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这不是我那晚偶发灵感写出来的颂扬诗吗?”
许星牧眨眨眼,说道,“知县大人嫌我字丑,又重新抄录了一份送往京城,我以为这原版已被丢掉,没想到爹您又给带回来了。”
他将那张红色笺纸拿了过来,左瞧右看,忽然摇了摇头,自嘲道,“以后是得好好练练字了,得亏这这张纸没能送往京城,要不然还不被人笑话死?”
许平生闻言叹了口气,接过话来,“此诗是你亲笔所作,意义重大,爹自然要收藏好。虽不能以你的名义将此诗赠予剑圣,有些遗憾,但爹相信,人在做天在看,你总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
父子二人双簧正嗨,林青却急了,他立即问道,“听你们的意思,似乎早就知道朱如是窃取了这首诗?”
“自然知道。”
许平生语气低沉,“他是与我商量过的。”
“只是商量,没有威逼?”
林青微微皱眉,心中渐起郁气。
若非偶然间发现了这张红色笺纸,只怕大夏文坛,将会永远错失一位百年难得一见的诗道奇才!
朱如是啊朱如是,你他妈的真是不当人子啊!
许平生沉默了许久,多少次想要开口控诉,但他一想到朱如是多年以来的强势霸凌,恐惧便会来袭,疲累的心变得愈发懦弱。
万千言语最终只化为一声叹息。
“我看一定是有了!”
林青冷哼一声,“雷公此行动刀,定是奉了朱如是的命令前来杀人灭口……呵呵,你们或许还不知道,他已经上报在下,说他的儿子才是这首诗的真正作者!”
“简直恬不知耻!”
许平生老脸一拉,怒发冲冠。
虽早有觉悟,知道儿子的那首诗一定会为他人做嫁衣。
但如今亲耳从主管审核诗文的翰林院侍读大人口中听到这个消息,他还是悲愤当头,恨不得立刻冲进衙门找朱如是单挑。
“你为何如此平静?”
林青不再理会无能狂怒的许平生,转而望向一脸淡然的许星牧,“足以改变人生的绝品诗文被人强占,你不愤怒?”
“你要听实话?”
许星牧问道。
林青微微皱眉,“自然!”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虚伪,但我还是要说,我不愤怒。”
许星牧缓声开口,情绪毫无波动,“那首诗是代表桃源县赠予剑圣大人,希望他能落下一道巅峰剑意补齐惊神阵,既是为国写诗,又怎敢有私心?只要能成功,又何需在乎是谁写的?我,朱如是,他的儿子,亦或是林兄你,有区别吗?”
此话一出,最先愣住的是许平生。
他有些不满的望着自己的儿子,心想你这么说显得为父很呆啊!
林青则震住了!
许兄他,竟有如此觉悟!
写此旷世奇诗却不图虚名,只为剑圣能顺利落剑太安城,以求国运昌盛!
此等胸怀,此种觉悟,此番忠心,可以说是千古难寻!
我辈楷模啊!
林青深吸一口气,“那朱如是派雷公来杀你父子二人呢,你也不愤怒?”
许星牧笑着摇摇头,“我很清楚,只要我父子二人不死,那首诗就永远无法名正言顺落到朱小德的头上,朱如是担心日后东窗事发,所以才派雷公前来灭口。在外人看来这是斩草除根的狠辣作风,在我看来,这只是一位父亲在替儿子承受恶果罢了。所以我不仅不愤怒,反而有几分敬佩,毕竟,父爱如山!”
“呐!”
许平生啧啧两声,“什么叫专业,这就叫专业!”
若非林青在此,他都要开始鼓掌了,“不管在任何人面前,任何背景下,都要尽力维持好自己的完美人设,这是行走官场的必备技能。凤麟啊,在这一点上,你已经超越为父了!”
林青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世间已经没有任何词汇能够形容许兄那博大的胸怀!
难怪他能写出那样的奇诗!
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奇人!
一个能够容纳桃源县所有罪恶的奇人!
相比较下,桃源县知县朱如是,简直就是一坨臭烘烘的狗屎。
“许兄!你我虽是萍水相逢,却能一见如故,这便是上天赐予的缘分!”
林青情怀激荡,忽然上前一步,双手搭上许星牧肩头,有些动情,“请务必跟我回京城,我以翰林院侍读的身份做担保,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如果我是你,这个时候就要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许星牧走到窗前,目光变得清冷而深邃,“朱如是若是知道窃诗一事已经暴露,只怕,要杀的人就不止我和老爹了。”
林青眉眼微寒,“莫非他还敢杀我?”
“不到万不得已,他自然是不敢的,但就怕狗急跳墙。”
许星牧叹了口气,告诫道,“林兄,桃源县虽然不比京城大,但是埋一位六品侍读,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此话一出,林青顿时感觉有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此次离京行动乃是隐秘,只得到了王大人的授权,并未去吏部备案。
若真出了事,只怕朝廷不仅不会倾力调查,反而会连累王大人。
斟酌再三,林青问道,“难道真让我带朱如是的儿子回京城?他也配?”
