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是山石崩裂的声息,是流水飞溅的声息,是生命即将绝迹时,那一声声悲伤的怒吼,也是摇曳的月光下,一张张素白的脸。
故去的时光,业已不在,可恍恍惚惚,自己的思想,便慢慢地沉入到上一个世界,所以,在感知里,历史重现,整片世界,都在疾速的后退着。
那些枯朽的植物枝条,再次发出稚嫩的绿芽,那些被尘埃覆盖的书籍,被一阵清风吹过后,封皮又再次变得崭新。那些爬满了锈迹的刀剑上,此时,再一次烁闪出一道锋利的剑芒,而那些沉埋在泥土中的坟冢,却开始微微地抖动起来。
世界将会向着甚么样的方向逆转?黑暗的深渊间,那些穿透了悬崖的冷风,带给自己的又将是甚么?
黑暗在于尊的心底,更似是一床厚厚的被褥,没有冰冷,没有阴暗,心沉陷其中,很暖很暖。
只是,偶尔会闻听到黑夜的哽咽,黑夜也是一头小兽,瑟瑟发抖的身躯,在寒风中,逆境生长,后来,黑夜啊,也会成为一棵巨树,终会成为枝繁叶茂的庇荫,在夏日里,挡住刺眼的日光,在寂静中,回荡着月华娇嫩的姿容!
当于尊俯瞰大地时,黑暗的世界里,是一簇簇篝火,在吱呀吱呀的燃烧着,秋风扫过耳畔时,暴躁的火光,映红了蛮人的脸。秋风阵阵,扫着荒唐的时光,昏黄时的那些回忆,似乎也随着入夜,而渐渐的被淡忘了。
此时,思想似乎脱离了身体,是灵魂之光,在暗夜中,微微闪烁,夜愈发的厚重,也愈发的浓稠了,墨色的云彩,在寂静的深蓝色高空中,随风静静地飘摇。
当篝火点燃莽原的那一刻起,隐匿在荒草中的蛮兽,鼻息间的热气,更加的真实了。
吼!
是悲郁的嘶吼,还是歇斯底里的吟唱?世界一半搁浅在黑暗中,一半暴露在哗啦啦的白光下。这是一方唯美的世界,在上古时代,生命缺失的年代,更是修道之人,鼎盛之期!
古老的武修者,似乎自诞生的那一刻,身上就隐隐约约有了道法的影子,无疑,他们是上天的宠儿。
而也自那时起,世间便自然而然的有了正邪之分!正道之人修得乃是仙道,而邪派众人则修得乃是魔道。但在于尊的心底,所谓的正邪,本就没有那么鲜明的划分,不见得,这正道之人,便没有作恶的本事,也不见得,那些所谓的魔族中人,就定是屠戮苍生之辈!
模模糊糊间,白衣书生立在于尊的身畔,笑道:“此时此刻,便是这片世界的至暗时刻了,所有的秘密,也将在此时揭开!”
望着白衣书生眼中那明媚的笑意,于尊很难想象,站在自己面前,那生动且灵越的面庞,竟是经历了万古时代,自暗影中诞而出的生命!
这简直是奇迹!
“是他开启了这道门!”书生言有所指,道。
而黑暗中,渊浪模糊的面庞,渐渐地闪现在于尊的眼前。
于尊心底一滞,“渊浪兄?可是你!”
“哈哈哈,于兄!我又来了!”那声爽朗的大笑,伴随着渊浪渐渐清晰的面容,渐渐地浮现在于尊的眼前。
那时,心底是有一分喜色的罢!虽然,便是如今,于尊也没有摸清渊浪的底细,他的心底,不禁泛出一分苦涩,他低喃道:“难道,晨歌的命运,就应是那种结局?”
心底沉闷的响声,随着血流涌入心壁时,那一次又一次的冲击,而渐渐清晰!
此时的于尊,亦想起了云,或许,晨歌是奔着云去的罢!
于尊的身畔,站满了人,包括之前出现的天肃,老者负手而立,望着大地苍茫,满是皱纹的眼角处,却多了一分淡薄的笑意。
“所以,那个时代,已经开启了罢!”渊浪笑对白衣书生,道。
白衣书生一声朗笑,道:“期待吗?”
此时此刻,白衣书生却面向于尊,笑言道:“我想你应该很期待罢!”
“我知天意,我会顺势而为!”于尊晦暗的瞳子里,忽的溅出一片亮光,他就像一株向日葵,向阳生长,所以,他的内心深处,应是明媚的罢!
俯瞰着脚下的大地,隐在山海间,一座座深暗的洞窟里,一阵阵黑暗、空洞的气息,似一片云泽,慢慢地覆盖了整座莽原。
于尊不禁扪心自问,道:“我究竟在等待甚么?”
