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不闻到底没有真的绑架郭凡清。
事情还没到那种不可挽回的地步,秦不闻也不是那种粗鲁的人,能用脑子解决的事情,极少动武。
长安城下了一场大雨。
雨打绿枝,翠山渐浓。
夜火重光,漫漫长夜,湖光山色,天地皓然。
长安王府。
秦不闻翻墙进院的时候,雨还未停。
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那垂落的芭蕉树上,仿若禅音贯耳。
府中没有光亮,秦不闻穿了夜行服,蒙了面巾,眉眼被雨水打湿。
她记得她当年将那株龙骨草放在了玉盒之中。
龙骨草药性特殊,从悬崖峭壁取下之后,将其晒干储藏,可保其不腐不蠹,药性不减。
当时秦不闻也是花了大力气将那株龙骨草寻来,以备不时之需的。
如今已经过去七八年了,不知道东西还在不在原处。
这样想着,秦不闻拨开那浓绿的树枝,翻墙进了庭院。
庭院无光,秦不闻轻车熟路地翻进书房。
传闻长安王的书房有一处密室暗格,暗格中藏匿着祸乱天下的物件和无数的金银珠宝。
但其实,那暗格中,没有什么金银珠宝,更没有什么祸乱天下之物。
——她只是将那株龙骨草放在了暗格。
打开书房门,便有灰尘钻进鼻子。
许久没来了,房屋中只有一阵檀木的土香。
她站在门口玄关处,缓缓迈步。
“一,二,三……七。”
停步。
她脚尖有规律地点了点地上的那块石砖,下一秒,书房的一处传来响动。
她循着声音走去,只见原本平坦的墙面凸起一块,秦不闻按下,一旁的墙面终于缓缓打开。
暗格的位置很小,她死后,也有不少不要命的来书房找这处暗格,为的就是那传闻中祸乱天下的秘密和无尽的金银珠宝。
但也只有秦不闻知道,她暗格中放着的,不过一株龙骨草罢了。
将玉盒打开,秦不闻便看到那株龙骨草安静地躺在里面,一阵清冽的药草香扑来,秦不闻满意地点点头。
到时候将这药草给季君皎,让他帮忙带给宴唐,宴唐的痨病应该就能压制住了。
合上玉盒,秦不闻将玉盒用黑布包起来,便准备离开了。
推门。
当秦不闻看到门外的人时,嘴角的笑容便僵在了原地。
淅淅沥沥,滴答滴答。
雨还在下,一阵密,一阵疏。
树叶上的水滴急速下滑坠落,发出一种近乎寂寥孤独的声音。
浓雾滚滚,不见月色。
有时候秦不闻觉得,宴唐确实没有看上去这般清明正直的。
她仍记得当年,她收留了李云沐,受了外界不少非议。
那一日下朝,她无意间听到了李云沐与宴唐的对话。
陌上人如玉,两男人皆如那翩然公子,遗世独立。
只不过不同的是,宴唐眉眼弯弯,嘴角带笑,而李云沐眉头紧蹙,神情警惕。
那时的宴唐站在春光之中,风华绝代,风光无限。
“你是不是疯了?”李云沐皱着眉,面露震惊,“只要你我联手,找机会杀了秦不闻,长安王府所有幕僚都能重获自由!”
李云沐言辞恳切:“你难道想做一辈子的幕僚?一辈子活在长安王这种男人的阴影下!?”
“你才学了得,聪慧过人,只要你答应与我联手,事后,我大可向朝中权臣推举你,让你入仕,平步青云!”
说着,李云沐激动地向宴唐的方向走一步:“长安王残暴嗜杀,早就失了民心,你与他为伍,只有死路一条!”
那时候,宴唐甚至不能在其他人面前拥有姓名,别人叫他,也只是一声“公子”。
“杀了他!杀了长安王!”李云沐目眦尽裂,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恨意与决绝,“你我便是拯救曜云百姓于水火的英雄!”
“只要杀——”
后面的话,李云沐再没说出来。
因为宴唐一柄匕首,抵在了李云沐的喉头。
他甚至还是笑着的。
丰神俊朗,眉目清润。
春风和煦,拂过男人的发尾,便裹挟着阵阵清凉,翩然若花。
他的目光从神情僵直的李云沐身上划过,似乎是在思考,要怎么处置他。
他的眼中闪过杀意,很冷很淡,稍纵即逝。
但下一秒,他便淡笑一声:“这些话,我就当作没听过。”
他的语气很淡,脸色有些白,好似大病初愈。
“我若是再在府中听到诸如此类的言论,李云沐,我发誓,我会杀了你。”
宴唐盯着李云沐片刻,神情波澜不惊:“另外,我要提醒一下李公子,这话对我说一次,我大概会熟视无睹。”
“但若是让……‘狼牙’听到了,他的剑太快,我来不及阻止的。”
说着,宴唐转身欲走。
身后的李云沐像是才反应过来,冲着宴唐的背影,不甘心地喊道:“你身为一介文人,却不见文人风骨,助纣为虐,在长安王膝下承欢!”
“你不觉得恶心吗!?”
宴唐笑得一派云淡风轻,他的唇边分明挂着微笑,但眸中却不见一丝笑意。
“我非什么文人,也没有什么文人风骨,”男人语气清朗润玉,“若是殿下喜欢,我这条命,都是她的。”
说完,宴唐再没回头看李云沐,拂袖而去。
秦不闻原以为这件事便到此为止,告一段落了,可是过了几日,就有下人来报,说李云沐的卧房遭了宋云泽的刺客暗杀,险些丧命。
秦不闻听了,却没说什么,只是去找了宴唐。
彼时的宴唐,正坐在自己的庭院中呷茶赏花。
见到秦不闻到来,他并不意外,起身向她恭敬行礼:“殿下。”
秦不闻叹了口气:“李云沐下榻之处遭人刺杀,是你将消息透给宋云泽的?”
宴唐笑得温柔,却是微微颔首:“是我。”
扶了扶额头,秦不闻有些头疼:“宴唐,记仇也要有限度嘛……”
宴唐无辜地眨眨眼,嘴角笑容和煦轻柔:“在下透出去的消息特意偏差一些,李公子也只是受些伤,不会死的。”
秦不闻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看不惯我又不是一天半天了,到底是李伯伯的儿子,总不能真的抛弃不管。”
宴唐笑笑:“殿下做事向来有自己的考量,在下自不会多嘴询问。”
说着,他却是看向秦不闻,眼中分明还带着笑意,语气却带了几分郑重。
“只不过有一件事,在下需要提前告知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