,是要心中住下一个爱的人,以此锚定凡心,才有资格向更高的仙途投石问路。而这所谓的“住下一个爱的人”,是有门槛的,那需要修士在化凡期间,元婴吸纳足够成长的灵气后,而修士能够在某一刻真心实意地感受到“愿与眼前人朝夕相伴,快快乐乐做一世凡人”这样的情感。
只有这种情感能够唤醒沉睡的元婴,使其敢于凡心化为阳神,因为这种痴恋,关系到阳神凝练的分身是否愿意回归本体,面对雷劫时能否有一份澄澈的坚定。
这个人可以是恋人,可以是父母子女,甚至可以是芸芸众生,什么都可以,心锚却不可或缺。
正是因此,明明已经化凡过一次的凌鹤,却在化凡劫里困了更久的时间,直到应月蓉探监时才回忆起了这份感觉。
也正是因此,李商阳是与赵雪盈相识,才能成道。
有了凌鹤道长的提点,应月蓉化凡时,借林文潇成了道,不是她不爱道侣,而是她对道侣的爱多少有些亏欠愧疚,无法圆融。
应月蓉只用了**个月就成功化神,比凌鹤道长预估的更快,但谁也没想到,神逸只是跟妻子痴缠了三天,阳神就破茧而出,快得令人发指。
这一点几乎吓蒙了所有人,也就是在他化神成功的那天,虚地子登门拜访送给养,结果被吓了一跳,于是乎说什么都不听,就一句话,“将来你小子到了分神期,老老实实给我接班当主任”。
不过后来从玄望子处求证,他不是化凡劫过得最快的人,以前是有大能基础打得足够扎实,直接跳过化凡劫。前辈姓名已不可考,但的确有这个传说。
下一个大坎就是渡劫期打磨圆满,正面迎战天雷。那需要极度圆融的修为,毫无瑕疵的身体,通透豁达的心境,对红尘、对此身坚定不移的依恋,少了一条都难免在天雷之下灰飞烟灭。
渡劫不是小升初,也不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雷劫比起化凡劫,凶险了无数倍。雷劫是身负泰山,踩着一根蛛丝,跨过浩瀚北海,原本是十渡十灭,百渡百死,万渡才有一生。
那时候雷劫还不叫雷劫,而是叫做天罚,被认为是修道人逆天而行,终于引来了上苍震怒,将修士殛成飞灰。
然而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区区渡劫修士,岂能引来苍天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