许星牧提醒道,“只要你回了京城,真相也就回去了,单枪匹马搞不定朱如是,还不兴多带点人来吗?至于朱小德,回京城是接受封赏还是领罚,不都是你说了算吗?而且,有了朱小德在手上,日后抓捕审讯朱如是的时候,不就简单多了?”
说到这儿,许星牧忽然笑了笑,“当然,这只是我的客观看法,也是为林兄你考虑。我个人主观上是主张和平处事的,不想与人结怨,毕竟,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许兄好意境!”
林青先是惊叹一番,随后默然冷笑,“秋后算账嘛!王大人最喜欢玩这套儿!”
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已经涌现出无数种惩戒朱如是的方案,很黄很暴力。
“可我若是走了,你和伯父怎么办?”
林青忽又问道。
他担心雷公卷土重来,那时自己不在桃源县,许家父子岂不是任人宰割?
许星牧说道,“只要林兄你不暴露本心,说明我和爹就没有在你面前乱说话,朱如是自然会放心不少,对我父子二人也会放松警惕……加上雷公回去复命后,朱如是肯定已经知道我和你走的近,看在你的面子上,他暂时更不会把我们怎么样。”
林青沉思片刻后点点头,“言之有理!许兄,我一定尽快回来救你!”
许星牧先是点头致谢,后又面露苦色,感叹道,“林兄,你要知道,我本意只为自保,并非针对朱如是。”
“我懂!”
林青说道,“许兄的为人,我是信得过的。”
互相又拉扯了几句,许星牧忽然看了眼窗外,“耽搁了这么久,朱小德应该已经回到了衙门,林兄,事不宜迟,要不你尽快带他走吧。”
林青点点头,正欲告辞出门,忽然想到一件事,他尴尬一笑,迅速伸手入裤裆,当着许家父子的面掏起来。
“这!”
许平生老脸一僵,下意识后退一步,随时准备跑路。
许星牧亦脸色大变,“林兄,你这是做什么?要是玩变态的我可不陪你!”
“许兄莫要误会!”
林青终于停下动作,他伸出右手递过去,掌心是五张热腾腾的银票,金额可不小,单张一千两,“呐,这里是五千两银票,王大人嘱咐我带来的,算是他的私人奖赏……”
“五千两!”
许平生眼露精光,双手蠢蠢欲动,“老夫要去青云小舍包场!”
“这,合适吗?”
许星牧却有些为难,半天不愿接手。
“你值得!”
林青不由分说,一把将银票塞入许星牧手中,心中感叹一句,“没想到许兄竟还是一个不贪恋钱财之人!他实在过于完美!”
这钱!有味儿啊!…五千两银票虽令人垂涎,但一想到它的出处,许星牧瞬间没了**。
“许兄,接了这些银票,便等于应了王大人之邀,日后去了京城,请务必来我翰林院!”
林青看着他,恳切说道,“实话跟你说,要不了多久,你的那首诗便会名震天下,到那时,各方势力很可能齐聚桃源县,目的自然是为了笼络许兄你……而我如今秘密来此,不过是投机取巧占了一分先机,希望许兄能给我这个面子。”
许星牧没有犹豫,“我爹的命都是你救的,还你一个面子,不过分。”
此话一出,林青陡然一喜,他再次伸出手,“君子一言……”
许星牧骂了声娘,心想你小子不是有洁癖吗?
他干笑着递出半掌,与之相交,“驷马难追!”
至此,一切再不需多言。
林青洒然一笑,告别过后便直奔衙门而去。
等他走远,许平生走了过来,沉默半晌后,忽然压低声音问道,“那首诗是你放在书房的?”
许星牧点点头,“不然呢?”
许平生又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住书房?”
许星牧笑道,“你我的床头也都放了一张纸,甭管他住哪间,都能看到那首诗。”
许平生闻言心里一惊,他看了一眼自家儿子,感觉有些陌生。
竟有如此缜密的思维,他还是当初那个不求上进的文盲少年吗?
“原来一开始你就知道他是为了那首诗而来。”
许平生收拾情绪,轻声感慨了句。
许星牧说道,“那首诗刚刚被送出桃源县,没过多久京城便来了人,而且点名要找朱如是,结合时下背景,不难猜出他的目的……当然,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好在我赌对了。”
静默半晌,许平生忽然鼓起了掌,“儿啊,佩服佩服!”
许星牧羞赧一笑,“爹啊,过奖过奖!”
“下面,我们来谈谈银票怎么分配吧。”
许平生忽然话锋一转,搓起了二指。
许星牧调头就走,“我先去洗洗手……”
……