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殿中。
司民董行书和右将军尉迟破军请了一次假,今日都有些沉默寡言。
他们两人不说话,司律青空规自然也不说话。
黄铜鼎中檀香静静地燃着,一件件天下大事落笔无声。
忽然,尉迟破军看到一份奏折,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又看了一遍题目。
臣长孙丹转奏诛神司总旗周铁衣上书言事对策。
周铁衣只是七品官员,他的奏折需要由上级官员呈报,按理来说应该是诛神司的指挥佥事公孙仇上报。
但周铁衣居然让刑部侍郎长孙丹上报。
这有两层含义。
第一层,他上奏的事情大概率和诛神司无关,而且会很麻烦,指挥佥事公孙仇有可能就压下来,不上报了。
第二层,周铁衣让自己周家在朝中的门生之首出力,那这件事就要闹大,三司都不好压一个刑部侍郎的奏折,必须要上呈给圣上看一遍。
尉迟破军按了按太阳穴,继续看下去。
《请圣谕下达策》。
策论,是臣子写给圣上对策,一般是谏言献策。
第一段只是寻常,歌功颂德之举罢了。
“今天下之民八万万,比之圣皇,犹有过之。天下财货丰饶,百姓安居乐业,实乃圣上广修道德之功,是我泱泱大夏盛世之象,臣虽位微,每思及此,慨然泪下。”
“然古圣老子言,道可道,非恒道,若要治民,须与时俱进,臣冒死谏言,为圣上陈之。”
第二段开始讲重点。
“若治理天下之功,无非上行下效,圣上德行若日月,照之下民,民得日月荣光,日出而作,月升而息,此天下安矣。然圣上日月之光虽浩然,但仍虞有乌云蔽日之忧。”
乌云蔽日!
尉迟破军又按了按太阳穴,这不是指着他们三司骂吗?
尉迟破军这番古怪的行为,已经引起了另外两人的注意,他们放下自己手中的奏折,看向尉迟破军。
尉迟破军不说话,先自己看完这小子在说什么。
“臣请献良策,为陛下执剑,扫荡寰宇乌云,使陛下荣光至下民,再无阻碍。”
“自圣朝之初,太祖立邸报,录圣天子言语,各司文书,传达诸吏,使下臣得知上意,如受日月之辉,战战兢兢,不敢疏忽。”
“今民之数胜开国之时四倍有余,臣窃以为邸报之策实乃良方,应广而推之,不限于官吏,达于百姓之间,若如此,则百姓亦可听闻上意,不虞乌云蔽日之忧。”
“臣虽愚笨,然思之千次,或有一得,今得良策,不敢存留,当不顾个人荣辱安危,冒死上奏圣前,请圣上立《天京报》,教谕万民,若得此,臣纵粉身碎骨,亦甘之若饴。请圣上明鉴。”
一口气看完这篇策论,尉迟破军将奏折重重按在桌子上。
“怎么了?谁的奏折?”
董行书不动声色地问道。
尉迟破军将手中的奏折递给董行书。
青空规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上次出这种事,还是梅清臣那份《乞罪表》呢,他微微偏过头来。
董行书将奏折摊开,放在案上,与青空规一起看。
奏折并不长,他们两人一目十行,就看完了整篇奏折。
乌云蔽日!
这天下敢这么骂三司的,现在天京就三个人。
圣上,天后,周铁衣!
沉默了良久,董行书才开口,“这奏折言之有理,肯定须得上呈。”
若这篇奏折不上呈,周铁衣闹起来,不是坐实了他们三司乌云蔽日吗?
青空规自然也知道这点,他表面上也没有动怒,而是问道,“怎么注?”
董行书落笔,“此事重大,实乃良策,不过周铁衣年不过十七,恐不能担此重任,臣请递交言部商议,择一大臣行之。”
青空规会意一笑,只不过他这次没有写‘附议’,若是这样写,不就明摆着他们三司如今沆瀣一气了吗?
他写道,“国无法不行,此策虽良,但需经立法院商议,择一稳重之臣行之。”
这样一来,就显得他们三司也会在这上面争夺权柄了。
实际上也差不多。
虽然青空规还没有完全弄清楚这《天京报》能够带来多大的变化,但是周铁衣既然敢冒着得罪三司,也要推行此策,绝对是利大于弊,他们法家若是能够将《天京报》拽在手中,也是一件好事。
奏折再次递给尉迟破军,见前面两个人都落笔了,尉迟破军也想要落笔。
不过他思考了半天,好像自己还真的落笔不了,这《天京报》明显是民生,开言路的话题,自己手里的兵部怎么管?
于是讪讪一笑,放下笔,就这两人注疏也可以,免得显得他们三司同流合污。
周家小子,真是混帐,就会气老夫!
······
御书房内。
今日圣上到的时间明显晚了很多,等未时末尾,才从宣法殿听道出来,神色也明显很疲倦。
进入御书房,看到这一大堆奏折,即使强打起精神,但估计也认真看不了几本了。
天后知道大夏圣上才修道,如今也是消耗严重,笑着说道,“紧要事今天只有一件,圣上看一看,其余都可以放一放,等明日再批复。”
大夏圣上走到书桌后坐下,先喝了一口茶,才警惕地问道,“紧要事?”
他第一个想法就是儒家在搞事,肯定是想要借太和殿被雷劈说事。
不过皇后是笑着说的,这就奇怪了。
天后摊开奏折,三司本来将这本奏折放在最后面,但是天后说是紧要事,那就是第一件了。
《请圣谕下达策》
大夏圣上皱眉看了题目,不过看到作者是周铁衣,神色就舒展开了。
等看完第一段,心情也好起来了。
看完了全篇,他沉吟了一会儿,又看了看三司注疏,笑着对天后说道,“朕的三司看来是不想要办这件事啊,现在还想着要争权呢?”
天后没有说三司坏话,而是说道,“三司分管事情不同,各有想法,也是正常。”
说了好话,接着她话音一转,“不过三司日益辛劳,确实不易再多管事务,免得忙不过来,倒不如按照以前的制度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