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仙衣沉默许久。
缓缓道：“你不问问我这一头白发怎么来的吗？”
周潇然神情逐渐凝重起来，却带着一丝轻松之意：“以前我们书信聊天时，也算是无话不说无话不谈。莫非现在见了面，却有了百般隔阂？”
顿了一顿，“你若想说，我会认真听你讲。你若不想说，我也不会勉强问你。”
陈仙衣豁然抬头道：“其实，我不是陈族子嗣，而且我已经知道我爹娘的下落了。”顿了一顿，“但是其中原委经过，我现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潇然奇怪道：“为什么？”
陈仙衣想了想道：“关于我的爹娘，我明明知道很多事情，但如果想说出口或者书写，又或是其他方式，都不可能实现，仿佛有一道力量将这件事封印镇压，你能明白吗？”
周潇然脸色严肃起来，“这种手段，最起码也是神阶封印术法。”
一般人可施展不出这等手段。
陈仙衣无奈道：“因为我知道了爹娘下落，所以头发就变白了。我好像只能说这些了。”
他隐隐已经猜到，要么是星辰道主曹境出手，要么是九羽大凉剑灵出手，设置了封印，将真龙血脉之事彻底封藏，以防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周潇然突地一笑，“没事，不管有什么事情，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
陈仙衣心中蓦然升腾起一股暖意，轻声道：“嗯，好。谢谢你。”
周潇然幽幽道：“还有四天就要进归墟战场了。”
陈仙衣凛然。
周潇然继续道：“归墟战场，不仅会诞生北境武榜前十，而且有可能得到天罗道主传承。想必竞争会更激烈更血腥，你有信心吗？”
陈仙衣沉声道：“同境之内，我无敌。”
周潇然促狭一笑，“也包括我？”
陈仙衣一滞，“我不和你打！”
周潇然眉眼间露出一丝喜色。
还是很懂怜香惜玉的嘛，却听见陈仙衣继续说道，
“因为言师！太脆了！”
——
清晨醒来，山巅眺望。
千山苍莽，风光壮阔。
周潇然问道：“去杀公孙贤者？”
陈仙衣点了点头：“这等玩意儿，最好让他进不了归墟战场。”
周潇然奇怪道：“这么恨他？”
陈仙衣挑了挑眉，“觊觎我的妻子，他不死谁死？”
周潇然饶是心态大方潇洒不羁，一张俏脸亦是飞闪一抹红晕，“谁是你妻子？滚！”
陈仙衣抱拳正色道：“是，遵命！”
周潇然嗤笑不屑道：“切，幼稚！”
很难想象，平日里冷漠凝肃的周潇然此刻会如此跳脱活泼。
就连她自己也有些奇怪，和这家伙在一起时，便不由自主飞扬洒脱起来，成为那个没心没肺，开心了开怀大笑，生气了怒骂不绝的少女。
不过这样，还真是不错呢。
周潇然淡淡道：“不过别抱希望，眼下应该还杀不了他。”
陈仙衣奇怪道：“他很强？”
周潇然郑重道：“实力我无从判断，不过想来也没多厉害。眼下还杀不了他的原因是，公孙贤者身为大魏皇子，参加国脉之战，身上留有一丝国祚龙气庇佑。”
“国祚龙气？”
陈仙衣是第一次听说，其实也不怪他。北凉郡偏远丹丸之地，修士境界多数停留在青品以下，最强也不过勉强靠年龄和灵石硬凑出一个虚弱绿品修士。这种情况下，北凉郡的年轻人自然也就接触不到更深层次的东西。这也就是资源的重要性，身为大国大城豪族，他们所接触的一切事物都远远高于普通修行者，或许你耗费数十年才能悟通的一个修行道理，在大族子弟眼中，不过就是先辈留下的一句话，是长辈随意一句指点。
周潇然解释道：“帝族之所以能统御凡俗和修士两界，原因有很多，自身族群实力强大是基础，而国祚龙气则是砖石。大荒十陆，无论大国小国，帝族皆有龙气护佑。所谓龙气，其实也就是修行者眼中的红尘众生之气，你想想，倘若一位帝王爱民如子，得亿万黎民真心拥戴，其中所产出的感恩之力，崇拜之力最终的落脚点是哪里？”
陈仙衣恍然大悟，“帝王统御万民，一旦国泰民安，则生无穷龙气，是这个道理吧？”
周潇然点了点头，“是的！帝君享受来自万民的信仰之力，从而诞生国祚龙气，庇护整个帝族。”
陈仙衣疑惑道：“如果国家领土越来越大，百姓越来越多，国祚龙气岂不是也会越来越多，帝君也会越来越强？最终无敌于天下。”
周潇然摇了摇头，“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国祚龙气因万民而生，但也是帝君修行桎梏。这一点，我只是听老师偶然提及，不是很懂。总之，在眼下，我们还不能破了公孙贤者的龙气庇佑。”
顿了一顿，“不过，等进了归墟战场，在那里龙气将被无限削弱，甚至忽略不计。一旦没了龙气庇护，届时再杀易如反掌。”
陈仙衣傻眼，“那我们来干什么？”
周潇然一怔，“当然是打他啊，就算杀不了他，但是可以尽情羞辱他啊。”
陈仙衣：“......”
