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娇看那人一眼,是个圆脸,个子不高的男同志。
正张牙舞爪,想上前去拉扯,上头派下来当校长的吴景生。
“你们是不是给人作弊,给人家走后门了?我不服!我要看试卷!”
吴景生是个儒雅小老头,考试那天就一直笑呵呵的,看着像个没有脾气的泥人。
如今听得这话,眼镜后头眸子,瞬间变得冷凝,“一会儿就把前六名的试卷张贴出来,你是第七名关瑞吧?等会儿,我们也会把你的试卷一同张贴!”
听说试卷会张贴出来,关瑞才没有再说什么。
后头,杜仙也在大叫。
“美丽,你不是说自己读书的时候,年年第一名的吗?怎么这次考了三十多?”
邝美丽咬咬唇,急忙说:“我那天身体不舒服,没考好。”
她家里从小就重男轻女,她能读书都是因为她弟弟不喜欢上学,然后让她去顶替。
她和杜仙她们这些娇娇女都不一样。
她读书回家还要洗衣做饭照顾一大家子,就这样,还指望她能学好吗?
她愤恨的握紧拳头。
眼神又不由自主转到最前面站着的景娇身上。
她今天的辫子很不一样,里头没有再掺上漂亮的绸缎丝带一起绑。
但辫子的形状很像麦穗,纹路一缕一缕的很是漂亮。
她眼眸中的嫉妒快要溢出胸腔。
为什么每个人都过的比她好?
明明同样是女的,为什么景娇能被所有人喜爱,捧在手里?
还有陆子豪!
她明明已经只差一步,就能攀附上陆子豪,不用再过苦日子了!
“哎!美丽!我跟你说话呢!”
杜仙撞撞她的肩膀,“你在想什么,怎么不理人呢?”
邝美丽那些阴暗的情绪如海浪退潮,默默隐藏进心底,等着下一次,再跑出来掀起巨大风暴。
她咧着嘴冲杜仙笑,“我在想啊,景娇同志可真优秀,做什么都做得好,一会儿要好好看看她的试卷。”
邝美丽拉着杜仙挤到前头,站在关瑞旁边看贴试卷。
似乎闲聊,压低声音凑近杜仙,提了一嘴,“景娇同志的哥哥,天天跟在支书身后。前两天,我还看见支书大晚上去景家,也不知道支书有没有……”
杜仙这个一点就着的炮仗,瞬间放大音量,“景娇考第一,说不定是她哥和支书给她透题。”
一旁的关瑞猛的抬头,看向景娇,露出怀疑的表情。
虽然他知道,不太可能,因为试卷是放在,这一次没有亲人要参加考核的,队上出了名严格公正的妇女主任家里保管。
除了他大伯大队长关建国,没人能……
但是!
如果能让景娇的成绩作废,他就能顶上,成为老师,有工资拿,体面,也好娶媳妇儿。
“杜知青,你说的是真的吗?有没有什么证据?”
杜仙小身板一挺,“她哥景白天天和支书在一起,难道真的能保证没见过试卷吗?还有,支书大晚上还上景家给她送试卷去呢!”
关瑞急切上前一步,“真的吗?杜知青是亲眼所见的吗?”
杜仙想说是邝美丽看见的,扭头去找人,她早就已经挤着去看试卷了。
秉持着对最好朋友的信任,杜仙肯定的点头,“就是我亲眼看见的!”
看她那么确定,关瑞都有一些不确定了。
难道支书真的也偷摸偷过题?
他再次问杜仙,“杜知青,你确定你是真的,亲眼看见,支书给景娇同志送试卷的吗?”
杜仙肯定的点头,“肯定是真的!”
邝美丽看见,不就是她看见了嘛!
关瑞立刻大叫起来,“校长,大队长,领导们,杜仙知青要举报支书王大智给景娇偷试卷,破坏考试的公平公正。”
杜仙看关瑞一眼,想问自己什么时候说要举报了?
但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自己身上,她只好涨红着脸,梗着脖子,肯定的大声回应。
“对!没错!我要举报他们!”
王大智和景娇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疑惑,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他们当事人都不知道?
这年头,考试作弊,破坏公平,可是坏分子才会做的事情,这可是大事。
吴景生牢牢护好手中的试卷,和公社来的两位监督员一起,立马把当事人叫拢在一起,开启三堂会审。
景娇看一眼像傻大个似的杜仙,再一看心虚到想要藏在人群中的邝美丽。
在路过杜仙时,还好心的道:“造谣诽谤,可是要劳改的哦!想想何强他娘。”
杜仙脚步顿了一下,但一看景娇眯着眼眸笑,一副处事不惊的模样,就恨得牙痒痒,冷哼:“那就看看是你去劳改还是我!”
说完,转身去找努力往后缩的邝美丽,一把拉住她:“美丽,快过来,等会儿你也别怕,你怎么跟我说的,就怎么跟领导同志们说。”
声音响彻全场。
邝美丽好想逃,却逃不掉。
“行了,安静。下面,我们革委专门过来的两位监督员会问大家话,你们如实说就行。”
这时候,这个监督员就是革委会为自己街溜子行为贴的金。
哪里有什么重大活动,都有他们要插一脚,高举维护公平正义的旗帜去凑热闹。
他们自己的口号就是,哪里有举报,哪里就有他们的身影。
民间不找公安的,大部分会找他们。
公安管判刑劳改,他们管批斗游街。
在大多数人的意识里,革委比公安还可怕。
其中一个看上去一身正派的男人,先起身示意一下,“我是革委的杨红兵。”
才拿出装在口袋里的小本本,开始问话:“一个一个来说,先是这位举报的杜知青,你来说。”
杜仙立即把跟关瑞说过的话复述一遍。
“你都是亲眼看见的吗?包括给试卷这件事?我们欢迎举报,但不能随意诬告。”
见他脸色严肃不已。
杜仙怂了,她也怵革委呢!
她小时候亲眼见过隔壁家,被革委的人烧砸了。
还有被拉出去游行的,头都被砸破了,也要跪着接受批斗。
她一哆嗦,声音比起之前,气弱了不少,“不!不是,我是听邝美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