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守光连忙冲出木屋,只见门外站着一人,看起来约摸二十岁上下,脚踏黑色乌皮**靴,身穿白色云纹圆领窄袖袍,腰间缠着一条两寸宽犀角銙蹀躞带,上面还别着一条精致的银鱼符。这人的五官非常精致,下巴尖挺,轮廓分明,显得脸型更加立体。鼻子挺拔而优雅,为整个面部增添了一丝高贵的气质。嘴巴形状优美,嘴角微微上扬。眼角微微上翘,形似丹凤展翅。长得倒十分俊美,只是眼神中却透漏着一股凶狠阴辣的劲。
“师兄,别来无恙啊!”这人捂着嘴对着徐守光身后笑了笑,谈笑间倒透着些女子的妩媚。
“师弟,你终于还是来了。”徐守光身后,赵天羽从屋中阴影处慢慢走了出来,虽强装镇静,但苍白的脸色,不时滚落的汗珠都暴露出他此刻的虚弱。
师弟!徐守光回头看了看身后显出苍老疲态的赵天羽,又看了看前方那个优雅俊美的男子,不说的话谁能看出这俩人竟然是师兄弟呀!
“师兄,我长生教素来爱才,师兄无影针名声在外,圣君大人仰慕已久,我这次也是奉圣君之命,前来邀请师兄入我长生教共举大事,顺便...也取回师傅留给我的那本毒经...”柳天行眯着眼睛,笑容依旧挂在脸上,只是言语中似乎透着些许恨意。
“我久居乡野,早已不问江湖中事,还请师弟代为转告圣君,说多谢圣君垂爱,只是老朽年迈昏聩,腿脚不便,只想在家中安度余生。”
“哼,早料到你会这么说...”柳天行一收笑容,“那快些把毒经交予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毒经中的招式师傅早已传授予你,又何必执着这一本书呢?”
听赵天羽如此说,柳天行狠狠一皱眉,语气中满怀怨恨:“师傅好生偏心,当年说好传你飞针,传我用毒,可哪怕是我最后被师傅赶下山的时候,师傅也始终不曾把那毒经中的最后一式教给我...”
“师弟,其实师傅他这么做,是为了你好...”听柳天行谈及往事,赵天羽的语气中温和了些许。
“为我好?哈哈哈,怎么不见师傅少传你些什么?若不是他始终藏着这最后一式,我始终突破不得,我岂会找你去教我飞针?又岂会因偷学飞针被他逐出师门?他这就是藏私!自打入唐门起他就偏心你!好的东西从来都是给你!哦,我知道了,莫不是...”柳天行说到这里突然打住,竟捂着嘴一阵咯咯咯地笑。
“莫不是什么!”
“莫不是...莫不是你是他从哪个青楼里带回来的贱种!”
“住口!休得胡言乱语!”赵天羽怒喝到,一甩袖子,便从袖口中甩出三枚银针,只听铛、铛、铛三声,三枚银针齐刷刷钉在柳天行身后的两侧的树干上。
“念及同门一场,让你三枚银针!”
“我用你让?”柳天行白了一眼老头。虽说这柳天行看向赵天羽,但这时却偷偷的对准徐守光弹出一枚毒针。这一针又快又隐蔽,徐守光丝毫没有察觉,就在这毒针即将射中徐守光脖子的瞬间,赵天羽一步抢上前,用袖子一卷,便将那枚毒针给收了。徐守光赶紧摸了摸脖子,确认没有毒针,这才长舒一口气。
“哼!”柳天行见偷袭未得手,从鼻子中冷哼出一声。
“你个死阴阳人!老乌龟!真阴险!”徐守光骂到。
“好你个小兔崽子,没大没小的,我忍你很久了!”柳天行说罢,双臂同时举起,对准徐守光方向连续弹出两枚毒针。徐守光见自己左侧毒针将至,吃了一惊,本能的向右边躲闪,却不料这两枚毒针速度极快,又分别打向左右两边,徐守光将将躲过左边的毒针,却猛然发现右边的毒针正对着自己面门正中而来,但此刻已来不及再次躲闪。徐守光只得使铁剑向上一挑,将毒针挑飞。
可就在铁剑继续向上,徐守光发现在铁剑的后方,居然还跟着一枚毒针!柳天行在这短短一瞬间,竟然同时弹出三枚毒针,而且这三枚毒针,一枚是用来谋划位置,一枚是障眼法,还有最后一枚才是真正的杀招!徐守光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就听见“叮”的一声,一枚银针与毒针相撞,偏转了毒针的轨迹,毒针擦着徐守光的脸飞了过去。原来是这隐藏杀招被赵天羽看破,射出一枚银针将徐守光救下。
“不愧是师兄啊!目力了得!”柳天行用阴柔的声音称赞到。
赵天羽也不理会柳天行的称赞,只是对徐守光说到:“你且退到我身后去,他行事阴毒,你怕是要吃亏。”
徐守光本还想说些什么,但又想自己在这反而会让老头分心,便乖乖退到后面去了。
“哟!又可以领教师兄的高招了,只是...不知道...如此虚弱的你...还能使出几分实力!”