内心本就是深邃的罢!会被一片片白光充斥,会看清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所以,当他质问自己时,答案亦是古板的。
我在等待,我一直在等待,我在等待她的归来!
古老的世界,修道之人,隐于大陆的各个地域,有的或在沉睡,有的或在闭关,有的或已醒来,有的正注视着闯入这片世界的几人!
天肃皱眉道:“难道,这便是我们苦苦寻找了上万年的世界?”
言及此,白衣书生却笑了,“想好后事罢!真的会死!”
当一阵阵血色的云烟,自大地尽头,飘向诸人眼前时,这片黑暗的莽原,似被血气点燃了,模模糊糊间,可以看到,眼下的世界竟是七座完整的大陆!
而此时,那七座大陆,却似是从沉睡间醒来了。黑暗的雾气,搅拌着血气,犹如一场暴风,即将席卷整片莽原。
站在于尊身畔的渊浪,却轻轻地掂了掂手中的黑暗镰刀,他是如此随意,如此洒脱,仿佛胜败早已藏于内心,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胜败,更不将生死放在心中!
身在黑暗中的诸人,皆是各个时代的翘楚之辈,他们的眉宇间,有一分英气,他们是不畏生死的!
如此,才会相谈甚欢!
大陆像沧海中,一艘艘渡船,浩瀚的世界,不应只是这七座大陆,沧海与长天相接,在那片遥远的世界里,似乎隐匿着更加神秘的世界!
但即便是眼前所见,业已令诸人的心底惊愕万分了。莽原深处,那一阵阵嘶吼,究竟是人还是兽?
天地似乎被撕裂了,那一刻,诸人的心底,是那么的沉重!血气慢慢地包裹了七座大陆!
大陆上,有黑石所筑的雕像,它们面向东方,数量庞大,连成一线,似是一道阵法!
浅望天幕,七星连月!这罕见的一幕,竟直白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底。这时的于尊,心底却愈发的紧张了。
这一路走来,诡异之事,倒也不少,可如眼前之境,倒是少之又少,他悸动的内心,总像是有人在静静地召唤他,那一声声呼喊,就在自己耳畔。
可环顾四周,除了黑暗和自己的同伴,黑暗的环境,静寂的很!
心底的声音,愈发的清晰,一遍又一遍的叩问自己!
“你何时醒来......你何时醒来......”
于尊一脸茫然,他就像一个与亲人走散的孩童,他茫然四顾,可四周却是一片空旷!所以,他才会呐喊罢,拼尽全力,撕心裂肺的嘶吼着。
陷入魔怔中的于尊,潜意识里,依旧有一道光,那道光引着他,走向人生的下一个路口。
恍恍惚惚,就像做了一场噩梦,醒来时,一切依旧,但他却将心底的疼痛,隐匿的更深了。
呆子......
呆子......
声声呼唤,渐显得清晰,他仰着脖颈,望着头顶上的那片星辉,而那清晰的召唤,也再次变得模糊不清了。
醒来了,就不会再轻易地落入荒唐的梦境里了。
而此时,大地浩瀚,血气愈来愈浓郁,当殷红的苍炎,自地底喷薄而出时,那些沉睡已久的魔鬼,似乎也慢慢地醒来了。
血色的画面里,是一滴滴鲜血,顺着额头流淌下来,然后流入到瞳仁里,将眼前的世界,染的一片模糊。
血滴啪嗒!啪嗒!落在地上,站在于尊身后的一位白发老者,倒在了地上,这一幕,深陷在诸人眼底,他们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老者便死于一场非命!
暗处,汹涌的血气,爬上了天幕,一朵朵血色的云朵,遮掩着几人的瞳仁,灿白的星辉,坠入凡间,七星连月,是不平凡的一幕!
所以,本该沉睡的魔鬼,此时,业已慢慢地苏醒过来。
诸人跨越了千年、万年,亲莅此境时,心底已是一片茫然,所以,原本静寂的世界,此时业已是北风烈嘶,电闪雷鸣!
血色的云层,遮掩住天幕上的星辉。黑暗中,那殷红的光,尤为刺眼,这或是它们惺惺相惜的一幕,黑暗与血......
仓皇北顾,生死悬在一线之间,于尊握紧了黑铁弯刀,他的瞳仁间,有一片锋利的厉光,可此时,他的心底,却依旧在砰砰砰的跳着。难以压抑的悸动,像是夏日里雨水天的那一滴滴青涩的雨水,;落入荷塘中,映衬着夏日的绚烂与明朗。可此时,他心底的悸动,却恰好点亮了一片明媚与灿烂!
所以,黑暗在纵容着所有人,但清醒的人,又有几个?
