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妍一愣。
空气陡然间变得沉默又异常。
只听见黑宝“咯吱咯吱”吃鸡腿的声音。
刚刚那么惊险孤独的一段经历，他们保持着默契，一直没有正面交流。
童妍只要一想起来不久之前发生的事，心里就抑不住惊慌。
此时脱离了危险和恐惧，她甚至都不愿意去回想。
穆湛礼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在内心里责怪他。
毕竟，若不是那个齐志麟误会了她是穆湛礼的女朋友，她也不会平白遭此一劫。
穆湛礼抬起了脸，心脏有点儿无名的焦灼。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明明他不在乎任何人的感受的。
他从来不善于跟其他人解释什么。
他盯着童妍垂眸思考的模样，再次斟酌着开口：“我不知道他们会找到你。给你带来麻烦，抱歉。”
童妍悄悄掀开眼皮，对上穆湛礼那双黑眸。
穆湛礼从那双眼里看不到任何杂质，自然也看不到埋怨和恐惧。
童妍也不太饿，她将拿起的筷子又放下。
她看着他，问道：“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穆湛礼目光轻颤，眉头轻轻挑动，没料到她直接换了话题。
见穆湛礼不言语，童妍又问：“你直接跟他们说你跟我不熟就好，干嘛非要来找我？还自己一个人来？”
穆湛礼被童妍盯得不自在，他移开目光，看着趴在地上啃骨头的黑宝。
低声道：“不想牵连你。”
童妍欲言又止。
她琢磨了一下，又问道：“你上次受伤，是那个人打的？”
穆湛礼凝眸看向童妍，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童妍轻眯眼眸，略带审视道：“穆湛礼，你是不是偷偷打黑拳？”
穆湛礼眸色骤深，又迅速收敛，盯着童妍没有说话。
心底生出一种被窥探的细微仓皇。
他抿了抿干燥的唇，刚要说话，被童妍抢了先：
“上次给玉姨支付医药费，你还我的钱，是不是通过……不光彩的手段得到的？”
穆湛礼被童妍明亮的眼眸盯得浑身不自在。
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丝线，穿梭在他的血液当中。
灼灼难安。
如果他承认了，她会怎么想他？
会不会害怕他？
以后见了面会不会躲着他？
穆湛礼咽下一口唾沫，嗓子越来越干：“就一次。”
“什么？”童妍没听太清，歪着脑袋问。
穆湛礼看着她，稍微提高了音量：“就打了一次。”
“……”
童妍连眨几次眼睛，虽然已经通过今晚的绑架事件猜到了一些猫腻。
可穆湛礼就这么承认，仍是让她措手不及。
她原本是抱着浅浅的希望，穆湛礼可以坦荡地告诉她，他没有做那些事。
可穆湛礼就这么诚实。
要么沉默，要么真实。
穆湛礼眨眼的速度稍微比平常加快了两次，这是心虚的表现。
他垂着眸，看着纸杯里的白开水，等着童妍质疑和审问。
可等了半天，童妍都没有出声。
穆湛礼心里更毛躁了。
他把她吓到了？
穆湛礼喉结轻轻滚了下：“齐志麟曾经是职业拳手，后来由于赛场违规离开了圈子，开始混迹地下拳市，在地下拳市更肆无忌惮，又有靠山……害过不少人。”
童妍听着他一顿自辩般的输出，属实有些意外，拧着眉打趣道：“那我还得夸夸你呗？”
“……”
穆湛礼别过头去，意识到自己又在试图解释什么。
到目前为止，童妍对于穆湛礼这个人的拧巴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轻咳了一声：“穆湛礼你真厉害。”
穆湛礼抬起眼眸，看向童妍。
童妍眼睛里面似乎含着浅淡笑意，即使穆湛礼和她对视，她也没有躲避。
若今晚之前，他俩并不相识，童妍肯定无法平静接受这样的事情。
可在今晚之前，她见过穆湛礼好多次。
她一直不知道穆湛礼的过去如何。
可是她能判断的是，现在的穆湛礼不是个坏人。
童妍被穆湛礼深井般的目光盯得脸颊微热。
她轻轻错开视线，轻声道：“我看过几部电影，电影里面的黑拳是要拿命去赌的。你参加了一次，还没有断手断脚，你确实很厉害。”
“……”
穆湛礼一时接不上话。
没见过她这么夸人的。
他过去的那些不为人知的日子里，也和各式各样的女人认识过、打过交道。
可像童妍这样的，还是头一个。
穆湛礼觉得，童妍这个姑娘身上有一种罕见的特质。
该如何形容？穆湛礼自己也不清楚。
大概就是一种坚定的温柔和……坚韧。
看似很柔弱，其实她很勇敢。
很特别。
自己都自顾不暇，还总是善待身边的每个人，哪怕是陌生人。
穆湛礼捧起快凉的水杯，呷了一口。
水有几分甘甜，滋润入喉。
他说：“电影里为了艺术效果，有夸大成分，没那么恐怖。”
“我知道啊。”
“……”
差点儿忘了，她是漫画作者。
她当然知道艺术创作是怎么回事。
穆湛礼又感到浑身不自在，但是又并非想要逃跑的那种不自在。
童妍偷瞄了他一眼：“那你这事儿，陈叔叔不知道吧？”
穆湛礼拧眉，提高音量：“你别多嘴。”
“我又没说什么。”童妍也拧眉，一副被冤枉了的模样。
她移开视线，见黑宝把鸡腿啃干净了，蹲在地板上舔爪子。
发现童妍看它，黑宝喵了一声，窜上童妍的膝盖。
童妍接住了它，撸了撸它的脑袋。
穆湛礼把纸杯放到桌子上，瞥着眼前的人和猫。
童妍一边撸着黑宝，边对穆湛礼说：“穆湛礼，你看，人要多做一些好事，到了时候，上天会回报你的。”
穆湛礼：“……”
“上次你去我家救了黑宝，所以黑宝认得你，紧要关头帮了你一把。”童妍想起黑宝当时的英勇，就忍不住露出得意神色，“所以，多管闲事还是有用的吧？”
穆湛礼差点儿就想说，之前她住院一周，他经常看到这只黑猫在小区门口瞎晃悠，他也喂过它好几次。
他没亏待过这只猫。
可想了想，他没有说出口。
“被他们抓走，你怕不怕？”穆湛礼盯着她，问。
“当然怕啊。怕得要死。我才活了二十二年，要是你不来，他们杀了我，再弃尸荒野，那我过些天就上社会新闻了。”
“……你……”
“我怎么？”
穆湛礼瞅着童妍那副认认真真的模样，清亮的眼眸里面闪着光，永远元气满满。
忽然就觉得有些可爱。
不自觉地，他轻轻勾起了嘴角。
童妍注视着穆湛礼这表情变化，不由感到稀奇。
在童妍的印象和记忆里面，从来没有见穆湛礼笑过。
除了没有表情就是没有表情。
尽管穆湛礼此时的面容挂了彩，眼角肿着，嘴角也肿着，可他确实是笑了。
童妍侧头，眸光灼亮：
“穆湛礼，原来你会笑啊？”
听闻此言的穆湛礼，神色蓦地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