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捧着腮,道:“哥哥,你在仲夏的心中就是神!”
这时,在大堂中昏睡已久的方成,方睁开眼,便看到于尊和仲夏,正笑晏晏的聊着天,方成揉了揉额头,因睡得太久,有些昏昏沉沉的,“仲夏妹妹,于师哥,你们可在?”
昨夜的酒水,确实太过刚烈,要不然那些征战沙场的男人,又怎会被这些女子降服?
他轻轻地晃了晃头,模糊的视线里,是坐在墙垣上的于尊和仲夏,这座宫殿,建在高处,因此在大殿里,亦能看到市场上的鸡鸣狗吠,他揉了揉惺忪的瞳子,喊道:“于师哥,我的衣服呢?”
仲夏澄净的瞳子里,闪过一道慧黠的光,笑嘻嘻道:“大家又不是什么外人,衣服不衣服嘛!无所谓啦!”
方成指着仲夏,手臂轻轻地颤抖,看来是气得不轻,“你这女流氓,你......你......少给我插嘴......我......还是处男呢!”
仲夏嘁了一声,冷哼道:“便是哥哥......我都懒得看,不要说你的了,跟只小爬虫似的,好像别人还蛮喜欢看得!”
方成白皙的面容,硬生生地憋成一张猪肝脸,“你这小巫女,我......我以后定要与你划清界限,再也不要理你!”
于尊哈哈一声大笑,“方师弟,勿要气急嘛!大家从长计议......从长计议嘛!”
方成哼哧哼哧的大喘气,气得直翻白眼,“我方成要毁在你们手里了,师公的谆谆教导,定去之不来了......”
这时,两人温言,又是一阵大笑,于尊指着一个殿中一个角落,道:“衣服便放在离我十公尺远的橱柜里,你若能鼓得起勇气,便去拿罢!”
方程双臂颤抖着指着于尊,道:“你......你......简直是个莽汉,我不认得你,我从没见过你......我......我一头撞死算了......”
闻此,于尊和仲夏,笑得更加放肆了,言罢,扬长而去,方成一脸尴尬地望着那方橱柜,手指哆嗦着,指着于尊和仲夏,“你们......你们......简直......太可恶了......太可恶了......”
这一日,于尊和仲夏等人,去了井城,这井城说起来倒也古怪,门院里,是四方房屋,极似那京城里的四合院,只是四面厢房,却令这片房屋,形似古井一般。
井城距离氹响国的首都源城并不遥远,如今天下太平,这井城中,倒也是风调雨顺,百姓们和乐相处,一片繁荣之象。
前日,离开源城时,于尊曾与女皇凤仙交流了一番,凤仙给他的感觉,总有些虚无缥缈之状,看似在眼前,却犹隔千里万里,她的身上,覆盖着一片厚重的雾气,从瞳子里溢出来,然后将她的灵魂覆盖其中。
繁华的井城内,有雕龙画凤的牌坊,亦有酒池楼阁,高大的榕树,沿街站立,榕树下的爷孙们,轻轻地摇着蒲扇,含饴弄孙。
路旁的车马,静静地停在路口,马儿哼哧一声,吐出一片白色的雾气,只是,早春时候,天还有些寒凉,于是那马儿边疆蹄子,在地上摩擦摩擦,虽不一定有些热度,倒是令常年奔波的双腿,有了一息喘息之刻。
驴儿、鸡儿、虫儿,叽叽喳喳,或是低沉的喘息,繁华的街巷里,缀上这些事物,倒是令这片街巷,更加的热闹了。
而那些身披袈裟的僧侣,走在街巷上,倒是为这片街巷平添了一丝神圣气息。
绿色的藤井树,绕着古老的井池,缓慢的向上攀爬着,十日之后,再也无人胆敢估算它的成长速度,它亦是谜一样的存在,与异世界的所有生命一样,被一片神秘的气息包裹着,似是一颗掉在树干上的蚕蛹。
世界之大,亦有安于平凡的存在,可就是如此,才平添了这片世界的一分神异与繁复......