渊浪笑道:“于兄!你应该听棠说过罢!棠的离去,乃是问证天道!”
于尊一愣,眼底却多了一分苦涩,道:“我希望,棠能够活着回来!”
渊浪遥指天幕,道:“你看,他们又在做什么?”
他们?
于尊竟未发现......
望向高天时,在于尊的瞳仁里,是一团团漆黑的影像,他们竟踏破了虚空,像是一条条苍龙,直抵苍天!
黑暗中,殷红的血气不曾褪去,可一道道血光,却从深暗的大地上,直射天幕!
他们最终的结局,却似是一颗颗陨石,慢慢地熄了颜色,他们再次遁入到黑暗之中,可他们再也没有机会!
这些人却皆是修炼了成千上万年的魔王,在他们的一生里,继续活着,或许已是一种负重,他们像棠一样,踏上天幕,以证天道!
在渊浪的笑意里,于尊却寻到了一丝苦涩,渊浪一直在望着虚空,他更像是一座雕塑,静立在那方,或是经历了千年万年,他也依旧会静立在此,他在等待一个人,是他日思夜想的人!
世间深情之人甚多,倒也没有落下白衣书生,他言中的一句仙仙,令他的瞳仁深暗,似要垂泪,却又硬是将那份苦涩咽进了肚子里。
他们都是有故事的人,有故事的人,灵魂才不会那么的贫瘠!
书生笑道:“你见春风,春风遇你,亦曾恍顾,你见日月,日月会你,亦曾厚待!”
惆怅的瞳子里,亦曾湿润过,书生立在于尊的面前。他的身影是那么的单薄,可他面对的可是整片世界啊!他渺小的身影,他羸弱的灵识,就像是沧海中的一块砾石,可他依旧在笑,这一刻,于尊的心底,是那么的痛苦,他看到了书生,就仿似看到了自己!
原来,孤单的人不止我一人......
黑暗不曾褪去,这凄寂的夜,圆月当空,星辰之光甚微,一片血色的云,像是一片血色的狂潮,淹没了整片世界。
黑暗是一座囹圄,囚禁着渴望自由的人,模糊的影子,就像是一团墨,淹没在黑暗之中,影与黑暗融为一体,在那片微弱的烛火前,于尊渐渐地看不清书生的脸。
而此时,大地深处,溅起的血光,像一片片群飞的鸟,忽的飞抵天幕,那些血光,实则是一片血色影像,是鸿雁,是孤独的修道者,更是世间群象!
他们不竭地飞上苍穹,他们无意俯瞰云海,那一刻,生命在奋力的燃烧着,星星点点的微芒,最终化为一缕尘埃,或为浮土,或为埃尘!
可他们依旧不甘心地飞抵苍天,他们是一群疯子,一群不甘心的疯子!
黑暗中,渊浪手中的镰刀,散发着一道道璀璨的刀芒,此时的他,却放开了镰刀,而那柄镰刀,竟直直地落向大地。
黑暗的洞窟里,殷红的血气,不仅仅是眼前所见的那般简单,内里似有修道之人,而那层血气,正是修道之人所修之气!
黑暗镰刀直直地插进焦黑的泥土中,风烟散尽后,洞窟里,走出了一个满头血发的中年人,黑暗镰刀的刀身,在微微的颤着,它似乎找到了自己的主人。
伴随着中年人吞吐气息,那柄镰刀,似受到了感召,慢慢地落入到中年人的掌心!
中年人仰头望着天幕,殷红的发丝上,落了一滴清冷的水珠。秋后的雨,更显薄凉,它们啪嗒啪嗒的从高天之上坠落下来,一颗一颗又一颗。
于是,这场雨渐渐形成了一种节奏,漆黑的雨夜,雨不绝,心底的叹息,亦不绝!
男人从洞窟中走了出来,与此同时,七片黑暗的大陆上,似乎有绝世的强者,相继醒来了,洞黑的夜色,包裹着一层层厚重的气,一座座黑暗的洞窟里,逆天之人亦不绝!
于尊说过,他不会逆势而为!但,也仅仅是目前而已,他又岂会顺从天意?至少,当面对那个面容绝美的女孩儿时,他不会等待天道来拯救女孩儿!
从上天的手中,挽回女孩儿的生命,本就是一种逆天的手段。他的心底,在期待着,也在渴望着,终有一日,我亦要做那逆天之人!
如今,他们自洞窟里走了出来,血色的长发,随着清风,轻轻地摇曳,他们像是一片血色长河,立在黑暗的莽原中,他们清冷的瞳仁里,迸溅出一道道殷红色的厉光。
倏尔,一阵疾风划过耳畔,诸人之中,又有一人死去,这阵风甚是诡异,却不似人为!
