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君皎与秦不闻对视一眼。
“二位去正堂稍候片刻,本官马上就来。”
“哎!不急不急!”乌大江笑得意味深长。
待季君皎换好衣服,整理仪容之后,便带着秦不闻去了正堂。
季君皎换了一身黑色衣袍,秦不闻一袭青衣,跟在季君皎身后。
正堂之上,乌大江与徐斌已经恭候多时了。
见季君皎到来,徐斌与乌大江纷纷起身。
异口同声道:“下官拜见首辅大人。”
县令徐斌,治理浔阳城三年有余,是浔阳上下,百姓称颂的父母官。
徐斌双鬓染霜,却也耳聪目明。
季君皎清声:“二位不必多礼。”
徐斌起身后,乌大江也直起了身子。
“本官此次前来浔阳,想必徐大人也已经得了消息的。”
徐斌皱眉,脸色阴沉:“是,边境异动,浔阳作为曜云边陲,是最先察觉到的。”
“所以下官连夜派人上奏,请圣上裁夺。”
季君皎安抚道:“徐大人不必忧心,浔阳边境有军队驻扎,若是当真有什么风吹草动,也足以应对。”
徐斌脸上的阴郁不减:“下官自然是相信圣上与首辅大人的,只是……”
后面的话,徐斌没有说出口,却是抬眸,看向季君皎身边的秦不闻。
秦不闻微微挑眉,没动。
季君皎也明了。
“乌县丞,你带着这位姑娘下去熟悉一下庭院,”徐斌沉沉开口,“早先不知首辅大人有女伴同行,准备不够妥当,还请这位姑娘看看,缺些什么也好让乌县丞去置办。”
乌大江躬身起身,笑得谄媚:“是,下官这就去办。”
说着,乌大江又笑着看向秦不闻。
季君皎张嘴,想要开口阻止。
但不等季君皎开口,秦不闻便已经娇滴滴道:“那就有劳乌县丞了。”
说着,秦不闻看了季君皎一眼,随着乌大江一同走出了正堂。
不用想也知道,徐斌是想要支开他俩。
不过倒也不怕,反正徐斌说的话,季君皎都会原封不动再告诉她。
眼下……
倒是这个乌大江更让她在意。
“这位姑娘不知怎么称呼?”
虽然秦不闻现在的身份,只不过是季君皎身边的“侍女”,乌大江却还是对她十分客气。
秦不闻怯生生地开口:“乌大人叫我阿槿便好。”
“阿槿姑娘,”乌大江笑着,“想不到首辅大人身边能有您这般红颜知己。”
秦不闻抿唇笑着,一脸娇羞。
乌大江带着秦不闻熟悉着周围的庭院,一边走,一边意味深长地开口:“能带阿槿姑娘来这种地方,想来首辅大人是将阿槿姑娘当做交心之人的。”
善于察言观色,也很清楚一个“婢女”想要什么样的夸奖。
乌大江这人,倒是伶俐。
说来也是有趣,几年前,秦不闻得了浔阳封地,第一年实行奖惩制度。
粮产最高者赏赐众多,所以浔阳的百姓铆足了劲儿,盯死了这个粮产最高的位置。
更有甚者,为了自家粮产更多,将浔阳边境的土地也圈占起来。
那许多年不用的土地,虽说贫瘠,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百姓们翻地犁地也有干劲儿。
那一年秋收后,浔阳的粮食,第一次能自给自足。
作为粮产最高者,乌大江也被浔阳百姓所熟识。
那一年,秦不闻亲自在浔阳王府前,将约好的赏赐给了乌大江。
那时的乌大江,皮肤瘦黑,身上也是粗布麻衣。
听说他家媳妇儿饿跑了,剩下五个孩子。
前几年浔阳没有粮食,乌大江便四处找散工,什么活儿都干,累得身子都亏损成疾了,最后竟然真的将五个孩子全都养大了。
那时的乌大江可是大字不识一个,连朝跪姿势都是瞎子摸黑学来的。
当年,秦不闻将说好的白银和布匹整箱抬出来,就放在乌大江跟前。
浔阳许多百姓都来看了。
整个王府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水泄不通。
乌大江作为百姓中心,见到秦不闻时,一个猛子,“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俺……俺谢长安王殿下赏赐!”
此话一出,不仅秦不闻,就连秦不闻身边的宴唐也是不觉笑出了声。
乌大江也后知后觉自己错了规矩,脸都涨得通红:“俺、俺是说,草民谢长安王殿下赏赐!”
秦不闻笑着摆手:“乌大江?”
“是,俺是乌大江!”
秦不闻眉眼带笑,她一身华贵长袍,极其慵懒地坐在漫天黄沙之中。
“浔阳以后会越来越好,你可以多识识字。”
乌大江憋红了脸,一个响头磕在地上:“俺……草民谨记!”
而后,秦不闻面向浔阳百姓,高声道:“本王许诺之事,一定做到。”
“今年,是本王管理浔阳的第一年,也会是浔阳最苦难的一年!”
“从今往后的每一年,本王向诸位保证,浔阳会越来越好。”
“但是——”
秦不闻话锋一转,声音冷厉地扫过四周:“浔阳地处曜云与漠北边界,本王也清楚,有不少人与漠北有联系。”
“本王再说一遍,”秦不闻高声,“祸乱曜云朝纲者,杀。”
回忆至此终结。
秦不闻看着眼前舌灿莲花的乌大江,实在没办法跟几年前那个说话都结巴的瘦小男人联系在一起。
如今的乌大江肥头大耳,脸色红润,大腹便便的模样,笑起来眼睛便眯成了一条线。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乌大江,让她隐隐带着几分不安。
“乌大人这般会说话,想来乌大人的夫人一定很喜欢您吧?”秦不闻装作不经意地反问。
乌大江眯了眯眼睛,甚至情绪都没有什么变化:“下官的夫人……不在了。”
秦不闻一脸感慨悲伤:“这样啊,是阿槿说错话了。”
乌大江笑着摆摆手:“都是许多年的老黄历了,浔阳城的百姓都清楚,阿槿姑娘不必挂怀。”
秦不闻便又笑道:“那……乌大人应该有孩子吧?”
不知道是不是秦不闻的错觉,当秦不闻这句话问出口时,乌大江分明笑意更深,却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下官的孩子都死了。”
“死了?”秦不闻微微蹙眉。
当年乌大江连最难熬的一段日子,都将五个孩子拉扯大了,现在竟然说……死了?
“是,”乌大江笑意不减,“五个孩子,都死了。”
秦不闻微微抿唇。
不对。
不太对劲。
“乌——”秦不闻刚想继续问些什么。
“阿槿。”
正堂内,季君皎将徐斌送了出来,朝着秦不闻招手:“过来。”
秦不闻便转换了情绪,带着笑意朝着季君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