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苏静娴十指交叉在一起，指头紧紧摁着手背。
南溶月所暗示的事情，不是不可能发生，反而是极有可能。
先前，并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是担心沈玉泽会出事，才想给他留个后嗣，不让这偌大的江山落到沈家旁支手里，也不让这自沈明贤三代凝聚起来的功绩所破灭。
当时是做好了最坏的结果，如果他没有斗过白玉京和天外天。
有自己在，还有太后在，以及很多很多的人。
只要这一代人的班底根基没有被撼动，一切就都有挽回的机会。
而现在情况不同，考虑事情的角度也不同。
苏静娴扪心自问。
若是早前知道，夫君能够关关难过关关过，就不会缠着他生崽，沈尽仙也不会这么早出世。
可现在生都生了，总不可能把这小崽子塞回去。
沈玉泽此刻淡然一笑，说道：“多谢南姨提醒，听您这么一说，真得好好安排。”
“玉泽哥哥其实不用顾忌那么多，日后尽仙要是长大了，我们这些姨姨们对他也定会像亲儿子那样看待。”
宋芷柔对于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满心喜爱，但还是有些缺憾。
尚是那个在御丹阁的呆瓜少女时，就想象过这种情形。
自己怀里抱着和玉泽哥哥的孩子，而玉泽哥哥则在最高处挥斥方遒。
不过，这番场景，在别的女人身上实现了。
看上一眼，倒也不错。
南溶月对此却是笑道：“芷柔，若是陛下这一代人没能解决祸乱根源，再落到尽仙太子身上，我们这些帮手老的老，死的死，尽仙太子的压力只会比陛下更大。”
这话虽然不好听，但是很现实。
海端患病是给所有人一个提醒，不论今时今日有多么强悍，此生也必定逃不过天人五衰的阶段。
包括沈玉泽本身，都是如此。
如果说，这世上真有长生之说，那为何万年前的诸多生灵，至今只能在文字典籍上看到他们，又为何会存在与长生相悖的天人五衰？
这不是什么人为制造的规矩，与天道意志更没有关联，而是最为纯粹的定律。
有死便有生。
沈玉泽走到宋芷柔身前，伸出手戳了戳自家儿子肉嘟嘟的脸。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与责任，如果到了尽仙长成之时，我若未能铲除一切觊觎人族之敌，那他作为我的儿子，理应接过这份担子，到时候会有什么造化，就看他的造化了。”
宋芷柔不知是不是脑子抽了，笑嘻嘻道：“实在不行，你和静娴嫂嫂多生几个嘛，到时候还能给尽仙分担压力，而且历代皇帝，除了你们兄弟俩，哪个不是子嗣成群？”
南溶月没好气道：“你当兔子下崽呢？说生就生！想来皇后娘娘也不愿意再去遭受一次十个月的罪。”
“嘿嘿……我只是随口说说嘛。”宋芷柔憨笑道。
随口一说归随口一说，但南溶月的言语，毫不夸张。
十个月里，担惊受怕。
若是日后真的没有威胁了，哪怕给沈玉泽生一百个都乐意。
可眼下要是再来十个月，心底是一万个不情愿。
境界越高，孕期所产生的真气负担就会越重，哪怕张瓷时常为其排解，但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感觉不到负担。
这也是许多有修为的女子哪怕收一百个徒弟，都不愿意去生一个孩子的原因。
宋芷柔很想说。
如果玉泽哥哥愿意，自己愿意自废修为。
可转念一想，他永远都说不出这种话，他也不会为了所谓的延嗣而来害自己，更不会对不起静娴嫂嫂。
宋芷柔把怀中的襁褓放回苏静娴手边的摇篮。
“静娴嫂嫂，玉泽哥哥，那我和南仙师就先给海首辅配药了，明天我再来看尽仙。”
“好，去吧。”
宋芷柔和南溶月走后，苏静娴看向自家夫君，意有所指道：“时至今日，芷柔姑娘仍是对你旧情不忘呢。”
“瞎说啥，人家纯粹就是看交情。”沈玉泽不以为意道。
“是么？我怎么感觉，她像是把尽仙看成了自己的孩子。”
这一点，谁都能看得出来。
宋芷柔来到甘露殿后，对于沈尽仙简直是爱不释手，但她当真是喜欢小孩吗？
苏静娴又不是不懂。
只不过，看到宋芷柔那般模样，有些心疼，也有些敬佩。
要站在她的角度去看，自家夫君才是真的绝情。
时至今日，哪怕给她在这偌大皇城腾个位置都不愿意。
可站在自己的角度，夫君又做的没什么问题。
苏静娴发自肺腑道：“许多年来，芷柔姑娘对和你有关之事，无一不是尽心尽力，也从未向你真正索取过什么，你打算就把她一直扔在药王谷？”
“怎么？你还想主动让我把她封做贵妃啊？”沈玉泽浅笑道。
苏静娴直言道：“不想，我很自私，我不想和任何人分享你，我也接受不了你碰别的女人，或者被其他的女人碰。”
这一点，沈玉泽依旧铭记在心。
“无你，便无今日之我，甚至可以说，我今天的一切，都是你造就的。”
“在这几年里，很多人都问过我，是不是惧你才不开后宫，但我的回答都是我怕你作甚，别人也当个笑话，没有继续多问，可事实上就是这样，其实从你传授阳炁源的那一瞬间，我就不怕你了。”
“我之所以不开后宫，是不想看见你在这件事上有半点难过，更不愿意因此和我有半点间隙。”
言语间，沈玉泽将苏静娴揽入怀中。
对于任何人，此生专情一人且永不动摇，从不是什么说不出口的事，甚至比世间许多事物都要值得炫耀。
这与史书上的那些专情帝王有着明显区别。
他们会因一女子烽火戏诸侯，将家国大事因一女子置于嬉笑之间。
可自己却从未这样做。
不被色念所扰，不被那些无谓的儿女情长所缠。
退一万步说，如宋芷柔，自己有更好的方式能回馈她的付出，又何必要把她带到身边，让两个女人都因此受了委屈。
男女情事，从不是你情我愿那么简单，只是想着太过美好。
是人，就会有私心。
自己不愿意遭二茬罪，更不愿意让沈尽仙和自己一样重蹈覆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