初入井城,便被一片翠意且祥和的春意感染,城池仿佛建在云中,群山万壑,好似被人为串联了起来。
那些串联起来的高峰,倒似一片平原,望不到尽头。每日日出之际,会有万千宾客,来自天南海北,同时来观看这天地间难见的异象。
高阳披着一片紫纱,紫纱轻轻绽放,或有些追寻成仙之道的痴儿,驾着长鹤从天边划过,或有些舞枪弄棒的魔童,挥舞着手中钢枪,挑向那颗炽烈的红日,只是去了便再无踪迹,谁又知晓,他们到底去了何方天地?
死亡?
决计是不可能的事。
这几天,赶路时,他的心底,却总惦念着一位前辈,模糊的意识里,晃过月神的面颊,而月神的容颜,则似被一片雾遮掩了起来。倒是那天下难窥的花汐月,容颜却愈发的清晰了,他有些踟蹰,有些彷徨,又有一丝无奈,因为想起她,他便想起了那个苦命的少女......
在他的眼前,恍惚闪过的不知是花汐月,还有那个名为凤仙的氹响国女王,二者的面容,覆盖在一起,这一幕,令他久久难忘,那不是雪琪儿吗?那不是他心心念着的雪琪儿吗......
他捂住心脏,只是那颗不愿平息的心脏,跳动的速度却愈来愈快了,而随之而然的是那股刺痛,大抵是血液冲击心房时产生的结果罢!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望着远处的高阳,那轮赤红色的高阳,看似就在眼前,实则远矣,他揉了揉瞳子,眼前所见,变得更加的清晰了。
他回头喝道:“仲夏妹妹,快随我来!”
是一片空旷的平原,却被一片凸起的高峰,占据了一方世界,一些古老的雕塑,静静地伫立在那里,风风雨雨,潮涨潮平,它们伫立在那里,倔强而又坚强,它们不会被风烟所化,不会被岁月所蚀,谁又知晓,它们究竟伫立在那里,多长时间了......
古老的雕塑,细腻的面部轮廓,足以见得当年的工匠是如何巧夺天工,也或许是,这片天下,铸就的它们罢!一些洪荒巨兽,似乎是真实的写照,它们亦是一片片生动且不甘寂寞的雕塑,它们似被封印在此的魔物,它们太真实了,真实的令人心惊。
岁岁年年,时光如履,在诸世诸人的脚下,渐渐地蜿蜒成了一条路,通向一片不知名的远方......
有些记忆,犹是鲜丽,而有些记忆,则沉积在岁月的河道中,直至变得生硬,被时光锈蚀,成为一片片破铜烂铁......
那些雕塑......那些伫立的雕塑,它们鲜丽如初,即使经过了亿万年的淘炼,它们亦如当年那般,只是,如今的它们,也只是一片雕塑罢了,一片麻木不仁的雕塑罢了......
仲夏伸出纤纤玉指,轻轻地触摸着那些雕塑,她每次轻轻触及到雕像之时,总会即刻收回来,倒似是触了电一般,手指一阵酥麻!
于尊的脸上,有一片从容的笑意,他望向一尊古铜色的雕塑,用手指轻轻地弹击了几下!也是在那一瞬间,方成大喝道:“于师哥,不要!”
然而于尊的手,已经触及到了雕像,却也是在顷刻之间,雕像表面那片稀有的透亮晶莹的琥珀,啪的一下碎了。
方成愣了愣,心底一阵魔怔,忽的跪倒在地,大嚎道:“祖师爷爷饶命......祖师爷爷饶命啊......”
这时的于尊,心底却依然镇定,他笑言,“大橙子!如今的你,倒变成了一颗盐焗橙子!”
方成瘪着脸,有苦难言,道:“于师哥,你竟还有心思开玩笑,等下......等下......唉!我有罪啊......”
于尊无奈地摇了摇头,只是瞳子里的那片笑意,却依旧清晰可见,他转身面向那片古老的雕塑,可接下来的一幕,却令他泪目了......