“试试便知!”赵天羽话音刚落,一抬袖子,甩出三枚飞针分别射向柳天行的面门、脖子和胸口。
柳天行见了,不屑道:“雕虫小计!”接着便抬起右手,用食指、中指、无名指,同时弹出三枚毒针,对着赵天羽的三枚银针就飞了过去,只是这三枚毒针的速度更快,力量更强,毒针与银针相撞,不仅打落了银针,还继续向前,齐刷刷对着赵天羽胸口飞去。
赵天羽见毒针飞来,也不躲闪。只是用右手袖子一卷,将这三枚毒针一齐卷入袖中,又将这收了毒针的袖子一甩,将这三枚毒针原路送回。
这时柳天行抬起双手,左右手同时用三指射出三针,左手三针打落飞回的毒针,而右手三针则分别对着赵天羽的左右和上方射去,意在封堵赵天羽的去路。这时柳天行忽然腮帮微鼓,紧接着从口中吐出一枚毒针,对着赵天羽的小腹处射去。
赵天羽的其他去路都被封死,只能再甩动左袖,射出一枚银针击落毒针,但就在银针碰到毒针的一刹那,毒针从中间裂开成六枚细如发丝的细针,一齐飞向赵天羽。
“子母针”赵天羽暗道一声不好,连忙右脚用力一踏,将脚下木板踏起,就听铛铛铛几声,子母针全都齐刷刷的扎进了木板中。
“师兄,再试试这个!”柳天行喊到,紧接着双手握拳交叉于胸口,每个指缝间夹着一枚毒针,两条手臂用力向前一甩,五指张开,同时甩出六枚毒针,这六枚毒针力道大、速度快,赵天羽不敢硬接,向右方转身转圈躲避,但转身躲避的同时,袖子中的银针也不断甩出。柳天行向左横跑躲闪,跑动过程中也是将毒针不断弹出。只见这两人一个转圈,一个横移,中间银色和绿色的飞针你来我往,眼花缭乱。
但赵天羽毕竟之前消耗了太多的内力,很快就在这高强度的对拼中感到力不从心,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只见在空中的赵天羽身形猛然一僵,右肩似乎被洞穿,血从肩膀后方飞溅出来,紧接着便重重摔倒下来。
“前辈!”徐守光见赵天羽被毒针射中,赶忙跳了出来护在赵天羽身前。柳天行见了,看似轻松的随意弹了下手指,两枚毒针便对着徐守光飞了过去,眼见毒针逼近徐守光脖颈,徐守光也不躲闪,竟也用学着柳天行一样,弹出两个小石块,只听叮叮两声,石块与毒针在空中碰撞,擦出些许火花。
柳天行吃了一惊,自己方才这两针虽只用了两成功力,但也不是寻常人能在一朝一夕间能掌握的,更何况眼前这小子只是看了那么几眼,这小子悟性当真是高啊!想到这里,柳天行收了招式,双手抱在胸前,笑着对徐守光喊到:“小子,我看你资质不错,可愿跟着本座,做本座的弟子?”