——
万寿战场。
一处隐秘之地。
搭建有数座巨大的帐篷，帐内装饰宛如宫殿。
七皇子公孙贤者正端坐于帐篷内，一手随意搭在案几上，一手捏起棋子打谱。见棋局纠缠不清，僵持不下，他眉头微皱，长袖一挥，将棋子尽数拂开，一枚枚棋子在空中划出优美弧线，落入一旁棋盒。
心中没来由升起一股浓烈的烦躁不安。
公孙贤者强行平复心境，复盘三个月收获。
这处战场的最大造化——万寿混元经，已收入囊中，实力更进一步。
组建联盟，绞杀夺取地脉整整九百条。
......
这是极为璀璨的战绩！
即便是在最严厉的父皇面前，他应该也挑不出什么刺儿来。
唯一的不顺，可能是未曾遇到陈仙衣，没能将他彻底抹杀。
一想到陈仙衣，公孙贤者立刻阴沉起来。
脑海中随即又浮现出周潇然那冷漠面容，心头立刻一阵火热。
这一刻，他再难忍住心中烦躁不安之色。
沉声道：“来人！”
帐篷帘门打开，走进一位黑衣修士，长发高高扎起，细看却是一位面容妖冶的女子，虽是男子打扮，但一袭劲装却愈加显得身材凹凸有致。
黑衣女子娇声道：“殿下！”
声音软糯缠绵，令人一听之下，只觉得骨髓中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啃噬。
公孙贤者冷冷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黑衣女子脸颊之上顿时露出一丝妖艳笑意，慢慢走近，跪在七皇子身前，伸出玉葱般修长纤细五指。
缓缓将公孙贤者长裤褪下。
抬头看了一眼，媚眼如丝。
便伏身趴了下去。
公孙贤者随即发出一声闷哼！
双目微微闭起，俊美脸颊浮现出气血翻涌之色，似有欲仙欲死之感。
过了片刻，他蓦地伸出右手，狠狠按在那黑衣女子头上，眸间尽是疯狂之意。
就在此刻。
心神之间，陡然出现一抹浓烈危机。
一缕龙气随即盘旋而出，护佑本体。
——
宛若宫殿般的大帐瞬息四分五裂，一杆赤红长枪自天而降，携着无穷威势直刺天灵之处。
这一枪，显然沉淀积蓄许久。
杀意之重。
令公孙贤者心中为之一寒。
危机中，公孙贤者眼中厉色一闪，探手抓出，将身前那位黑衣女子瞬间提起，挡在那一枪之下。
于此一瞬，身躯暴退。
枪芒之下，那名黑衣女修尚未反应过来，已然被长枪穿体而过，立时气绝身亡。
唇间犹有残迹，转瞬被血水淹没。
“咦？七皇子怎么光着屁股？”
公孙贤者穿上裤子，站在四分五裂的大帐之外，目欲喷火，死死盯着不远处一位青衫少年，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陈！仙！衣！”
这时候，附近几座大帐内的修士均已被惊动，将陈仙衣团团围住。
这其中，有七皇子本身培养的修士，也有进入万寿战场后收服的其他修士。
陈仙衣仿若不知，瞥了一眼地上那具黑衣女尸，笑道：“大难临头各自飞，七皇子不愧是七皇子，大难临头抓人顶包！”
视线扫过那群修士，淡淡道：“你们看什么看？下一次，七皇子要是被人偷袭，就抓你们挡枪。”
到了此时，那些修士还能不明白？
神色也变得怪异起来。
死倒是不可怕，修行之路上，死人太常见了。
不过被自己人坑死，确实有点憋屈。
公孙贤者脸色愈加难看。
蓦然怒喝道：“给本王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