沧冥间,似乎有一双瞳子,在默默地注视着他们,生冷的寒气在某一瞬间是凝固的!
当于尊看清了那阵乌风时,他大喝一声:“尔等掩住双耳!”
他手中的黑铁弯刀,忽的迸溅出一道浅蓝色刀芒,刀身上,九片铁环,恍似乐器般,流淌出一阵阵动听的器乐声。
那阵疾风,实质上乃是一阵妖异的音律,垂死之人,竟是因为那阵妖异的音律,而最终身首异处!
忧心忡忡的几人,远望苍天,天肃立在几人的中心,叹道:“若是回到了过去,那么那些魔头,也终将在今日醒来吧!”
事实上,他们已经醒来了......
千万年前,诸魔群集,修道者甚多,倒也是一个烟火鼎盛的时代!传言中,道是有人破天而去,成就谪仙一脉!但,传说到了如今,却被世人曲解,究竟何为谪仙?谪仙又去了何方?众说纷纭。
不仅仅是上古凶魔——血魔业已苏醒,他们头披血发,身披殷红的长袍,立在寒风中,生硬的瞳仁里,渐渐地多了一道灵光。
慢慢地,大地的裂痕,一座幽谷中,静坐在场院里的老者,满鬓白发,身畔则有一柄长剑,忽的化作万千剑身,忽的又凝为一柄,它们在风中长啸,围绕着场院,一遍又一遍的飞舞着。
当老者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案上时,老者轻拍桌案,那柄长剑,安安稳稳地倒插在泥土之中,立在老者身畔。
门外,有阵阵清风轻轻地拂过,老者慈祥的笑靥,竟令人不寒而栗。
门外,一草一木皆负神性,无风自动,它们似乎在演绎着一场清冷的乐律,老者拂袖而去,空荡的幽谷间,一柄长剑,厉嘶着,随老者一路向东!
清冷的气息,渐显得阗咽,似乎有数人曾居于此,而今,他们已然随着老者拂袖而去!
站在云巅上的白衣书生,一脸明媚的笑意,道:“于尊!或许,当他们出现时,你的心底绝不会像如今这般苦涩!”
书生俯瞰着脚下的世界,他的眉眼间,尽是舒畅的笑意,于尊一滞,道:“他们?他们是谁?”
书生笑着指向大地深处,道:“他们或为同道!”
声音搁浅在风中,在传入于尊耳畔时,便随着一阵清冷的寒风,戛然而止了。
秋日里的长夜,渐显薄凉,秋后的雨,更平添了一分韵味,也难怪会有古言如此,“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
这正是一分清寂的秋夜,一片片枯叶,悬停在半空,当时光不再静滞时,它们遥遥飒飒,落尽整片俗世!
把酒却未眠,渐生冷锈,残年尽!教那巴山夜雨,渐微凉,空余恨!
静谧的荷塘间,女子柔洗着长发,衣物从柔嫩的肌肤滑落,留下白皙的**,香艳无比!
只是,在她唯美的瞳仁里,却有一道冰冷的光,溅落在荷塘间,自荷塘间,站立了起来,娇嫩的躯体,浸泡在一片惨淡的月华中,发丝间,还有水滴,落在脚下的水潭中。
她轻轻地勾了勾手指,躺在荷塘边上的衣物,像是生有灵性般,将她的**包裹其中,她的面容,愈发的清晰。妖媚的美瞳,内里却是一阵阵清冷的冰芒,鹅蛋脸上,点缀着红润的樱唇,微微挺起的琼鼻,像是一座微微挺起的山丘,长发遮掩着美瞳,清浅的笑声,伴随着水塘间溅起的水花,是那么的晴朗、明媚!
这女子世间少有,便是在梦中,亦是难寻的那一人!
此地空有一座荷塘,四周黑魆魆的,没有灯火,没有星辰,她白皙的脚趾轻轻点地,身体轻盈的就如一片清浅的云朵。
她望向深空时,眼底却多了一分柔美的笑意,而此时,烈风鼓噪,更似是一阵荒潮,从她的身畔,静静路过,她皱了皱眉,轻喝一声:“定!”
那风果然不再吹了,于是周遭又是静寂一片,发丝在清风中柔洗,身上清浅的香气,清淡却又迷人,她甩了甩长发,拔身而起!
空空荡荡的山谷间,只有一片荷塘,静静地沉眠于此!
她的身体,像一只狡兔,越过大荒,她清冷的气息,亦融入到这片充满奇迹的世界!
她亦消失了......
“我们究竟在等待谁的归来?”黑暗中,于尊的瞳仁,微微闪烁着,沉埋在暗影里的双眼,却在那时,迸溅着一片又一片清冷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