“呸!跟着你...跟着你学如何做阴阳人?”徐守光对着地面啐了一口。
“你!”柳天行心生爱才之心,却没想到徐守光竟如此不识好歹,柳眉一竖,双臂用力,同时甩出六枚毒针,齐齐地向着徐守光飞去。这六枚毒针照着徐守光下三路招呼,柳天行算好徐守光不敢躲,因为他身后便是受了伤的赵天羽,但凡徐守光躲开,六枚毒针便会打在赵天羽身上,老头必死无疑!但倘若徐守光不躲,六枚毒针又不是他现在能招架的...好阴毒的诡计!
此时赵天羽也看出柳天行的用意,他慌忙大喊:“小子,别管我!快闪!”但徐守光却和没听到一般,死死站在他的身前,就是不退。眼见毒针将至,赵天羽无力起身推开徐守光,只得含泪闭上眼睛。
“幻鳞!”只听徐守光一声大喊,紧接着又传来六声清脆的金属与坚硬物体碰撞的声音,赵天羽睁开眼睛,向前方看过去。只见徐守光身周环绕着一层青绿色半透明甲片,六枚毒针纷纷落在脚旁。
“妖丹绝技!”赵天羽惊得叫出声来。
柳天行也吃惊的看着徐守光,从方才的飞针法到现在的妖丹绝技,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少年身上还藏着多少秘密。
一息后,徐守光身周的青绿鳞甲护罩寸寸崩解,消失不见。柳天行却也没立马发动攻击,他左右踱步,来回审视这徐守光。徐守光站在老头身前,只是眼珠子一直跟着柳天行左右转动。
终于,柳天行开口了:“小子,我念你还算讲义气,给你一个机会,与我赌上一局如何?”
“什么?”徐守光没料到柳天行居然会这样说。
“我是说与我赌上一局,你不用妖丹绝技,接上我一针,如果你能站得住,我便就此离去,并发誓用永不再找师兄的麻烦...”
“小子,别信他!”赵天羽深知柳天行阴险,急忙喊到。
“好好考虑下,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柳天行也不管赵天羽,对徐守光笑着说。
“论硬拼,我刚刚已经把所有底牌都掏出去了,前辈现在也伤成这样,输只是时间问题...但若是接他一针,以他的武功修为,我也不知能不能行...”徐守光脑中飞快地权衡着两个选择。
“怎么样啊?”柳天行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好!我答应你!”徐守光已然决定赌上一把,他向前走了一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领教阁下高招!”
见徐守光答应,柳天行嘴角微微向上一挑,他将右手背在身后,从袖口中滑下一枚小指粗细的毒针,眼睛死死地盯着徐守光,声音阴狠地说到:“小子,看好了!”
话音未落,只见柳天行右手向前狠狠一甩,将那枚毒针掷向徐守光。
见毒针飞向自己面门,徐守光连忙将铁剑架至脸前格挡。毒针撞到铁剑上,奇怪的是并未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的声音,只见一股绿色烟雾瞬间爆开,将尚徐守光包裹在其中,几息后才慢慢散去。
“咳!咳!”徐守光不住地咳嗽,突然感到全身一阵无力感,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铁剑也跌落在地上。
“小子!”赵天羽焦急地喊到。
“师兄,放心,对这个小兔崽子,我只是用了化劲散,毕竟他死了,我拿什么来要挟师兄你呢?哈哈哈!”柳天行慢慢走到徐守光身后,得意的说到。
此时的赵天羽半跪在地上,不住的喘着粗气,听见柳天行的话后,艰难的开口说到:“师弟...你且放了他们...”
“哟,师兄,这可不行,我还没见到毒经呢。”
赵天羽又缓了缓,慢慢说到:“其实毒经已经毁了...”
“毁了?”柳天行提高了声调,举起手就要杀了徐守光。
“慢着!”赵天羽喊到,紧接着猛然一阵剧烈的咳嗽。
柳天行停下了动作,耐心地等赵天羽咳嗽完。
赵天羽缓了一会说:“这毒经我看过,我可以告诉你。”
“快说!”柳天行声音中带着一丝兴奋。
“只是这毒经是我唐门秘传,不能被外人知晓,你且让这小子远离,等他走远,我自然会告诉你。咳...咳...”
