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湛礼眉头微皱。
自打童妍黄昏时，出现在他面前开始，他就感到他的计划和时间都乱了套。
心里一直乱糟糟的。
他觉得自己现在这副样子糟透了。
一点儿都不想被童妍看到。
可她还突然变得这么缠人和磨人。
自卑、烦躁、疲惫和无能为力完全包裹了他。
“妍妍，你到底想怎么样？”
童妍举着勺子，也没怎么思考，说：“不想怎么样。就想陪着你。”
“……你，你回去吧。最近都不要再来了。妍妍，我现在……我真的很累，我不想跟任何人说话，我也不能照顾你……”
“不想说话你就不要说。我不是来和你聊天的。我现在也不需要你照顾。”
穆湛礼：“……”
穆湛礼叹了口气，移开视线。
两条手臂搭在膝盖上，十根手指头焦躁地搅动着。
童妍盯着他的小动作，看到他手背上几道结痂的划痕。
心底又泛起一片疼痛。
她也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突然对他攻势太猛了，让他感到了压力。
她放下碗，拿起空碗，盛了一碗菠菜鸡蛋汤：
“那要是吃不下，就喝点儿汤。好不好？”
穆湛礼回头，看着她盛好的汤。
又看向她：“我喝了，你就走。”
童妍被他这句条件交换，弄得心痛了一下子。
他就那么逞强，拼命想把她轰走。
然后一个人在这里孤独承受精神的折磨。
童妍按下所有情绪，轻轻弯起唇角，点头：“好。看你喝完，我就走。”
童妍捧起汤碗，轻轻吹了吹。
然后递给穆湛礼。
穆湛礼单手接过汤碗，一口喝光。
将空了的汤碗放到了茶几上。
童妍压下心里酸涩。
慢慢站起来，拿起手杖。
静静看着穆湛礼。
余光瞥见童妍起身，穆湛礼忍不住抬头看她。
童妍又对他微笑一下：“那我走了。你吃完药早点儿睡觉。如果睡不着你就找林医生想想办法。”
穆湛礼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童妍往门口方向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那我明天再来看你。”
穆湛礼说：“别来了。来了我也不会见你了。”
童妍说：“明天见。”
说完，童妍转身走了出去。
给他关上了门。
穆湛礼：“……”
穆湛礼仔细听着，隔着门板听不到她走路的声音了。
各种复杂又强烈的情绪，冲击着他的精神和意志。
穆湛礼弯腰，慢慢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
童妍在病房紧闭的门口站了好几分钟。
才转身慢慢离开走廊，找到林望的办公室。
林望最近为了照顾穆湛礼，加班加点是常事。
何况今天还发生了这样大的变故。
林望见她进来，给她倒了杯水。
对她说：“你先坐一下，我还有点儿资料要整理。忙完我送你回去。”
童妍点点头。
坐在沙发上，想着楼上的穆湛礼此时正在房间里做什么。
特别想回去看看他。
几分钟后，林望关了电脑。
起身脱掉白大褂，从衣架上拿起自己的大衣外套。
准备下班离开。
童妍坐在沙发上，看向林望的背影，忽然问道：“林医生，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是我？”
林望动作一顿，慢慢转身。
对上了童妍清水般的眸子。
童妍继续问：“我想起来了。我好像见过你。有一天晚上，我陪受伤的穆湛礼去输液，是不是碰到过你？”
林望将衣服穿好，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你记性真好。”
童妍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笑了下。
觉得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童妍问：“那次在养老院偶遇，你是故意对我说那些话的，想让我亲自去探索穆湛礼，发现他的秘密，然后帮助他，是不是？”
林望被看透，也大大方方承认：
“我一直劝他对你坦白，一起面对。可他太心疼你，也太害怕你会看不起他，怕你会离开。他看出你喜欢他，可是也不敢求你在一起。他想在你答应他之前，增加治疗频率，赶快痊愈。”
“他又太心急太要强，明明受不了催眠却偏要我帮他，每次都把自己折腾得头疼呕吐。还自己给自己制造刺激，想要快点儿对刺激源脱敏。我实在看不下去了。童妍，抱歉。”
童妍很难想象，穆湛礼在治疗过程中到底有多痛苦。
童妍说：“不该说抱歉。谢谢您，林医生。您是个好医生，穆湛礼认识你，是他的幸运。”
林望轻叹一声：“你想知道，阿礼为什么对电钻的声音过于敏感吗？”
童妍想起她给穆湛礼送包子那次，楼上突然响起装修噪音。
穆湛礼突然神色异常把自己关进门内。
噪音停止之后，又面色苍白走出来的模样。
她也想起在穆湛礼房间里发现的蓝牙音箱和照片。
原来她早就亲眼见过穆湛礼犯病。
只是那时候她还不喜欢他，她也什么都不懂。
童妍摇摇头：“今天从你和陈叔叔嘴里，已经听到太多故事了。不想听了。留点儿秘密，让穆湛礼亲自告诉我吧。我和他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
林望开车送童妍回东湖小区。
路上，童妍回想着今天见到穆湛礼之后，穆湛礼的种种反应。
她问林望：“他最近除了睡不好，情绪不好，还有哪些症状？”
林望沉默一下：“最近加了药，副作用很多。有味觉失调，食欲减退。反应迟钝，有时候要等一会儿，他才会给你回应。噩梦比较多，创伤记忆闪回的频率变高了。脾气也变差了，他控制不了。要么非常暴躁，要么就非常淡漠迟缓。”
童妍听着，听一句心里就疼一次。
她拿出手机，打开记事本：“您再说一遍，我记一下。”
“另外，还有**减退。”
“……”
林望咳了一声：“他可能没有以前那样喜欢亲亲抱抱。不是他不喜欢你了，是他现在状态真的很差。各方面都很迟钝。他需要你多包容他。”
童妍心想，怪不得她今天亲他，他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到了小区门口。
童妍下了车，对林望说：“谢谢你，林医生。还有一件事，需要您帮我。”
听完童妍的话，林望沉吟片刻：“我得先跟陈局申请一下。”
回到楼上，童晓莉和纪晏冰都还没睡。
童晓莉问：“妍妍，你吃饭了吗？”
“没有。”
“我们和安安在外面吃的。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童妍俯身抱起被姑妈喂的已经体重超标的黑宝，点点头：
“嗯，姑妈，帮我煮碗面条吧，要两个荷包蛋。”
“好！你坐会儿！”
“表姐，快来快来！”
纪晏冰拉着童妍坐到沙发上，给童妍又是倒水又是拿饼干。
黑宝窝在童妍膝盖上，用脑袋蹭童妍的衣服。
童妍接过饼干，咬了一口。
穆湛礼失踪的这些天，她也没有食欲。
现在她却觉得好饿，想吃很多东西。
想做很多事情。
见童妍很快把饼干吃光。
纪晏冰又赶紧剥开一个巧克力给她：“表姐，你吃！”
童妍又接过巧克力，问他：“干嘛这么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