“琪儿......你睡醒了吗......”这一句琪儿,却犹如一道霹雳,登时间,将仲夏和仙弦二人,从平静中,拉了出来,她们的眼底,皆有一丝惊骇,“哥哥,他,方才说了甚么?”
“于大哥说......他的琪儿!睡醒了......”
再见那座雕塑,恰似一位少女,如今她的面貌,愈来愈精致了,是岁月的雕饰,是上天有意为之......
一声极古穷今的叹息,从天边坠下,与此同时,那晴朗的天空,却早已不是之前的那般清澈通透,一阵沙尘铺天盖地而来,是数之不尽的枯叶蝶,在当空舞着,将众人视线遮住了。
虽然只是一声叹息,但即便如此,这声叹息,来的又是多么的不容易......
轻轻的一声叹息,击中的又岂止他一个人的心?
万千离人在那声叹息中,找到了归宿,那一声叹息,是一声穿透古今的叹息,是那般的无奈,是那般的忐忑,那般的心慌......
于尊的嘴角有些抽搐,便是如今的他,也不敢承认站在自己眼前的乃是雪琪儿。
尽管那种感觉是那么的真实,然而那种真实,却是一柄刺中心脏的匕首......钝重且残忍......
真的是她?真的是她吗......
女子转过身,一身白色的薄缕,遮掩住玲珑可爱的身段,淡然一笑,莞尔道:“呆子,一个人过得可还好?”
他愣了愣,干涩的瞳仁里,已是一片猩红,这一刻,这片世界,是那么的残忍,他哽咽着,擦了擦瞳子里的热泪,他哭了......他真的哭了......
“好......还好......你过得......还好吗?”止不住的泪水,眼眶中溢满了悲伤,心底是一片忧伤的海洋,浪花迭起又落下,轰隆隆的天际间,有一片雷势,随时都会劈下。
本以为这辈子不可能再会流泪了,可看到她时,终是忍不住了,她可是他心底最重要的人啊!甚至高于他的生命......
于是只能念着。
念着她的名字,念着她的容颜,念着她的嬉笑怒骂,念着她的悲喜无常,念着她的清澈唯美,念着她的纯洁善良......
太阳渐西斜,她笑吟吟地望着他,心底应该对他很放心罢!莞尔一笑,在青涩的岁月里,留下一片清澈的痕迹,道:“呆子!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难道......难道你不想做点......甚么吗?”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雪琪儿,他可爱且娇俏的模样,在他的心底,变成了一道剪影,那么的唯美、精致!
他木讷地望着她,他知道,这一刻的不容易,他心底亦能感触到,她究竟饱受了多少风雨......
于尊张了张嘴,嗓子里冒了烟,他下定了决心,道:“琪儿,你说我们......我们......要......要拥抱一下......吗?”
雪琪儿笑着点了点头,吐了吐香舌,道:“呆子,快点哦,我的时间不多了!”
一汪热泪再次从眼角涌了出来,于尊飞奔到她的眼前,正当触摸到她的娇躯时,那似真似幻的身躯,业已崩散成了一片齑粉。
“琪儿......琪儿......”撕心裂肺的呐喊,穿透天穹的懊悔,究竟该如何来补偿......
天空深澈如初,除去那些飘沙走雾,现实也依旧是现实,可他跪在地上恸哭的模样,又让人混淆现实与幻界的距离。
失落的他,跪在地上,手间则是一片流沙,他黯淡的眼神里,仅存下一息锋芒。
方成搐了搐鼻子,道:“看他这样,我都不想活了!”
仲夏亦红着红眼圈,道:“哥哥,很坚强的,哥哥一会儿就会没事的!”
仲夏摸了摸脸上的泪水,道:“于大哥,确是一位令我信服的男人,只是此次一劫,对他的打击未免太大了!”
仲夏点了点头,又道:“这倒不一定是坏事!”
“怎么说?”方成跳起来,道。
仲夏悠悠道:“我倒觉得这乃是养育琪儿姐姐的故处!”
方成大拍了一下额头,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若是把那些雕像一一打破,说不定,一些玄机便能迎刃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