“师兄,这可不行,这小子走远了,你又变卦了怎么办?你若担心这功法泄露出去,不如我现在就把这小子杀了吧...”说罢,柳天行便做出一副要杀徐守光的架势。
“慢...”赵天羽急忙阻止,柳天行知拿到了赵天羽的命门,得意的笑了笑。
“这样,师弟,你过来,我只悄悄与你说,不要让那小子听去。只是之后还希望师弟能放这小子一条生路...”
“那是自然,只要师兄诚信教我,我自然不会为难这小子。”
柳天行有些兴奋,舍了徐守光便来到了赵天羽身前,他将身体前倾靠向赵天羽,急不可耐地说:“师兄,快说吧...”
“好....师弟,你且看好了!”说罢,赵天羽一甩袖子,一枚飞针迅速向柳天行面门飞去。柳天行生性狡猾,哪能没有防备,他向后跳一小步,一个侧身避开飞针,紧接着弹出三枚毒针同时射向赵天羽,但不料赵天羽非但不躲,还迎着毒针就冲了上来。毒针射穿了赵天羽的身体,但此时赵天羽也来到柳天行的身边,只见赵天羽背部黑血溅出,仍推出双掌打向柳天行。柳天行不及躲闪,便只得与赵天羽对掌,但不料两人手掌刚刚贴合之时,柳天行瞬间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从掌心传导至体内乱串,不断的燃烧着自己的内力。他想抽回手掌,手掌却也仿佛被赵天羽吸住一般不得动弹,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内力不断燃烧。
“玉碎!这便是毒经的最后一式,以自身全部内力为药引,重创敌方内力!”赵天羽喊到,“师傅不让你学这最后一式,就是不想将来有一天看见你会像我这样...”。柳天行看向赵天羽,只见此刻赵天羽身上的皮肤不断的干瘪下去,面部出现了一道道深刻的皱纹,正在急速的衰老下去。而再看看自己的手,也同样的变得如同枯槁一般。
柳天行被眼前景象吓坏了,他惊恐万分,不断地挣扎着,他看到自己原本乌黑的秀发顷刻间变为了霜白色,通过赵天羽的双瞳看到自己的脸上也同样慢慢爬满了皱纹,他也正在急速衰老!
“不!不!”柳天行使尽全身力量用力推开赵天羽,或许是赵天羽的内力终于燃烧殆尽,一阵气浪从二人手心炸开,将二人重重摔在了地上。柳天行爬了起来,发疯似的看着自己干枯的双手,一边疯狂地叫喊着,一边向远处逃去。
徐守光收到气浪的波及,也摔倒在地上,但似乎也是那股气浪,将他体内的化劲散冲散。他挣扎着爬起身,踉踉跄跄来到赵天羽身旁,将赵天羽扶着坐了起来。
此刻的赵天羽早已不是红光满面、身姿挺拔、鹤发童颜的那个杏林居士了,他苍老至极、气若游丝。赵天羽微微睁开了满是皱纹的双眼,看着徐守光,说到:“老夫...怕是活不了了...”
“不!前辈,坚持住!您会好起来的!”徐守光泣不成声。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咳...咳...”赵天羽艰难的说到,“只是我有一事相求...”
“前辈...”
“我这一生并未收徒...有愧师门...咳...咳...”赵天羽猛咳了一阵,口中流出鲜血,而后努力缓了缓,继续说到:“屋内床榻下...我藏了本书,你将它取出来...替我将...将唐门...传承下去...”
话为说完,徐守光感到赵天羽的头往下一沉,手也垂了下去。
“前辈!”徐守光抱着赵天羽的尸体,声嘶力竭的喊到。
次日,木屋后,一阵凉风刮过山谷,将树上的叶子吹了几片,树叶缓缓落在新坟前,徐守光跪在赵天羽墓前,恭敬地磕了三个头,“师傅在上,弟子徐守光必定不负使命,将唐门绝技发扬光大!”
而后,徐守光起身,将木屋中收拾了一番,又小心地关上门,便向着达州去了。阳光透过林子照在木屋后的墓碑上,印出上面刻着的几行字:
幽幽谷中桃李花,
杏仙垂垂满枝挂。
往日恩仇随风去,
只是山野一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